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身世
嵐兮見他毫無睡意，連忙勸道：“吟香哥哥，你受了傷，該早些睡下，才恢複得快。”
梅吟香噗嗤笑道：“你讓我睡下，那你的眼睛，為何睜得這般大？”
嵐兮問道：“你睡覺，和我的眼睛睜得大不大，有什麽關係？”
梅吟香道：“當然有，你這樣眼睜睜地盯著我，我怎能睡得著？”
嵐兮想了想，道：“好，那我數到三，我們一起閉眼。”
梅吟香應道：“好。”
嵐兮開始數數：“一、二、三，閉眼。”
她剛數完，雙眸應聲而閉，但須臾之後，又悄然一睜。
但見對麵那雙狹長的眼眸不僅不閉，反而盈滿笑意，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
她不禁顰眉：“你怎麽不閉眼？”
梅吟香笑道：“你倒是閉了，不又睜開了？”
嵐兮扁了扁嘴：“那你說要怎麽辦？”
梅吟香璀然一笑，俊臉向前一傾，同時，伸手輕扣住她的腦後，送向自己，直至額鼻相抵，睫毛交錯，呼吸相融。
梅吟香低聲道：“靠得這般近，彼此看不清對方，便隻能閉眼了。”
嵐兮眨了眨眼，每眨一下，皆能觸及對方的睫毛，像羽毛輕輕撥過，有些發癢。
陡然，心跳漏了一拍，一個念頭迅速飛過，眼前這個人，不僅是疼她寵她的哥哥，還是個男人，對她極好的男人。
她一直當即墨雲是朋友，結果他卻隻想與自己比翼連枝，那吟香哥哥呢？
他真的隻當自己是妹妹而已嗎？
細思起來，他們倆似乎好得有些過分……
“啊！”
她不由驚呼出聲，猛地向後一挪，俏臉發燙，滿目驚疑。
梅吟香關切道：“怎麽了，臉突然這般紅，可是身體不適？”
他抬手便要撫向她的額，嵐兮忙握住他的手，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隻是有些熱而已，分開些便好了。”
話音剛落，她鬆手又向後不住騰挪。
梅吟香反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近，蹙眉道：“再退就掉床底下了，你怎麽突然間便與哥哥生分了？”
“我……”
嵐兮答不上話，水眸滴溜溜一轉，頗為艱難地問：“吟香哥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梅吟香伸指捋平她的眉心，笑道：“什麽問題這般為難，瞧你的眉毛都連一起了。”
嵐兮眨了眨眼，結巴地問道：“嗯，那個……吟香哥哥，你年已而立，為何還不成家？”
梅吟香笑容微斂，隨即恢複如常：“你吟川哥哥不也尚未成家，你怎麽不問他為什麽？”
嵐兮正色道：“吟川哥哥雖是武當俗家弟子，但受師門看重，常年居於武當山，怕是一年到頭難得見到幾個女子，他又不願接受父母之命，自然便耽擱下了。”
“大伯母常為此長籲短歎，生怕他哪天做了道士去，可吟香哥哥又是因為什麽，才遲遲未成家呢？”
嵐兮一麵問，一麵打量著他。
梅吟香不答，深深望入她的眸。
嵐兮不禁看向別處，回避他灼熱的視線。
但聽得他沉聲發問：“嵐嵐希望，我娶別的女人為妻嗎？”
好奇怪的反問，不娶別的女人娶誰，難道娶她嗎？
她低低垂下雙眸，心情變得複雜沉重，他對自己懷有的，果然不隻兄妹之情嗎？
良久，她始終不答，梅吟香眸光一閃，現出一抹痛色，道：“為了我體內不潔的血脈，不再往下流傳，這個理由夠不夠？”
“吟香哥哥！”
如同利錐猛然紮心，她的心頭一陣抽痛，驀地張開雙臂擁住他，仰眸動容地道：“不許你這般說自己，沒有人生來就是錯誤的，吟香哥哥沒有什麽不好，上一代的恩怨，不應該成為你的枷鎖。”
“若三伯母不能忘卻過去，不願好好疼你，那嵐嵐來疼你，若三伯父不能真正接納你，那嵐嵐接納你，你就是嵐嵐的親哥哥，和其他哥哥一樣，沒有什麽不同，甚至比他們更親，更好，這點，永遠不會變。”
她誠誠懇懇地說著，梅吟香卻微微凝起眉頭。
親哥哥？嵐嵐，你可知，我最恨的，就是這個身份？
他心中暗暗歎息，繼而展眉，輕輕摟住她，徐徐撫著她的後背，探問道：“永遠不會變嗎？真的可以永遠不變嗎？嵐嵐現在，不正想著如何疏遠我嗎？不，你已經在疏遠我了。”
從認識即墨雲開始……
“我沒有！”
嵐兮鬆開懷抱，信誓旦旦：“嵐嵐說過，要一輩子和吟香哥哥好，一輩子就是一輩子，隻有等你死，或者我亡，才算到了盡頭。”
嵐嵐，你當真明白，這話的含義嗎？
梅吟香暗想著，捧起她的臉，凝眸認真道：“嵐嵐也說過，以後要嫁給我的，嵐嵐你，會食言嗎？”
“吟香哥哥，我們是兄妹！”
她心頭突地一跳，直想否認：“況且那隻是兒時的，兒時的……”
她喉頭一哽，“戲言”二字卻說不出口，如果這是戲言，那方才的一輩子又算什麽，可若不是戲言，難道這還能當真了去？
正當她左右為難之際，梅吟香卻“嗤”地一笑。
他抬指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尖：“哥哥逗你玩的。”
她聞言，緊張的臉驟然一鬆，心下稍安。
梅吟香摸著她的發頂，低喃道：“我的嵐嵐真是心善的好孩子。”
嵐兮抬手捂住他的雙目：“吟香哥哥，晚了，快些睡吧。”
梅吟香捉下她的手，十指交扣，隔在兩人之間，另一手鬆鬆攬住她的腰，俊臉前傾，下頦輕抵著她的頭頂，淺淺應了一聲：“好。”
嵐兮靜靜伏在他懷裏，不再多言，懊惱與酸楚齊齊湧上心頭。
吟香哥哥並不像表麵看上去的那樣灑脫不羈，他的內心敏感而孤獨，任何一句不經意的言語，都可能觸及他心底，那根深紮的刺，那令他不齒，無法釋懷的身世。
梅吟香也靜靜擁著她，唇角漸漸化出一抹無聲的苦澀，
他心底暗暗想道：嵐嵐啊嵐嵐，你真不該對我這般好，我好怕自己有一天得不到你，便會忍不住想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