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會
他記得嵐兮自得了這圓牌,就頗為重視,一直隨身放在衣衫暗兜裏,怎會落在她手上?
春喜又道:“小姐的客人可不止公子一個,還有一位姑娘呢,小姐說,她是公子的老朋友,公子即便不想見小姐,也不該不見這位姑娘。”
墨眸瞬時閃過涼意,她不是和他人在一起嗎,怎麽還會來這兒?
難道是放心不下,刻意來尋他?
他摩挲著圓牌,一時心潮澎湃,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煩請姑娘帶路。”薄唇輕啟,淡淡的一句話,隱盡千思萬緒。
當下,春喜引路。
一路走來,甚是僻靜,連仆婢都不曾遇到一個。
他們來至一處小園前,園中花香馥鬱,盡頭有座小樓,樓中燈影綽約。
春喜止步,回身一福,朗聲道:“公子,奴婢隻能帶您到這兒,小姐和那位姑娘就在浣花軒中,您往前走便是。”
即墨雲疑心乍起,一雙墨眸一瞬不瞬地盯著春喜,一股無形的壓力向她迫來。
春喜沒有抬眼,也能感受到這股駭人的氣勢。
她心頭突突亂跳,冷汗直流,勉強抬頭一笑,結巴道:“難,難道公子以為奴婢欺您不成?”
“姐姐。”
樓中有人喊道:“姐姐別急著走,公子馬上就到了。”
音色嬌滴婉轉,正是秦長妤。
即墨雲心頭一顫,顧不得許多,足尖一點,已躍入園中,春喜籲了口氣,連忙退下。
“妹妹知道姐姐好酒,特意命人挑了酒窖裏最好的一壇酒,也不知合不合姐姐心意,姐姐快嚐嚐,滋味如何?”
小樓上,一抹窈窕的身影映在軒窗上,她端著一隻酒杯,遞給對麵那人,那人的位置恰被簷柱遮擋,無法看見。
那倩影將酒杯一傾,似要灌入那人口中……
“嵐嵐,不能喝!”
話猶未了,手中圓牌已先一步飛出,眨眼間,穿透窗紙,正中那隻酒杯,砰地,瓷片四射,夾雜著秦長妤的驚呼聲。
隨即,房門被人一腳踹開,白影肅殺,立在門口。
即墨雲迅速地環視屋內,除了秦長妤,哪裏還有其他人影?
“她呢?”他沉聲問。
“誰?”
秦長妤撫了撫被震麻的手,無辜地看了看四周,忽地醒悟,掩唇失笑道:“這裏隻有我一人,方才是長妤想姐姐想得緊,才自言自語罷了。”
他立知上當,墨眸一暗,袖下手掌一握,指節發出細弱的脆響。
秦長妤卻若無其事,拾起那掉落桌上,斷作兩截的圓牌,嬌聲道:“公子一定是奇怪,為何此物會在這裏?”
“其實,秦家和驚木堂素來交好,有驚木堂的信物又有何稀奇,是公子太在意姐姐,才會將此物錯當成是姐姐的。”
即墨雲冷冷盯著她,沒有說話。
秦長妤凝眸望向他,委屈道:“公子見諒,我若不讓丫鬟那般說,您定是不肯來的。”
即墨雲冷笑:“那丫鬟倒是機靈得很。”
秦長妤語氣發酸:“不是她機靈,是公子一聽見姐姐來了,心就亂了。”
即墨雲麵寒如冰,不置一詞,秦長妤道:“公子要一直站在門口嗎?難道是不敢進來?長妤又不是毒蛇猛獸,還會吃了公子不成?”
“就算……就算長妤真想做些什麽,公子難道便會讓我得逞了?”
言及末句,她不勝嬌羞。
即墨雲淺淺一聲冷哼,道:“好,我倒是要看看,你們玩的什麽把戲。”
言畢,踏進屋內,就近拐過一張椅子,撩袍坐下,將劍匣擱在桌上。
秦長妤蓮步輕踩,將門關好,又回頭仔細撿起桌上的碎瓷杯,連同那斷折的圓牌,一同丟到角落的紙簍裏。
接著又取出一隻嶄新的酒杯,放到他麵前。
桌上早就備好幾樣精致的小菜,她邊斟酒邊道:“公子總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不過,那都不打緊,隻要公子來了便好。”
即墨雲瞥一眼她伸到自己麵前斟酒的手,隻是微微發紅。
照理,一個不懂武功的柔弱女子,被方才那分力道波及,絕不止受這點輕傷而已,他不禁目露研判,直盯著她。
秦長妤好似沒擦覺他的疑心,放下酒壺,旋身坐到鄰座。
她深知,對方不會與自己共飲,於是纖手舉杯,就唇自飲,慢慢飲盡。
她道:“先前長妤還在奇怪,為何來的隻有公子一人,原是姐姐另有要事,沒能再見姐姐一麵,真是遺憾得很,公子可知姐姐現在何處?”
即墨雲不語,也不知。
秦長妤為自己斟滿酒,又接著道:“聽說姐姐已隨一位姓梅的公子走了,黃昏時有人瞧見他倆出城,共乘一馬,相依相偎,附耳私語,便是這些日子以來,長妤親眼目睹,也不曾見公子與姐姐這般親密過。”
墨眸無波,靜觀她唱獨角戲。
秦長妤不以為意,抿了一口酒,又道:“說起那位梅公子,姐姐曾與我提過,她識得已久,早已芳心暗許,偏巧,那位梅公子也鍾情於她,兩人早已定下終身,若不是姐姐為了守諾,執意要等公子趕上她的喜酒,她早就與梅公子成親了。”
即墨雲依然麵無表情。
她頓了一頓,又繼續道:“想當日在袁州府,姐姐救下我時,還矢口否認認識那位公子,誰知……”
她說到這兒,俏臉泛紅,輕輕一笑:“姐姐得了好歸處,長妤真為她高興,姐姐答應我,等她定下喜日,必會送上喜帖,到時我無論如何都得去討擾一杯喜酒,想來不用等太久了。”
她隔了片刻,美眸瞟了幾眼即墨雲,道:“也不知那位梅公子是怎生人物,竟能虜獲姐姐芳心,為了他,竟連公子您,也沒看上眼。”
她說到最後,故意加重語氣強調,即墨雲的俊顏上依然難辨情緒,但手已不自覺地握上酒杯。
秦長妤假意沒看見,忽地問道:“咦?公子,您這趟,似乎就是要去那位梅公子的府上吧?”
即墨雲不答,指腹來回摩挲著那隻酒杯。
秦長妤羨慕地道:“真好,到時便能再見著姐姐了,公子您說,會不會剛巧就撞上他們的喜日,連喜帖都不必等了,便能吃上姐姐的喜酒呢?”
即墨雲已緊緊扣住酒杯,指節漸漸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