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信物
嵐兮動容地道:“可是你把玉佩都給我了,我卻身無長物,沒什麽好給你的。”
她仰頭想了想,忽地眸中一亮:“啊!對了!”
嵐兮伸手解下頸上的紅線,紅線上墜著那枚玲瓏小巧的石墜:“這個給你,這是我年滿雙十,家中長輩特意為我打造的,它對我很重要,不過現在……”
她臉一紅,低聲道:“你比它更重要。”
即墨雲的唇角彎起愉悅的弧度,他將石墜拿在手裏,望著這枚熠熠生輝的黑曜石,驀地心中一動,笑容便逐漸消失了。
他舒展眉頭,不願往旁處想,細瞧下,石墜下的三分之一處,有條細微的刻痕,他下意識地一擰,竟可擰開,原來這是枚小小的石章,上麵刻著一個小小的“溫”字。
即墨雲笑道:“原來,你便是用這個,在梅家錢莊取的銀兩。”
“你又知道?”嵐兮眨了眨眼道。
即墨雲道:“我從未見你缺錢,便知你出身富貴,這一路,你曾鬼鬼祟祟出入梅家錢莊,我原也沒作他想,後來你讓小毅去京城,尋戶部侍郎梅吟修,我才開始懷疑你與梅家的關係。”
他停了停,又慢慢分析道:“你精通醫術,行事出人意表,頗有‘怪醫’之風,想是受溫老先生熏陶,再加上你與溫小姐交好且年紀相仿,對她的婚事甚為上心,卻又不敢見她,更不願參加梅老爺子八十大壽,你說,若非怕身份揭穿,又能是為何?思來想去,破綻重重,若我還猜不出,那可真是天下頭號傻瓜了。”
嵐兮接口道:“你就是個傻瓜,否則你既已料到我的身份,又怎會將我與吟香哥哥視作情侶呢?”
即墨雲的心如被針刺了一下,他的腦海裏勾勒出一個灑脫不羈的身影。
梅吟香,那個男人,他對嵐嵐絕非兄妹之情,隻因,一個男人愛著一個女人時的模樣,他知道得很清楚。
可他們偏偏是同宗兄妹,這是他最想不通的地方。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懷疑自己的推斷,直至再三試探,嵐嵐始終視他為兄,這才敢確定心中所想。
嵐兮顯然沒注意到即墨雲的心境變化,她歡喜地將石章合上,踮起腳尖,係在他脖子上,藏進他的衣襟裏。
末了,她輕輕摩挲著衣襟隆起處,心愛之物當送心愛之人,她碰觸的,是兩人的真心與實意。
“對了,有件事,我必須澄清。”
嵐兮突然一本正經道:“對於長淵劍,我不是覬覦,而是好奇,我隻是想看看,並不想據為己有。”
她解釋得很認真,她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被他瞧輕了。
即墨雲笑道:“我知道,以後別說是看,你就是想天天抱著長淵劍,我也依你。”
嵐兮哼道:“就算是口名劍,天天抱著也嫌硌得慌啊,要抱自然是……天天抱著你。”
她話音剛落,便張臂抱緊即墨雲,不知矜持為何物。
即墨雲緩緩順著她流水般的秀發,心滿意足:“嵐嵐,我們這就算定下了,生死相許,永不反悔。”
嵐兮嫣然點頭:“生死相許,永不反悔。”
他們十指交扣,摸著牆上那塊與眾不同的石磚,慢慢推了進去,前途未卜,風雨同舟。
石壁果然應聲移開,一股惡臭迎麵飄來,熏得嵐兮睜不開眼。
即墨雲擋在前頭,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拉著她走進石室,裏頭潮濕昏暗,黴味騷氣撲鼻,燭火閃閃爍爍,好似快斷氣了般。
牆角邊有微弱的呼吸聲,兩人循聲望去。
那是一個人,一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人。
他有氣無力地躺在地上,身下墊著稻草,身上潦草地蓋著床破棉絮。
他的雙手被沉重的鐐銬鎖住,長長的鐵鏈將他拴在這間小小的囚室中。
他的手邊有一個髒黑的空碗,裏頭幹淨得連粒米渣都沒有,還有一個破水壺,水壺裏也沒有半滴水。
他的腳邊放著一個恭桶,穢物早已裝不下,溢得四處皆是,難聞的氣味充斥在整間囚室,令人作嘔。
嵐兮忍不住彎腰嘔出幾口酸水,她尚未看明情況,便想拔腳逃到外邊透口氣。
誰料囚室的石壁比她更快一步,徹底將他們與外邊隔絕了。
她急切地摸索著石壁,想找到機括,早知道此地是這番景象,她該先做點準備再進來,至少心理上也該先適應一番才好。
即墨雲撕了兩段布條,將其中一段蒙在麵上,又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
嵐兮愁眉苦臉的回頭,想要說話,卻連呼吸都困難,更別提張口。
即墨雲替她蒙上布條,她苦著臉,自個兒伸手拉起他的袍角,又撕了幾段蒙住口鼻,才稍覺好些。
即墨雲雙眸微彎,顯然是覺得好笑,嵐兮瞪了他一眼。
即墨雲向那牆角邊使了個眼色,斂起笑容,率先走到那人身邊,撥開他結成塊的亂發,那人的臉也髒得難以辨認。
嵐兮走近,蹲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呼吸著。
即墨雲道:“此人當是秦長衛。”
嵐兮道:“我想也沒有別人了,他這種富貴人家出身的大老爺,幾時吃過這等苦頭。”
她伸指戳了戳他的肩,勉強俯身在他耳邊喊道:“喂,秦長衛,你醒醒,聽不聽得見我們說話啊?”
她如是喊了幾聲,秦長衛不應,她又伸手碰了碰他的頭頸,觸手但覺幹熱:“他在發熱。”
即墨雲扯了片衣料擦去他臉上的汙垢血漬,那人逐漸露出本來麵目,和那冒名頂替的,竟是一模一樣,隻是瘦得脫相。
即墨雲道:“他昏迷了,得先救醒他再說。”
嵐兮溫和地掀開棉絮,揮了揮漫天塵灰,看著滿身血汙的秦長衛,惻隱之心油然,也不再覺他髒臭,仔細診視了半晌。
她道:“他身上的傷,無論大小新舊,加起來共有三十餘處,但都隻是皮肉傷,且未見潰膿,可見,他雖然吃了不少苦頭,但為了不讓他死得太快,對方倒也舍得用藥。”
“隻是他有好些日子水米未進,尤其是身體缺水,若無法及時補充,恐有性命之憂。”
嵐兮說到這裏,環顧四周,歎氣道:“可這裏除了金汁,哪兒有水啊?”
她探出舌尖舔了舔發幹的唇,若是有,她倒也想喝上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