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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二章成瘋成魔成雙成對

  趙旭從小隨著父親滿山打獵,對一般跌打損傷還是有應付的方法,他拿了藥將普濟包紮好,將普濟抱起往馬上放。


  “……幹什麽?”普濟這時卻醒了,趙旭心裏一喜,說:“那白無常中了你的上天入地四麵八方無處可逃追魂散,就要哭爹叫娘死翹翹,馬上要追來討要解藥,你要是不想給他解藥,咱們就快走。”


  趙旭本來性格就開朗,普濟今夜救他,死裏逃生,他心裏感謝,嘴上情不自禁的就開始調侃。


  普濟疑惑:“白無常?”


  “就是他娘的那個馬巴糕子的!”


  普濟聽趙旭連罵帶解釋的,才知道剛剛在巷子裏的那人就是起先將趙旭趕著跳進黃河的人。趙旭嘴上花花的胡言亂語,手腳卻不停,將普濟扶上馬後也要上去,卻看到馬的四個蹄子上都纏著布,心裏恍然,怪不得一路上幾乎沒有聽到馬蹄聲。


  普濟輕聲說:“……那不是毒……是土……我的經書……”


  趙旭一愣,心裏好笑,覺著這個和尚倒是有急智:“那一刀斜著插進木盒,沒有傷到你的寶貝經書。你都這樣了還記著那書!喂,我說你怎麽還沒走?你不是要去涼州嗎?”


  “……我……”


  普濟這一個我字說完就不吭聲了,趙旭知道他身上難受,再不問話,催馬往前跑。


  沒跑多遠,趙旭猛地發覺這匹馬似乎是田蕊家的,心說難道是田蕊知道我今晚去了她家,讓普濟牽馬來送給我?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趙旭複歸悵然,這又怎麽可能!田蕊哪裏能知道自己去找她,她這會恐怕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再說她又如何認得這個吳越國來的和尚?


  剛才慌不擇路,普濟策馬是往洛陽方向跑,這會趙旭調轉方向卻是朝著北麵,轉眼到了小邙山山跟前,趙旭回頭一看,發現有一路人舉著火把騎馬正從身後追了過來,趙旭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句,又跑了一截,忽然勒住了馬,而後跳下去撿了一些枯枝樹條,將外衣撕爛,再將這些樹枝綁在了馬尾辮上,接著他將普濟背在身上,拿著棍子狠狠的在馬的臀部打了一下。


  馬兒吃疼,順著路就飛馳而去,馬尾上的樹枝在地上拖拉著,頓時土塵四起。


  普濟將趙旭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心裏覺得這少年機靈的很,後麵追上來的人肯定會隨著馬拖出來的的痕跡追過去了。


  趙旭背負著普濟就往山上攀爬,普濟要下來自己走,趙旭隻是不讓,普濟感到趙旭腿力矯健,背著自己爬了很長的坡也不見力氣衰竭,知道這少年體魄不錯。


  小邙山是伏牛山的分支,溝壑交錯樹木龐雜,趙旭背著普濟爬山越嶺的,絲毫不敢停留。又到了一個山頭的時候,普濟忽然說:“他們……在放火……”


  趙旭這會已經全身是汗,他的心思一直在往前趕路,沒有注意後麵,這會聽普濟一說,往後一看,嘴裏就罵了起來。


  身後隔著一座山澗裏濃煙滾滾,火光衝天,顯然是劉知遠追上了那匹沒人騎乘的馬,知道上當,就放火燒山,想要燒死自己和普濟。


  這不是劉知遠第一次縱火了。趙旭心裏憤恨嘴上就毫無遮攔。普濟聽他罵劉知遠喪心病狂禽獸不如,歎息說:“這山上的生靈和草木與他又有何仇怨?”

  “生靈?草木?他隻要達到目的,哪裏在意使用什麽手段!”趙旭又滿嘴無恥卑鄙的將劉知遠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幾遍,指著遠處一片白亮的地方對普濟說:“那是黃河,我們要趕到那裏過河,否則白無常會陰魂不散。”


  在漆黑的夜裏,明亮的地方往往是水光,普濟問:“這個時候……”


  普濟是想說這麽晚了哪裏有船家渡河,趙旭打斷說道:“總要試試,否則你我要變大烤活人。”


  劉知遠既然放火,短時間內沒有再追上來的可能,但是趙旭和普濟並沒有鬆懈。冬季草木幹枯,火即使沒有燒過來,濃煙卻隨著野風狂卷,熏得兩人呼吸困難,咳嗽不斷,一會臉上都是灰黑的灰燼,眼淚鼻涕長流,十分狼狽。


  趙旭將普濟背著走走停停,山路崎嶇,到了河岸邊上時已經快要虛脫,衣衫全都被汗水浸透,貼到了肌膚上,他將普濟輕緩放下,自己四腳八叉的的趴在那裏,好大一會說:“你的本領跟誰學的?”


  普濟“哦?”了一聲,趙旭喘氣說:“你武藝超群,從那會在小廟裏我就看出來了。那幾個家夥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趙旭說著猛地坐起來,盯著普濟問:“你是不是故意在逗他們?……不對……”


  趙旭說著又搖頭:“你說你兩個師兄都被殺了……這我就不懂了。”


  普濟有些聽不明白,問:“什麽不懂?”


  “你既然身手不錯,為什麽扮作懦弱?在小廟裏我看的清楚,你有機會將他們全都製服,但是你卻不動手。”


  “還有,那匹馬從哪裏來的?今夜你怎麽就知道我在那裏出現,恰好等我慌不擇路的時候,你就出現了?”


  “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普濟不答話反問:“你的談吐不凡,見識很廣,臨危不亂。”


  “我的事沒什麽秘密,我都可以告訴你,包括你已經知道的和還沒知道的,”趙旭說著站了起來:“呶,那裏有船。”


  趙旭再次背著普濟走,普濟說:“我並沒有故意懦弱……”


  趙旭奇怪:“那你在廟裏為什麽不對付那幾個蟊賊?”


  普濟:“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可殺生。再說……”


  趙旭聽了簡直覺得自己背著的是個怪物:“你不殺生,‘生’卻要殺你!你要是死了,你的慈悲又有什麽價值?再說?你還說什麽?”


  普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趙旭:“我……”


  趙旭越發覺得普濟不可理喻,轉而又問他怎麽會在田家不遠的巷子裏出現,普濟說:“你放我下來……被人看到咱們這樣,增添嫌疑……”


  趙旭覺得有道理,換做攙扶普濟走,但普濟雙腳落地走了兩步,牽動了背上的傷,創口又迸裂,冷汗直流,趙旭不由分說又將他背起來,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普濟覺得趙旭的話有些牽強,但是想反駁的話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說:“我本想天亮再趕路,就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休憩,恰好看到你經過。見你急匆匆的,我不好叫你,唯恐驚動別人,沒想到你進了一家的院子裏,我以為你……我就跟了進去。”

  “你以為我什麽?”趙旭瞪眼:“哦,你以為我偷盜?”


  普濟搖頭:“那倒不會……”


  “那你以為我什麽?偷人家女子?辱人清白?”


  “這個……後來我知道不是了。”


  趙旭聽著心說這和尚誤會自己到不說了,可是他跟著自己,自己卻竟然一點也沒發覺!

  “那就是說,你一直都跟著我到了田家,而且聽到欺世盜名的田悠和田蕊母親都在說什麽了?”


  “我看到那個人和兩個女子出去,我……”


  趙旭打斷說:“什麽那個人!是白無常!是馬巴糕子的劉知遠!”


  普濟:“是劉知遠。劉知遠和田家兩個女子出去,可是你還在那裏,等了一會你出了院子,我看到劉知遠在那裏等你,我想來想去,就到田家牽了一匹馬出來……”


  趙旭猛然的問:“你師父是誰?”


  普濟愣了一下:“我師父?我的師父可多了,我自小就在寺裏,除了師兄師弟外,都是我的師父……”


  趙旭知道自己沒說明白,又問:“你一身本領,隻說你跟著我卻沒有被我發現,那這個本事是那個師父教的?”


  普濟搖頭:“沒有人。”


  趙旭又瞪眼:“沒有人?”


  普濟見趙旭不信,說:“出家人不打誑語。”


  趙旭覺得普濟沒有欺騙自己的道理:“話雖然說的不中聽,不過事實就是:一開始你在廟裏被人追殺——這個你承認不承認?”


  普濟點頭。趙旭又說:“不管怎麽樣,我將那幾個家夥給嘁哩喀喳的搞死了,等於解了你的圍,也間接的給你的兩個師兄報了仇,這個你承認不承認?”


  普濟點頭,趙旭說:“剛剛你奮不顧身的將我從馬巴糕子那裏救出,還負了刀傷,這個你承認不承認?”


  普濟不知道趙旭嘰裏咕嚕的說這麽多是幹什麽,隻有點頭。


  “你看,咱們先是在荒野廟中相見,這就是有緣,後來這麽一來一去的,無論如何都是生死之交了,對吧?”


  普濟:“哦。”


  “既然是生死之交,彼此之間是不是可以坦誠以待?”


  “……當然。”


  “好!你是不是要去涼州龍泉寺?”


  “……當然。”


  “去龍泉寺路途遙遠,這一路指不定還有歹人,如果人家要劫你的經書,可是你又不還手,你要‘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嘛,那麽你師父交待給你的這個任務,可能就會完不成,是不是?”


  普濟說是,趙旭這下鄭重的說:“我倒是有一個解決的方法,你可要聽一下?”


  “你說。”


  “佛門有戒律,你現在雖不是得道高僧,但也差不離多少了,你遲早會成為高僧。高僧,我說你不殺人,可以。但是,你可以指點我的武藝,將你會的傳授給我,我和你一起去涼州,這樣,但凡來了什麽占山為王的心懷叵測的歹人,至少可以讓咱們自保吧?”

  “你看,我動手,這不就等於你沒有動手?你沒動手卻增添了一份成功到達涼州的可能,這個何樂而不為?你說是不是?”


  普濟這才明白趙旭繞著彎的是在說這個。


  這時兩人到了渡口,趙旭將普濟放下,見普濟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他往前走了幾步,猛然騰身而起,在空中接連的翻了兩個筋鬥,而後穩穩的落下來,問:“如何?”


  普濟沒有說話,趙旭又蹦起來,在空中“唰”的幹淨利落來了一個回旋踢,而後又問:“如何?”


  “……都好。不是,你誤會了,你這自然是很好的,不過,我是在想,我該怎麽教你。”


  “咳!你怎麽學的就怎麽教我不就行了?”


  趙旭知道普濟在寺院裏時間多,與世俗人接觸的少,他既然答應就不會反悔。


  “……你讓我再想想,其實我……”


  普濟顯然對怎麽教趙旭有些困惑,趙旭等了一會,也不知道普濟這個“其實”是什麽,隻有去找船,不一會和船家說好了,過來攙扶普濟。


  這條小船船上是父子兩人,本就是以船為生,趙旭為了盡早離開,給的錢多。半夜過河的事情船家也是司空見慣,等船到了河中,趙旭看到剛剛泊船的地方來了幾個騎馬的不良人【注1】,他心裏冷笑,看看閉目養神的普濟,將視線投向了河岸對麵。


  船停靠岸,趙旭背著普濟到了一片楊樹林裏,再次給普濟的背上敷藥,而後說:“天明要找一輛馬車。傷筋動骨的,你需要好生休養,不能亂動。”


  “我真的沒有師父……其實我想說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教你所說的本領,”普濟見趙旭要說話,解釋說:“你聽我說。我們大悲寺倒是有武僧,本領那是有的,但目的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衛寺院,而我則不是武僧,我這個,沒有人教我,我自己學的……”


  你自己學的都這樣厲害?趙旭心說你倒是悟性很高。


  “我也不會什麽別的,譬如說怎麽和人過招打殺……這樣說吧,我們寺院裏沒有水井,平時吃水和寺裏為了預防失火的水甕裏備的水就要到山下的山澗裏挑,我每天主要的就是做這個。”


  趙旭失聲說:“你隻是個負責挑水的和尚?”


  “是,”普濟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一直就是隻管挑水的。因為每天總是那麽些擔水,為了偷懶,我將水桶給換成大的,這樣就能少跑幾趟,天長日久的,我的水桶越換越大,我挑水的次數就減少了,就有時間去看經書了。”


  趙旭明白了,原來普濟能在幾個蟊賊的攻擊下躲閃自如,能無聲無息跟著自己的功夫竟然是日積月累的挑水挑出來的。


  難怪他有些苦惱,不知道如何教導自己。


  常年負重,耐力自然就會隨著增加,如果挑著兩大桶滿滿的水在山上山下還都健步如飛的話,那麽沒有了水桶的負擔,當然就會身輕如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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