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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朋友

  少年抽了抽嘴角,有些無語,又追問道:“你去那裏做什麽?”


  說到這裏,她突然安靜了,許久都不說話,少年冷笑:“編不出謊話來了?”


  漸漸地,他又察覺不對,隻見她眉眼低垂,雙肩微微戰栗,小手不時地抹著眼角,隱隱似有抽泣之聲。


  他走近一看,才知她已淚流滿麵,不禁一怔:“你,你便是不想說實話,也無須拿眼淚來唬我。”


  她一麵泣一麵道:“不是,我隻是想起爹娘慘死有些難過……嗚嗚……”


  少年不明白,去藏淵山莊和她爹娘慘死,有什麽關係,隻是當時的他,也正受著喪父之痛,忽聞對方此言,感同身受,不禁悲從中來,一時無言。


  哭了好一陣,她才止住眼淚,抽抽嗒嗒道:“我爹娘都叫衝天大盜害死了,聽說是藏淵山莊的即墨莊主,為他們報了仇,所以特來致謝,路上又聽說即墨莊主已經仙逝,便想來吊唁一番,隻是到了這兒,便越走越偏,天又都黑了,正不知如何是好,就聽見你在哭,剩下的,你就都知道了。”


  少年黯然:“你來遲了,家父已入土為安。”


  她暗自嘀嘀咕咕,突然抬手,狠狠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少年嚇了一跳:“你怎麽打你自己?”


  “我……”


  她支吾了一下,才道:“我是恨自己來遲一步,也是打自己笨,竟不知你就是恩人之子,既然老莊主已然仙逝,那這一拜,便隻能由你來受了。”


  言畢,她便盈盈拜倒下去,他及時扶住,不讓她拜下,不止出言婉拒,還帶她到亡父墳前祭拜,了她心願。


  不知不覺間,二人竟在星空下聊起天來……


  “你叫什麽名字?”


  “嵐兮,你可以叫我嵐嵐,我爹娘都這麽叫,你呢?”


  “即墨雲,你叫我雲就好了。你家中還有其他人嗎?”


  她沮喪地搖了搖頭。


  “那你就留下來吧,藏淵山莊以後,咳……就是你的家。”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留人,他有些忐忑,要是被拒絕,他會很丟臉的。


  然而她卻答應得很爽快,這更叫他確信了心中的懷疑,她來這裏是另有目的的。


  原本他該使點手段讓她原形畢露,畢竟這丫頭做戲雖然真,但終歸年紀尚淺,滿嘴胡言裏的重重破綻,想來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


  可是他偏偏不願這樣做,每日裏見她絞盡腦汁編故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便覺得很有趣,再者,他也想看看,她來此,到底目的何在。


  她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他眼中,漸漸地,他發現,她雖然鬼點子不少,編的故事也夠精彩,但卻沒什麽真正的歹心,頂多是好奇心重些,什麽都想知道,尤其是那藏劍樓裏的事。


  他心中頓時雪亮,這小丫頭打的定是那八口名劍的主意。


  但他不以為然,畢竟她一個小丫頭,能在他手底下翻出什麽浪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他心中的防備也一天天鬆懈。


  一個月後的一天,她突然忿忿問他:“即墨雲,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他對她很好嗎?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沒有兄弟姐妹,也沒有朋友,更不知道怎樣與個小女孩相處,隻是覺著,自己既然年長,就該多讓著她。


  平日裏一言不合相互不理,總是他先開口說話,若得了稀奇古怪的物事,也總先想著她,有什麽高興的事,也喜歡與她分享。


  或許,是因為自己一直沒什麽同伴,突然多了她,又恰在自己最需要陪伴的時候出現,心中便待她與眾不同吧。


  畢竟,連他最不願意被人看見的軟弱,都被她瞧了去,在她麵前,他還有什麽包袱是丟不開的,與她一起,很是輕鬆自在,他已經不在乎她最初的目的,隻要她一直這樣陪著自己便好。


  見他不答,她又追問:“難道你從不疑心我?萬一,萬一我是哪個江洋大盜,派來踩點的呢?”


  她的小臉上寫滿愧疚,顯然,這些日子,她備受良心譴責。


  他噗嗤一笑:“哪個江洋大盜這般不長眼,派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丫頭,來做細作?”


  她已泫然欲泣:“你不準嘲笑我,因為,我已經把你當朋友了。”


  說完,她一把扯過他的衣袖,便當帕子抹起涕淚來。


  他微微一愣,他本是有點潔癖的人,卻居然沒想過要去抽出袖子,就讓她那樣,把鼻涕眼淚全招呼在自己雪白幹淨的衣衫上,她邊哭邊問:“雲,你把我當朋友了嗎?”


  “當然。”


  他撫了撫她的頭,這種時候,難道他能說出否定的話來嗎?


  雖然他還不怎麽明白,朋友這兩字,意味著什麽。


  “我們當然是朋友。”他又肯定地補充了一句。


  她抹掉最後一把眼淚,斬釘截鐵道:“好,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麽了?”


  他不解地問,她卻笑而不答,這一笑,笑得很陌生,他無法看透,突然間,他有種錯覺,仿佛她瞬間長大了,心裏隱覺不安。


  翌日,他一大早便去找她,他要帶她進藏劍樓,她一定會很高興。


  可是,屋內空空如也,沒有她的身影,隻留桌上一張字箋,她走了,甚至不當麵和他說一聲。


  你不是說我待你很好?那你為什麽還要走?


  他捫心自問,沒做過一絲一毫令她心傷的事,而她倒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他羞憤,有生以來第一次付出的真心卻叫人這般踐踏。


  “別讓我再見到你!”


  他咆哮,在他們最初相識的地方。


  可是,當憤怒過後,他又開始感到寂寞,仿佛她這一走,連他的心也一並帶走了,心的位置總是空空落落,怎麽也填不滿。


  他本該怨怒,但當她再次出現在自己麵前時,他竟絲毫也生不起氣來,甚至,他能清楚地記得,她離開了多久,七百三十三天,那時的雙髻少女,如今,年已及笄。


  他不自覺地笑了:“你來了。”


  語氣波瀾不興,仿佛她隻是剛剛踏青歸來,從不曾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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