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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霓裳的秘密

  眼見著冰逐漸融化成水,王若熙又拿了水對著趙旭幹裂的嘴唇,盼他能喝一點。


  幾經努力,趙旭終於咽下水,嘴裏迷迷糊糊的隻說熱,王若熙咬咬牙,將他的衣衫解開,再用冰去敷他的上身。


  這樣顛來複去的,一直到了下午,趙旭才睜開眼,他瞧見堵在洞口的石頭已經不是自己弄的樣子,再不見王若熙的人,以為王若熙被野獸給叼走。


  趙旭大驚,猛地想起身,卻渾身一絲力氣都沒有,他咬著牙強撐著起來,一步一挪的到了洞口,兩眼昏花,差點又摔倒。


  “她跟著我來,信任我,我卻沒有照顧好她”


  趙旭心裏恍急,終於到了洞外,隻見陽光普照,山林蒼茫,兩匹馬還在,隻是哪有王若熙的影子


  她是出洞之後才出事的。


  趙旭不禁悲從中來,忍不住要大喊一聲,發泄心裏的憤懣。


  “你起來了”王若熙這時猛然從洞遠處拐角那裏閃出身,手裏拿著的卻是一帕子冰塊。


  原來她沒事


  趙旭閉了一下眼,王若熙過來說:“你發燒了須得找郎中給你看看。”


  趙旭看著王若熙手裏的冰塊,知道她是為自己找的,心裏感激,嘴上說:“你要小心。”


  趙旭本來有病,臉就通紅,王若熙也沒看出什麽,點頭進去,將冰塊放好,想要叫趙旭進來。


  本來照顧了他多半天,這會趙旭醒來,王若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望著洞口在陽光裏的趙旭,見他劍眉星目,鼻如懸膽,嘴唇薄薄,下巴堅毅,心裏忽然一慌,低頭後,再次看著趙旭,想他這會好了些了,不知道,又在想什麽


  趙旭視線所望,是曲沃的方向。他這時渾身沒有力氣,感慨自己一路跋涉,顛仆流離,不知道哪天才能大仇得報

  那個劉知遠,到底怎麽就去了綏州呢

  在洛陽的日子久了,李昶越來越覺得,母親梅嫣兒當時對自己講的話,真是大含深意。


  按照母親當時說的意思,劉皇後這人貪婪奸詐,隻是李昶沒想到劉皇後作為一國之母,竟然行事乖張到了讓人瞠目結舌的地步。


  剛到洛陽沒幾天的時候,父皇李存勖任命武寧節度使李紹榮為歸德節度使、同平章事,並留李紹榮在宮中擔任警衛,對李紹榮十分的寵幸。


  這個李紹榮原名叫元行欽,本來是燕王劉守光的手下。劉守光當年為了奪取他父親盧龍節度使劉仁恭的位置,將他父親劉仁恭給囚禁了起來,而後又殺死了親哥哥劉守文,接著稱帝,建立桀燕國,隨即遭到當時還是晉王的李存勖的討伐。劉守光兵敗被俘,後來被殺死。元行欽就投靠了李存勖。


  元行欽長的一表人才,而且武力高強,李存勖十分喜愛,將元行欽賜名為李紹榮。並且,皇帝經常帶著劉皇後以及曹太後到李紹榮家裏閑坐。


  事情就出在這。李紹榮的妻子這時剛剛去世了,一天,李紹榮在宮中當差,李存勖恰好想起了這件事,就問李紹榮說:“你還再娶妻子嗎你要是看上了誰,朕為你去求婚。”

  這話恰好被劉皇後聽到了,她立即指著宮裏的一個女人對李存勖說:“聖人既然可憐紹榮,為什麽不把這個女子賞賜給他呢”


  劉皇後指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帝李存勖的一個寵姬,生的貌美,並且已經為李存勖生了一個皇子了,很是得到李存勖的喜愛。


  李存勖當時說了給李紹榮尋妻的話,劉皇後這樣一擠兌,他竟然無話可說,嘴上就含含糊糊的答應了。


  這下,劉皇後讓李紹榮拜謝皇帝。


  其實李紹榮心裏也沒有當回事,覺得這怎麽可能

  但是沒想到當天夜裏,劉皇後命人抬著轎子將那個女人給送到了李紹榮的府上。


  第二天一早,李存勖猛然想起了這件事,就去宮裏看那位妃子,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皇帝的話就是金口玉言,自己的女人已經被送了出去,怎麽能要回來李存勖氣的沒法,好幾天都沒有吃下飯。


  第二件事更是讓李昶覺得匪夷所思。不過和母親梅嫣兒那會說的劉皇後命人棒打她的父親,倒是有一脈相承的地方。


  如今大唐帝國的太尉叫張全義。張全義是濮州臨濮作者注:今山東鄄城西南人。張全義本來叫張居言,祖祖輩輩都是農夫,在前唐的時候,他曾在縣裏做小吏,因為多次受到縣令的侮辱刁難,就逃亡加入了黃巢的叛軍。等黃巢攻入長安建立大齊政權時,任命他為吏部尚書、充水運使,主管大齊的水運事務。


  黃巢失敗了之後,張全義到河陽投降了唐將諸葛爽,當了澤州作者注:今山西晉城刺史。而後被唐昭宗李曄賜名全義。


  前唐亡後,張全義又在後梁做官,他主動請求改名,被朱溫賜名宗奭。


  到了後來,後梁滅亡,張全義隨即投降了大唐。為了表示對皇帝李存勖的忠心,張全義對李存勖啟奏,請求去後梁所賜名宗奭,請準恢複原名全義。


  就是這樣的一個顛來倒去反複無常的人,當今大唐的皇後竟然要認他當自己的父親


  那天的事情李昶記得十分清楚,也十分震撼。當時自己在虢王府裏被力士召喚,說皇帝和皇後到了太尉府上,請虢王前去一起酒宴。


  李昶去了之後,酒宴還沒開始,張全義擺上了無數的奇珍異寶,說是進貢給聖人的。


  父皇很高興,酒就多喝了幾杯,這時劉皇後忽然奏請說道:“妾從小失去父母,一見老人就想念自己的父母,請陛下恩準將太尉作為妾身的父親,妾身以父親之禮來侍奉他。”


  當時豈止是李昶一個人呆了,所有人都呆了


  張全義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皇後要認自己當爹

  李昶當時就看著父皇,可是也不知道父皇是怎麽想的,竟然也答應了劉皇後的這個奇怪的請求。


  反觀那個已經老朽的張全義倒是十分的惶恐不安,他一再推辭,而劉皇後再三堅持,最後張全義隻有在眾目睽睽之下接受了皇後的拜禮,於是又拿出一些貢品送給皇後表示感謝恩德。


  李昶當時就目瞪口呆,覺得自己十多年的所學所識,自從到了洛陽之後,就變得完全的不夠用了。

  夜裏李昶想了很久,明白其實劉皇後之所以一定要認張全義當父親,無非還是因為“出身”這件事作祟。她那會因為親生父親出身卑微,就讓人棒打他,這會認張全義,隻是因為張全義官位高罷了。


  劉皇後認張全義的第二天,她命令翰林學士趙鳳寫信感謝張全義,趙鳳覺得難以下筆,就秘密的上奏給父皇。


  趙鳳說:“自古以來沒有作為天下之母的皇後拜大臣作父親的道理。”


  父皇雖然讚趙鳳耿直,但最終還是按皇後的意思辦了。


  從那以後,劉皇後和張全義每天都派遣使者往來問候、饋贈東西,從來沒有間斷過。


  對自己的親生父親又打又罵,對一個三姓、四姓、乃至五姓家奴卻又恭又敬,這都是什麽事啊注1

  可這都是自己到了洛陽之後親眼目睹的。


  在這個皇城之中行走,真的是步履維艱。很多事情,根本沒有道理可言,而那會母親說過宦官張承業這個人還是可以幫助自己的,但是,張承業已經死了。


  自己到底能依靠誰呢


  李昶想到這裏,愁眉不展,這時,力士稟告,皇帝要虢王進宮見駕。


  父皇這會叫自己去,是做什麽


  到了宮裏之後,李昶就碰到了石敬瑭。


  石敬瑭見到李昶就參見,笑笑的說:“虢王安好,我還想著,一會就去拜見你呢。”


  李昶“哦”了一聲,問:“你有什麽事”


  石敬瑭看著李昶這張憨厚的臉,笑笑的說:“也沒什麽事,就是時間長了沒見,問個安。”


  李昶嗯了一聲。進到宮裏,李存勖和劉皇後在,而且曹太後也在,李昶見禮之後,向曹太後進獻了一串佛珠。


  曹太後一看,問:“昶兒這是何故啊怎麽給了這個”


  李昶說:“回稟太後,前一段孫兒見皇後認了太尉為父,心裏深受感動,孫兒想太後是大唐的老祖宗,讓老祖宗安泰祥福,是孫兒的福分,因此,就請了佛珠,在家裏沐浴、素食,對佛珠念誦了九百九十九遍法華經,祈求保佑太後身體康健,本想一會到太後那裏去專門進獻,這會在父皇這裏卻見到了太後,可見這佛珠也是想急著到太後身邊的。”


  法華經的主旨是說不分貧富貴賤、人人皆可成佛,太後聽了李昶的話,十分高興。


  雖然李存勖之前曾經惱怒佛家,不過太後老了,喜歡因果輪回之說,他也就沒話說。


  而且此時李存勖覺得,別人給太後什麽,太後都不稀奇,但是這孩子親口對著念誦了將近千遍經文的佛珠,那可就是難得的孝心了。


  九百九十九,這真是好極了。


  劉皇後看到太後和皇帝高興,猛然的說道:“哎呀對了,怎麽就將昶兒給忘了呢”


  什麽什麽忘了我

  李昶心裏急跳了幾下,心說你這個掃把星,你最好什麽都想不起我,那我就安省了。


  李存勖笑笑不語,劉皇後過來拉著李昶的手,將他上下看看,問:“陛下,太後,你們看,誰家的女兒,能配得上我們昶兒啊”

  什麽


  劉皇後要給自己找女人

  石敬瑭這時說:“我看,可以讓虢王隨便的挑,挑中哪個,就是哪個。”


  劉皇後白了石敬瑭一眼,說:“我可是給虢王都選好了,誰也別和我掙。”


  石敬瑭心裏有些幸災樂禍,心說你那點心思誰不知道老子嘴上讓李昶隨便挑女人,也就是為了刺激一下你罷了,你果然就說了這樣的話。


  那麽這下,李昶肯定就無可奈何了,心裏,自然對劉皇後就更加的嫉恨了吧


  注1:劉皇後認張全義當父親之事,資治通鑒原文“庚午,帝及皇後如張全義第,全義大陳貢獻;酒酣,皇後奏稱:“妾幼失父母,見老者輒思之,請父事全義。”帝許之。全義惶恐固辭,再三強之,竟受皇後拜,複貢獻謝恩。明日,後命翰林學士趙鳳草書謝全義,鳳密奏:“自古無天下之母拜人臣為父者。”帝嘉其直,然卒行之。自是後與全義日遣使往來問遺不絕。”


  其實自從李昶到了洛陽,被封為虢王後,大唐已經有許多官宦人家想和李昶結親的,幾乎絡繹不絕,但李昶全都婉言謝絕了。


  這會劉皇後忽出此言,而父皇也含笑不語,李昶的心裏更加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自己在洛陽步履維艱,實為不易,光隻是劉皇後一個,就需要竭盡全力的去應付,如果身邊再來一個劉皇後給物色的女人,那自己今後,還能安穩無恙嗎

  劉皇後給自己找的女人,和自己能同心同德嗎

  也許會,但能冒那個險嗎


  恐怕,說這個女人是劉皇後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個奸細,也不為過分。


  可是眼下自己要怎麽辦呢

  李昶一著急,臉色就會刷白,繼而變紅,甚至還會鼻頭冒汗。這一點李存勖從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十幾年沒見過的兒子時,就了解了。


  李昶自幼在鄉村,雖然也知書達理,但為人耿直,他並沒有那麽多的花花腸子。李存勖身為皇帝,富有四海,但是當皇帝時間長了,他越來越覺得圍在自己四周的人,全都是人精。


  所謂察言觀色者眾矣,巧言令色者,多矣,因此李存勖每次看到李昶,總有一種淳樸而單純的感覺。


  李昶給李存勖的感覺,就是兩個字:簡單。


  簡單其實沒什麽不好,複雜才麻煩。作為一國之君,李存勖不怕麻煩,但現在最煩的就是複雜。他越來越厭惡一些人總將簡單的一句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事情非要曲裏拐彎的繞一大圈,甚至越扯越遠,而後才委婉的說他要幹嘛幹嘛。


  皇帝一天很清閑嗎


  可是卻沒辦法。有些事,皇帝也無能為力。


  作為一國之君,人,總是要用的。討厭歸討厭,不喜歡歸不喜歡,可總不能像戰場廝殺一樣,將那些人滿嘴之乎者也絮絮叨叨的話重新給塞進他們自己嘴裏。


  李昶這時忽然對著李存勖跪下了,嘴裏囁囁的說:“父皇,昶兒,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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