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抑鬱
嵐兮疲累地看了一會兒,完全沒有初為人母的喜悅。
孩子的哭聲令她皺起了眉頭,她無法相信這醜陋的小東西,竟是從自己身體裏掉出來的。
“外公要我們在一年之內生下小小藥王,早日送到滴翠穀栽培,將來好繼承溫家。”
“一年?哪兒有這麽快!”
他鄭重地牽起她的手,十分認真道:“嵐嵐,我會努力的。”
嵐兮的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舊事,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失落與悲傷。
這本該是她和他的孩子,為什麽會變成如今這樣呢?
淚水又一次不受控地滑落,身邊的孩子孱弱而無助,正嗷嗷待哺,渴求著母親的關懷。
嵐兮的心卻也一般的無助而恐懼,她忍不住翻過身去,掩上耳朵,閉上眼睛,完全不想見到孩子。
梅吟香草草收拾一番,端著碗雞湯,來到她身邊:“嵐嵐,你一定累壞了,喝些湯吧!”
孩子哭個不停,梅吟香又不禁擔心道:“女兒是不是餓了,是不是該喂養了?”
“走開,把她也帶走!”嵐兮弱聲道,不願回頭。
梅吟香哄道:“好,我們不理她,嵐嵐,你先把這碗湯喝了吧。”
嵐兮猛然向後一揚手,梅吟香猝不及防,隻顧護著女兒,手裏的湯碗,便被她掃到了地麵,瓷碗碎裂,湯流遍地。
孩子受了驚,哭得越發大聲。
嵐兮縮進被窩裏,用僅剩不多的氣力,嘶喊著:“走!我不要見到你們,快走!”
“嵐嵐……”
梅吟香欲言又止,為防她情緒過激,隻得抱起嚎哭的女兒。
他想先出去,卻又不放心:“嵐嵐,你好生休息,我過會兒再來看你。”
“你們走!”被中傳出嵐兮的悶喊。
梅吟香哄著女兒,退出了房間。
直到周遭恢複靜寂,嵐兮才從被窩中探出腦袋。
她原以為自己可以接受這個孩子,接受這個現實,此刻方知,她遠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堅強。
嵐兮環顧四麵,隻覺一切都是那麽的陌生,那麽的扭曲,那麽的可憎。
她不禁哆嗦起雙手,摸向心口的玉佩,低聲哭泣:“雲,你在哪裏?你真的厭棄我了嗎?我好難受……”
嵐兮悶在被中,哭了許久,直到疲憊不堪,直到徹底昏睡,她的手仍舊緊緊地握住玉佩。
迷迷糊糊地睡著,又迷迷糊糊地醒來,似睡了很久,又像隻是過了一小會兒。
嵐兮微微一動,傷口傳來的鈍痛,令她一激靈,不敢妄動。
她筆直地躺著,筋骨猶如散架一般,勉然抬起手,這才發現身上的髒衣已被換下,被褥也已煥然一新。
嵐兮心中一凜,慌忙摸向玉佩,見其安然,這才放了心。
什麽味兒?
鼻尖嗅到一股食物的香氣,嵐兮扭頭看去,矮幾上放著一個燉盅。
嵐兮伸手輕輕一碰,尚有餘溫,不知他是何時做好這一切的,看來,她已昏睡了不少時候。
嵐兮又渴又餓,指尖觸及盅蓋,一頓,卻又縮了回來。
她倦怠地扭過頭去,昏昏沉沉隻想繼續睡去,毫無食欲。
半睡半醒間,一片濕熱劃過臉頰,她霎時醒來,定睛看去,卻是梅吟香正在為自己擦臉。
嵐兮厭煩地翻過身去,身上的疼痛已減輕不少,但心上的傷卻依舊沉重。
梅吟香歎氣道:“嵐嵐,吃些東西吧。”
“我不想吃,也不想看見你。”她低低說著,語氣極為不耐。
梅吟香道:“你若心裏不痛快,便衝著我發火,莫要對自己發狠。”
嵐兮不語,又合上了眼睛。
梅吟香有些惱了,他陡然握住她的肩,微一用力,便扳了過來:“產後本就虛弱,再不吃不喝,你是想死嗎?”
嵐兮無力而又狠絕地逼視著他,緩緩道:“你再逼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死在你麵前!”
梅吟香心頭一陣刺痛,她蒼白無神的臉蛋,虛軟削瘦的身體,無不令他心疼。
梅吟香放開手,道:“好,我不逼你,飯菜都擱在這兒,你什麽時候想吃都可以。”
他終究隻能妥協。
“你出去。”嵐兮令道。
“好。”
梅吟香應了聲,微微向門口挪了幾步,又回頭,憂心忡忡地叮囑道:“如果你吃不下,至少,把補湯喝了。”
“出去!”嵐兮勉強提高音量,喝道。
梅吟香知道自己的存在,隻會令她更加難受,他不敢停留,邁開猶似灌鉛的步伐,慢慢走了出去。
直至他消失,嵐兮才放鬆地又躺了回去。
她口幹舌燥,探出舌、尖舔了舔嘴唇,斜眼瞥見熱氣騰騰的雞湯,頓覺饑渴難耐。
嵐兮探出手,想去端來,卻抑製不住心中的恨意,驀地,眼圈一熱,她想流淚,但淚卻已流不出來。
她長長地歎了口氣,閉上雙目,沉沉地陷入被窩。
多想這一閉眼,便不必再睜眼,麵對這紛擾的世界,不堪的現實……
等嵐兮再次醒來,是被一陣啼哭驚醒的。
嬰兒高亢的哭聲透過門扇,傳到她耳中,她拉起被子結實地蒙住臉,企圖將這哭聲徹底隔離。
縱然音量微弱,淒慘的哭聲已然刻入腦海,揮之不去。
那啼哭如同夢靨,侵蝕著她的身心,令她幾欲窒息。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嵐兮翻來覆去,怎麽也無法擺脫這可怕的聲音。
梅吟香不是很喜歡她嗎,哭成這樣,為什麽不理會她?
嵐兮感覺自己的腦袋就快炸了,她受不了了,她要去打斷這噩夢一般的啼哭。
她猛地坐起來,多日斷水絕食,使她變得羸弱,一陣天旋地轉後,她緩了好一陣,才摸著矮幾下了地。
矮幾上放著新換上的補湯,嵐兮隻是掃了一眼,便跌跌撞撞地向門外走去。
她赤著腳,踩著發涼的地磚,借著月光,穿過深夜,尋到那聲源處。
嵐兮推開門,哭聲刹那清晰無阻,迎麵轟來。
她捂住發疼的腦袋,掃了眼這間他為孩子精心打造的屋子。
房間很淩亂,來不及清洗的髒衣堆在牆角,各種雜物七零八落。
唯搖籃邊的桌子較為整潔,桌麵隻點著一盞油燈,放著一個空碗,和一隻小勺。
碗中尚餘幾滴白色的液體,散發出濃烈的羊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