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丈夫誌古人,絕世而獨立
趙旭回頭一看,發現有一路人舉著火把騎馬正從身後追了過來,趙旭心裏狠狠的罵了一句,又跑了一截,忽然勒住了馬,而後跳下去撿了一些枯枝樹條,將外衣撕爛,再將這些樹枝綁在了馬尾辮上,接著他將普濟背在身上,拿著棍子狠狠的在馬的臀部打了一下。
馬兒吃疼,順著路就飛馳而去,馬尾上的樹枝在地上拖拉著,頓時土塵四起。
普濟將趙旭的所作所為看在眼裏,心裏覺得這少年機靈的很,後麵追上來的人肯定會隨著馬拖出來的的痕跡追過去了。
趙旭背負著普濟就往山上攀爬,普濟要下來自己走,趙旭隻是不讓,普濟感到趙旭腿力矯健,背著自己爬了很長的坡也不見力氣衰竭,知道這人體魄不錯。
邙山是伏牛山的分支,溝壑交錯樹木龐雜,趙旭背著普濟爬山越嶺的,絲毫不敢停留。又到了一個山頭的時候,普濟忽然:“他們……在放火……”
趙旭這會已經全身是汗,他的心思一直在往前趕路,沒有注意後麵,這會聽普濟一,往後一看,嘴裏就罵了起來。
身後隔著一座山澗裏濃煙滾滾,火光衝,顯然是劉知遠追上了那匹沒人騎乘的馬,知道上當,就放火燒山,想要燒死自己和普濟。
這不是劉知遠第一次縱火了。趙旭心裏憤恨嘴上就毫無遮攔。普濟聽他罵劉知遠喪心病狂禽獸不如,歎息:“這山上的生靈和草木與他又有何仇怨?”
“生靈?草木?他隻要達到目的,哪裏在意使用什麽手段!”趙旭又滿嘴無恥卑鄙的將劉知遠的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幾遍,指著遠處一片白亮的地方對普濟:“那是黃河,我們要趕到那裏過河,否則白無常會陰魂不散。”
在漆黑的夜裏,明亮的地方往往是水光,普濟問:“這個時候……”
普濟是想這麽晚了哪裏有船家渡河,趙旭打斷道:“總要試試,否則你我要變大烤活人。”
劉知遠既然放火,短時間內沒有再追上來的可能,但是趙旭和普濟並沒有鬆懈。冬季草木幹枯,火即使沒有燒過來,濃煙卻隨著野風狂卷,熏得兩人呼吸困難,咳嗽不斷,一會臉上都是灰黑的灰燼,眼淚鼻涕長流,十分狼狽。
趙旭將普濟背著走走停停,山路崎嶇,到了河岸邊上時已經快要虛脫,衣衫全都被汗水浸透,貼到了肌膚上,他將普濟輕緩放下,自己四腳八叉的的趴在那裏,好大一會:“你的本領跟誰學的?”
普濟“哦?”了一聲,趙旭喘氣:“你武藝超群,從那會在廟裏我就看出來了。那幾個家夥根本不是你的對手。”
趙旭著猛地坐起來,盯著普濟問:“你是不是故意在逗他們?……不對……”
趙旭著又搖頭:“你你兩個師兄都被殺了……這我就不懂了。”
普濟有些聽不明白,問:“什麽不懂?”
“你既然身手不錯,為什麽扮作懦弱?在廟裏我看的清楚,你有機會將他們全都製服,但是你卻不動手。”
“還有,那匹馬從哪裏來的?今夜你怎麽就知道我在那裏出現,恰好等我慌不擇路的時候,你就出現了?”
“你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子弟,”普濟不答話反問:“你的談吐不凡,見識很廣,臨危不亂。”
“我的事沒什麽秘密,我都可以告訴你,包括你已經知道的和還沒知道的,”趙旭著站了起來:“呶,那裏有船。”
趙旭再次背著普濟走,普濟:“我並沒有故意懦弱……”
“那你在廟裏為什麽不對付那幾個蟊賊?”
“出家人慈悲為懷,不可殺生。再……”
趙旭聽了簡直覺得自己背著的是個怪物:“你不殺生,‘生’卻要殺你!你要是死了,你的慈悲又有什麽價值?再?還什麽?”
普濟:“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趙旭:“我……”
趙旭越發覺得普濟不可理喻,轉而又問他怎麽會在田家不遠的巷子裏出現,普濟:“你放我下來……被人看到咱們這樣,增添嫌疑……”
趙旭覺得有道理,換做攙扶普濟走,但普濟雙腳落地走了兩步,牽動了背上的傷,創口又迸裂,冷汗直流,趙旭不由分又將他背起來,:“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普濟覺得趙旭的話有些牽強,但是想反駁的話到了唇邊又咽了回去,:“我本想亮再趕路,就找了一個僻靜的地方休憩,恰好看到你經過。見你急匆匆的,我不好叫你,唯恐驚動別人,沒想到你進了一家的院子裏,我以為你……我就跟了進去。”
“你以為我什麽?”趙旭瞪眼:“哦,你以為我偷盜?”
普濟搖頭:“那倒不會……”
“那你以為我什麽?偷人家女子?辱人清白?”
“這個……後來我知道不是了。”
趙旭聽著心這和尚誤會自己到不了,可是他跟著自己,自己卻竟然一點也沒發覺!
“那就是,你一直都跟著我到了田家,而且聽到欺世盜名的田悠和郭氏都在什麽了?”
“我看到那個人和兩個女子出去,我……”
趙旭打斷:“什麽那個人!是白無常!是馬巴糕子的劉知遠!”
普濟:“是劉知遠。劉知遠和田家兩個女子出去,可是你還在那裏,等了一會你出了院子,我看到劉知遠在那裏等你,我想來想去,就到田家牽了一匹馬出來……”
趙旭猛然的問:“你師父是誰?”
普濟愣了一下:“我師父?我的師父可多了,我自就在寺裏,除了師兄師弟外,都是我的師父……”
趙旭知道自己沒明白,又問:“你一身本領,隻你跟著我卻沒有被我發現,那這個本事是那個師父教的?”
普濟搖頭:“沒有人。”
趙旭又瞪眼:“沒有人?”
普濟見趙旭不信,:“出家人不打誑語。”
趙旭覺得普濟沒有欺騙自己的道理:“話雖然的不中聽,不過事實就是:一開始你在廟裏被人追殺——這個你承認不承認?”
普濟點頭。趙旭又:“不管怎麽樣,我將那幾個家夥給嘁哩喀喳的搞死了,等於解了你的圍,也間接的給你的兩個師兄報了仇,這個你承認不承認?”
普濟點頭,趙旭:“剛剛你奮不顧身的將我從馬巴糕子那裏救出,還負了刀傷,這個你承認不承認?”
普濟不知道趙旭嘰裏咕嚕的這麽多是幹什麽,隻有點頭。
“你看,咱們先是在荒野廟中相見,這就是有緣,後來這麽一來一去的,無論如何都是生死之交了,對吧?”
普濟:“哦。”
“既然是生死之交,彼此之間是不是可以坦誠以待?”
“……當然。”
“好!你是不是要去涼州龍泉寺?”
“……當然。”
“去龍泉寺路途遙遠,這一路指不定還有歹人,如果人家要劫你的經書,可是你又不還手,你要‘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嘛,那麽你師父交待給你的這個任務,可能就會完不成,是不是?”
普濟是,趙旭這下鄭重的:“我倒是有一個解決的方法,你可要聽一下?”
“你。”
“佛門有戒律,你現在雖不是得道高僧,但也差不離多少了,你遲早會成為高僧。高僧,我你不殺人,可以。但是,你可以指點我的武藝,將你會的傳授給我,我和你一起去涼州,這樣,但凡來了什麽占山為王的心懷叵測的歹人,至少可以讓咱們自保吧?”
“你看,我動手,這不就等於你沒有動手?你沒動手卻增添了一份成功到達涼州的可能,這個何樂而不為?你是不是?”
普濟這才明白趙旭繞著彎的是在這個。
這時兩人到了渡口,趙旭將普濟放下,見普濟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他往前走了幾步,猛然騰身而起,在空中接連的翻了兩個筋鬥,而後穩穩的落下來,問:“如何?”
普濟沒有話,趙旭又蹦起來,在空中“唰”的幹淨利落來了一個回旋踢,而後又問:“如何?”
“……都好。不是,你誤會了,你這自然是很好的,不過,我是在想,我該怎麽教你。”
“咳!你怎麽學的就怎麽教我不就行了?”
趙旭知道普濟在寺院裏時間多,與世俗人接觸的少,他既然答應就不會反悔。
“……你讓我再想想,其實我……”
普濟顯然對怎麽教趙旭有些困惑,趙旭等了一會,也不知道普濟這個“其實”是什麽,隻有去找船,不一會和船家好了,過來攙扶普濟。
這條船船上是父子兩人,本就是以船為生,趙旭為了盡早離開,給的錢多。半夜過河的事情船家也是司空見慣,等船到了河中,趙旭看到剛剛泊船的地方來了幾個騎馬的不良人【注1】,他心裏冷笑,看看閉目養神的普濟,將視線投向了河岸對麵。
船停靠岸,趙旭背著普濟到了一片楊樹林裏,再次給普濟的背上敷藥,而後:“明要找一輛馬車。傷筋動骨的,你需要好生休養,不能亂動。”
“我真的沒有師父……其實我想的是,我根本不知道怎麽教你所的本領,”普濟見趙旭要話,解釋:“你聽我。我們大悲寺倒是有武僧,本領那是有的,但目的是為了強身健體,保衛寺院,而我則不是武僧,我這個,沒有人教我,我自己學的……”
你自己學的都這樣厲害?趙旭心你倒是悟性很高。
“我也不會什麽別的,譬如怎麽和人過招打殺……這樣吧,我們寺院裏沒有水井,平時吃水和寺裏為了預防失火的水甕裏備的水就要到山下的山澗裏挑,我每主要的就是做這個。”
趙旭失聲:“你隻是個負責挑水的和尚?”
“是,”普濟有些不好意思的:“我一直就是隻管挑水的。因為每總是那麽些擔水,為了偷懶,我將水桶給換成大的,這樣就能少跑幾趟,長日久的,我的水桶越換越大,我挑水的次數就減少了,就有時間去看經書了。”
趙旭明白了,原來普濟能在幾個蟊賊的攻擊下躲閃自如,能無聲無息跟著自己的功夫竟然是日積月累的挑水挑出來的。
難怪他有些苦惱,不知道如何教導自己。
常年負重,耐力自然就會隨著增加,如果挑著兩大桶滿滿的水在山上山下還都健步如飛的話,那麽沒有了水桶的負擔,當然就會身輕如燕。趙旭聽了若有所思,普濟卻當趙旭不信,他很不好意思的:“這次去涼州龍泉寺送經書,也是偶然,本來是輪不到我的,那有個香客被野豬追,我正好路過,跑過去將野豬前麵的香客給救了,大家都認為我跑得快,路上就節省時間,於是送經書的事情就交給我和兩位師兄去做。”
“沒想到剛出了吳越國境,兩位師兄就出了事……”
這和尚竟然比發狂的野豬都跑得快。趙旭猛然的問:“你一開始挑水的水桶,有多大?”
普濟聽了雙手一比劃。
趙旭又問:“後來,現在的桶有多大?”
普濟又一比劃,這比一開始的大了何止三四圈。
趙旭心裏驚訝。這個普濟看似瘦弱,但一身氣力十分驚人,關鍵是他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挑水,在日積月累之中將身體的協調性鍛煉的異於常人。這都是堅持的結果。
此時趙旭又想起了父親曾經過的話:熟能生巧,滴水石穿,繩鋸而木斷。
普濟身上有傷,一會就睡著了,趙旭卻睜大兩眼看著夜空想了一夜。
第二一早趙旭就去買了一輛馬車,他也不心疼錢,反正那些銀錢也是從別人那裏拿來的,他還準備了厚厚的被褥和水、食物以及衣物,做了長途跋涉的準備,而後又按照昨夜所想的,給自己弄好了需要,接著回來將普濟扶上車,朝著西北方向揮鞭駕馬。
石敬瑭是陝州留守,黃河北岸不屬於石敬瑭的管轄範圍,趙旭將自己打扮成了家童的模樣,而普濟倒是被他裝扮成了一個落魄的秀才,雖然普濟是光頭,不過戴著帽子總在車裏不出來,倒是也沒人發現什麽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