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天地蒼茫我獨行
趙旭感到頭暈目眩,肩背箭傷那裏火辣辣般刺痛,一隻胳膊幾乎失去了知覺。
他上身躺在地上,下半身和腿卻搭在歪倒在地的樹杆上,全身的衣服被劃拉的沒有一處是完好的,許多地方都流出了血。
“起來”
“起來”
他在內心給自己打氣,可是腿腳卻不爭氣,一點都不聽話。
不能在這裏躺著,觸目所及還有燃燒著的火焰,而且,謝樂迪不知道去向,和他來的那些人雖然在山下受阻,說不定一會就趕到了
普濟呢
想到這裏,趙旭掙紮著翻過身,隻覺得喉嚨火燒一樣的幹疼,苦忍著往前爬了一段,而後抓著一根木棍將身體撐起來。
好在往普濟那邊的火已經熄滅,地下的灰燼散發著嗆人的煙靄,趙旭蹣跚過去,很快就看到了普濟的特質那個光頭太好辨認了。
趙旭從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下麵將普濟翻了出來。普濟倒像是沒有被熊傷過,隻是肚子插著一柄刀,刀身早就歪斜,普濟的腹部也已經血肉模糊。
“普濟普濟你醒醒”
趙旭連聲叫喊,試圖給普濟的傷口包裹起來,但是卻無從下手。
普濟一點反應也沒有,趙旭伸手摸普濟的脈搏,也沒有動靜。
趙旭大急,他在地上橫七豎八或爬或躺著的幾個人身上摸索,找到了一個水囊,自己先喝了一口,而後急匆匆的又到了普濟身邊,將水對著普濟的臉淋了幾下,將囊口對著普濟的嘴。
“普濟和尚”
趙旭又不停的叫著,過了一會,普濟眼瞼動了幾下,趙旭扶起他的頭急忙的喂他喝水,那些水卻都順著普濟的嘴唇流到了脖子上。
“對不起對不起”
普濟艱難的說出這些個字,嘴角就流出了血。
“我拖累了你”
普濟咳嗽著,看看自己的腹部,眼神無力,手指輕輕抬起來,說:“有一個不情之請幫小僧一個忙”
“你說”趙旭急忙的答應。
“我不行了我的經書,你,你我”
趙旭心裏明白,嘴上說道:“別胡說,你一定會到涼州的說好了一起去龍泉寺的我去叫人我背你下山,你會沒事的”
普濟的眼神渙散,趙旭幾乎是在吼:“和尚你會沒事的你還要答應我教我武藝呢”
普濟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似乎是在笑,可這個笑容比哭還難看:“我師父說過如果你崇拜一個人,那是因為你離他不太近我哪會什麽本領隻會挑水”
普濟說著顫抖著將手抬起來,終於握住了趙旭的手,說:“拜托”
普濟說完,頭一歪,倒在了趙旭的懷裏。
“和尚”
“普濟”
趙旭叫了幾聲,但普濟再也沒有了回音。
快到山巔這裏沒有一點風,趙旭抱著普濟的身體,跪在那裏好大一會,緩緩的站了起來。
天空萬裏無雲,此刻陽光普照,隻是因為季節的原因,那些光照在人的身上一點溫暖也感受不到。
那些未曾熄滅的火還在燃燒著,草木灰燼不時的還傳來劈啪的響聲。
高雲寶那些人全都死了。趙旭將他們幾個身上值錢的、覺得有用的東西全部搜尋在自己手裏,而後看看他們幾乎都是狼藉的屍體,斷了拿他們的衣服給自己換上的念頭。
趙旭將普濟用繩子捆綁在自己的身上,係著繩索,艱難的從山嶺上滑下,而後朝著山林的深處跋涉,這樣即便謝樂迪再帶人追來,一時半會的,他也能躲起來,不至於立即遇險。
步履蹣跚了很久,到了一處向陽的坡麵,趙旭慢慢的蹲下,和身上的普濟屍體一起倒在地上。
他躺著喘著氣歇了好久,看著頭頂樹枝上偶爾飛來飛去的鳥兒,將背負普濟的繩子解開,然後起身,在崖壁下麵找了一個天然形成的坑穴,將普濟給放了進去,然後將他給掩埋了起來。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趙旭雖然當不得大丈夫,但答應了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你一個僧人,明知前路漫漫,路途之中多有艱險,卻隻身一人冒險經過大唐,去涼州的龍泉寺送經書,隻此一點,已經可以讓我心悅誠服的叫你一聲師父。”
“你既然無所畏懼,知難而上,我當然也有效仿的決心”
“至於本領心誌堅定,就是你教給我的本領。”
趙旭默默的在普濟簡陋的墳塚前呆坐很久,才起身,再次對著墳堆致禮,才轉身往西北方向走去。
此時天寒地凍,滿目蕭瑟,山林中全無野果可以充饑,連一般的動物也見不到一隻,好在趙旭自幼就喜歡在山林中玩耍,野外適應能力還行,也能找到一些菌菇來果腹,隻是更加的蓬頭垢麵,衣不蔽體。
走了兩日後,他自覺離太原已經遠了,就放棄了再在山中行進,轉而往山外去,沒多久就發現了一條官道,頓感喜出外,循路繼續西進。
這時趙旭渾身上下,連靴子都走破了。
過了太原之後再往西北走的話,因為不時的有契丹人來搶掠,人煙本就稀少,這一下走了大半天,趙旭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什麽地方。
要往涼州去的話,有兩條路,一條就是順著黃河一直往北,沿著河道就可以到達,這是其一,但頗有些凶險,因為北麵是契丹人的集結的所在。再有一條路徑,則是西行先到綏州,而後渡過黃河,再經銀州、靈州,再過黃河,再往西,差不多就快到涼州了。
但是倘若按照第二條路線,在到達涼州之前,會經過羌胡、回鶻、黨項以及最終的吐蕃人所在區域,同樣可以說前程茫茫。
“什麽狗屁小王爺”趙旭忽然想起了石敬瑭那會對自己虛偽之極的恭敬來。
“老子要是小王爺,你石敬瑭能讓手下的劉知遠放火燒我,還用箭射我”
“不過,也說不定,這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也是及其可能的。”
“石敬瑭他們為什麽要來殺我全家,必然是奉了命令,那誰給石敬瑭下命令肯定是狗皇帝李存勖”
“鬼知道他們想的都是什麽”
說到虛偽,趙旭又想起了田悠。劉知遠隻是一個區區的牙將,田悠就屁顛屁顛的想將田蕊許配給劉知遠,老子要真的是王爺,田悠還不跪下來求著老子娶他的女兒
“石敬瑭虛偽,其實田悠比石敬瑭更虛偽還是大模大樣的虛偽。而那個劉知遠,不但虛偽,而且心狠手辣,這種人從裏到外都壞的可以,是表裏如一的壞。關鍵是,他還有支撐他使壞的能力”
“一個人要是當了王爺,甚至是當了皇帝,身邊整天圍著的都是文如田悠一樣的,武如石敬瑭一樣的人,甚至還得用劉知遠那樣的壞種,那這個王爺或者皇帝過的肯定是提心吊膽,每天對屬下可不就跟防賊一樣說不定晚上睡覺的時候枕頭下麵都會放一把刀來防身。”
“大家相互之間都是勾心鬥角口蜜腹劍,那這種日子還有什麽滋味可是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想當皇帝呢他們必然是想不通這個道理”
“也不是想不明白,隻可能是當皇帝的誘惑太大。可見很多人都那麽想的時候,未必是對的。”
一邊走一邊胡思亂想,一會趙旭迎麵就碰到了一隊十幾個人組成的商隊。
這個商隊有好幾個護衛,都是彪形大漢,一個個皺眉瞪眼,生怕別人不害怕他們。
他們見到趙旭個頭雖高,但像是叫花子一樣,就是個個頭高的叫花子,於是本來握在手裏的弓箭和刀槍全都放下了。
好不容易見到了人,趙旭有心問一下路,這些人卻全露出了鄙夷的表情,似乎趙旭這個落魄的模樣能給他們帶來什麽不好的厄運。
趙旭站定,嘴裏剛“呃”了一聲,有個騎馬的揮手就是一鞭子打過來。
趙旭一把抓住馬鞭,這人這才看到趙旭的背上居然背著一柄弓,還有幾支箭,竟然還有一把刀。
“哈哈哈”馬上的人忽然毫無征兆的笑了起來,他伸手從懷裏掏出了一把銅錢,一下就扔到了趙旭的腳下麵,然後一拉馬鞭,就要從趙旭身邊走開。
趙旭愣了一下,心裏想他是在憐憫我,還是看不起我於是將手裏的鞭稍丟了。
這些人很快就從趙旭身邊過去。趙旭在大路中間站著,來來回回的看了一會,將地上的錢撿起來,而後在路邊一棵樹上撕了一些枯樹皮,將刀、弓和箭用樹皮給纏起來,看不出它們的本來麵目,這才提在手裏往前繼續走。
本來將弓箭露在外麵是為了防範,為了遇到險情容易防衛,不過經過這個,趙旭覺得它們有些顯眼,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又走了大約一個時辰之後,從身後的方向來了一個車隊,車上拉的幾乎都是羊,而且在這個車隊竟然還有幾匹駱駝,駱駝上麵也負載著貨物。
趙旭沒有見過駱駝,到底是少年人心性,也想找機會和車隊的人說說話,打聽方位,於是他對著駱駝一直的看。
這個商隊有男有女,有個穿白衣的男子見他穿的破爛,連臉上都是灰黑一片,心生戲謔,嘴裏喂了一聲,對著趙旭說:“別看,再看我要收錢的。”
趙旭反問:“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在看什麽”
這人一聽“嗯”了一聲:“我看你怎麽了我這駱駝收錢,難道你也收錢”
“看我是要收錢的。”
趙旭一回答,商隊的人都笑了,這人“嘿”了一聲:“沒聽說過,看人還要收錢淨是胡說八道”
“沒有啊,”趙旭十分真誠的說:“我之前跟著班主在街頭賣藝,可不就是要收錢的”
這黑不溜秋的家夥是街頭賣藝的這人端詳趙旭幾眼,問:“你又說胡話,那你不去賣藝,怎麽一個人在這”
“我們遇到了土匪,大家夥走散了”趙旭說著,伸手一指駱駝,問:“這馬是什麽品種你說是駱駝哦,這種馬的名字叫駱駝。是不是馱的貨物太多,將它的脊背給壓成那樣了”
商隊的人一聽趙旭的話,又全都笑了起來。和趙旭說話的白衣人明白這個像乞丐一樣的家夥腦袋肯定不靈光,調侃說:“似乎你說的對。那你再說,這馬的嘴和一般的馬怎麽也不一樣呢”
趙旭裝作思考,皺著眉想了一會,說:“可能是因為它馱的東西太多,它太累了,費的力氣就多,所以,就吃的多。吃得多了,嘴巴也是要用力的,用力的時間長了,跟它的背一樣,就成這樣了。”
商隊的人再次笑了起來,這人也覺得好笑,問:“你說你賣藝,你都會什麽耍一個,我給你錢。”
這時一輛馬車上的一個婦人說道:“陸豐,別逗可憐人。”
趙旭看過去,馬車上的婦人大約三十來歲,長相富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在這個婦人身邊還有一個女孩子,眉清目秀,眼睛大大的,饒有興趣的看著趙旭。
這女孩看到趙旭瞅著自己,低聲說:“娘,這人真挺可憐的,你看,他好像受傷了。”
婦人果然就看到趙旭衣服上有著暗紅的血漬。趙旭這會仍舊裝的懵懵懂懂的,說:“好幾天沒吃東西了,肚子咕咕叫,沒力氣了,耍不得。”
“娘,咱們給他點吃的吧”小姑娘說著,兩隻大眼祈求的看著母親。婦人點頭,這女孩在馬車上拿了餅還有肉,再拿了一囊奶,跳下車給趙旭送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