第一百一十七章 夜
沈煜寧看向他時,窗前的人也正抬眸朝她看來。
少年換了身玄色的錦袍,在這清涼的月色下,隱隱生輝。
他縱身一躍,跳進屋內,隻留下院中婆娑的樹影在夜色中搖曳。
沈煜寧對這突然到來的人,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訝。
方才沉靜在夏家事情上的思緒,在看到來人的瞬間,便如同潮水般退去。
少年進了屋,自顧自的坐在桌前,提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那茶早便涼透了,少年也不介意,淺酌了幾口。
沈煜寧從一旁的木櫃子裏拿出方才磨好的藥粉,找了幹淨的布放在桌上,又點了盞燈,將屋裏照的更亮堂些。
燈火搖曳,沈煜寧手持燈盞,一步步朝著桌子邊的人走去。
她皮膚極白,在這搖晃的燈光下,整張臉更顯得透亮白皙,說是膚如凝脂也不為過。
“還請太子殿下伸手。”小姑娘在他對麵坐定,聲音輕柔,緩緩融入這寂靜的夜裏。
長孫景淮沒有多言,很是配合的朝著她伸出手。
小姑娘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將他手上原本纏著的布解開。
猩紅的傷口暴露在眼前,沒有絲毫愈合的跡象,似乎一張大嘴,張牙舞爪,竟是微微有些潰爛了。
她微微皺眉,小聲叮囑:“這傷口有些深,殿下平日小心些,不要沾水……”
長孫景淮用另一隻手杵著下巴,目光一瞬不瞬的看著她。
小姑娘生的嬌小可人,本該是溫雅秀美,或是嬌豔姿媚的樣子。
可平日裏總端著些莫須有的架子,自有一副端嚴之致。
如今這眉頭輕皺,絮絮叨叨的模樣,倒是真像個擔憂傷者的大夫,可愛的緊。
“知道了。”他低聲應下,語氣倒是十分愉悅。聲音低沉帶著幾分喑啞,在夜色中說不出的撩人。
沈煜寧不再開口,動作輕柔的將長孫景淮傷口四周的汙跡擦淨。
也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一把小刀。
那刀不過一寸大小,刀柄雕刻著精美的紋路,刀刃看上去倒是鋒利無比。
“你倒是武器眾多。”少年看著她手中的小刀打趣道。
沈煜寧挑挑眉,不予置否,她素來習慣隨身帶著防身的東西,先前那匕首被眼前這人給拿了去,這刀是後來尋的。
她將刀刃放在燃著的油燈上燒了燒,屋裏燈光忽明忽暗。
“有些疼,你……”她想了想閉口不言。
眼前這人當日徒手握匕首時,都麵不改色,想來也是不怕疼的。
想罷,也不耽擱,手腳利索的清理著長孫景淮傷口四周的腐肉。
冰冷的刀鋒,不斷在他掌心遊走,刺痛感襲來,燈光下的人微不可查的皺起眉。
小姑娘的眼神認真,一點一點將他手心的腐肉割下,眼裏除了專注,沒有絲毫有些害怕或是不忍。
她指尖冰冷,麵容也冰冷冷的,用刀的手法十分熟練,幹淨利落。
那把精致的小刀,在她指尖不斷翻動著,這般簡單的動作,竟也被她做出幾分優雅的美感來。
處理傷口時,那輕車熟路的模樣,倒不像個養在深閨的女子。
長孫景淮看著她,眸光不自覺的深了些。
明亮的光照在少女的臉色,將她眉眼染得溫柔至極,讓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描繪下她臉頰的輪廓。
屋內寂靜一片,沈煜寧眼角的餘光落在少年英俊的麵容上,心底微微跳快了幾分。
氣氛有些沉寂,她手下稍稍用力。
“嘶……”少年吸氣聲響起,將略微有些曖昧的氣氛打破。
小姑娘隨手拿起桌邊的書扔給他,心虛道:“若是疼就看。”
長孫景淮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眼神玩味,卻也沒有戳穿她。
用那隻杵著下巴的手將她扔過來的書拾起,眉頭輕挑,緩緩將書本翻開。
越看眉頭挑的越高,這書這可不是尋常女子看的話本子,這書講的可是帝王之術,書上的批注更是精彩萬分。
沈煜寧方才不過因著心慌,隨手拿了本書給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扔出去的是什麽。
等她回過神來,發現不對時,眼前的人已經在看了。
她心底微微有些懊惱,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小心謹慎。在這個人麵前竟是丟的幹幹淨淨。
木已成舟,此時便是再懊惱也無濟於事。
隻能不斷安慰著自己,反正自己在這人眼裏暴露的已經夠多了,一本書而已……
她收斂思緒,手下動作更快了幾分。
待所有腐肉都清理幹淨了,沈煜寧將方才準備好的藥粉撒上,又用布將傷口再次包紮好。
長時間的低頭,讓她脖頸有些酸脹,小姑娘正要直起身,隻覺得眼前一花。
下一瞬方才還翻著書的那隻手,已經落在她脖頸間。
屋裏暖和,小姑娘穿的本就不多,少年手指微熱的觸感,隔著薄薄的衣料傳遞在她脖頸的皮膚間。
沈煜寧隻覺得瞬間汗毛立起,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盡管心底慌亂的厲害,塔麵上倒是依舊平靜無波:“你幹什麽。”
眼前的人不理她,隻緩緩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舒適感傳來,小姑娘僵硬的身子也不自覺放鬆了些。
“禮尚往來,我不欠人情。”少年語氣隨意。
不等她開口,便又接著道:“賢王府上那個女人你想如何處理?”
沈煜寧身子還有些僵硬,但那酸脹的脖頸卻是舒服了許多。
此時聞言,大腦還有些遲鈍,僵著身子反問道:“殿下以為呢?”
“江湖事,自然是江湖了.……”長孫景淮漫不經心道。
沈煜寧點點頭表示讚同,夏楚楚這事雖安排的倉促,卻也滴水不漏。
即便猜到是她,他們也沒有任何證據。而此番寧燕之行,留給她的時間也不多了,她自然不會浪費心神在夏楚楚身上。
“這事,我會安排,你大可放心。”
他說著朝著眼前的人湊近些,繼續道:“如今你倒是該想想明日進宮該討要些什麽好處。”
不管怎麽說,北靖的人在寧燕遇了刺,宮裏頭都是要給個說法的。
冷冽的青竹香縈繞在鼻尖,沈煜寧有些不自在,微微撇過頭:“我想帶夏家人回北靖。”
長孫景淮手下一頓,挑挑眉道:“你倒是對阿憂的事上心。”
“阿憂是我的親人。”小姑娘神色認真。
夏家是阿憂的親人,也是她的親人,隻是,這話她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