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夜色朦朧
夜色朦朧,故友難尋。
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
自古到今,夜晚向來是故事最多的時候。白日裏有太多太多的煩心事要去考慮,要太多太多的問題要去操勞,但是一到晚上,一切都不一樣了。
晚上是休息的時候,也是放鬆下來的時候。
每到這個時候,萬般情愫湧上心頭,一個人的自製力也就變得格外的弱。
顧家的院子裏,花樹還積著簌簌的雪,院中間擺著一張小小的石桌,冬日裏的石桌有些涼,上麵的積雪已經被撣幹淨了,配合著涼涼的石凳,坐上去就有種蕭條的意味。
桌上擺著一壺酒和一隻小巧玲瓏的酒杯。樹上掛著一盞紮得漂亮精巧的燈籠。
顧靈一個人坐在石凳上,圍著那件熟悉的黑色鬥篷,兩隻手都擱在石桌上,隻伸出一點點來倒酒。
酒是好酒,不過一個人喝起來也是索然無味。
顧靈向來沒有一個人喝酒的習慣,隻是最近操心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忍不住就想在夜裏一個人待一會,最好誰都不要來煩她。
但是這樣的願望顯然是很難實現的。顧靈的酒才喝到兩杯,人都還沒有暖起來,便已經有小廝上趕著來通報。
“家主,十三城晨家來了人。”
小廝通報的時候猶猶豫豫的,似乎是有什麽話想說,但是又不敢說。
顧靈估摸著肯定是晨家發生了點什麽事情,便問道:“幾個人來的?”
有點眼色的小廝都該知道說些什麽,但是偏偏這個小廝竟然還是猶猶豫豫的不敢說。
“大概,大概五六個吧。”
顧靈一愣,心道怎麽大晚上的,竟然來這麽多人,這看上去倒是像有什麽急事的樣子。但是眼前這小廝支支吾吾的不敢報,又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你連人數都不會數麽?”
本來就有些煩躁,顧靈沒有什麽好臉色,訓斥了小廝一通。那小廝顫抖著,連聲音都帶了點哭腔,說道:“還是家主您自己過去看看吧!”
她猶豫了一瞬,還是把酒杯放下,站起身來攏了攏身上的鬥篷,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說道:“走吧。”
小廝便弓著腰提著燈籠引著顧靈往前走。
院子裏又慢慢地飄起了雪花,紛紛揚揚的,落到了酒杯裏未喝完的酒上,融化成了一團霧水。
會客的大廳裏,燭火幽幽地跳動著,有小廝給周圍原本已經吹熄了的燈火上又點上光。顧靈走過去,坐在主人的席位上,這才抬起頭來懶散地看著前麵的諸位賓客。
她顧家一向是名門望族,自然看不太起這種小家族。
但是這個時候,她才忽然明白過來,原本來通報的小廝為什麽支支吾吾了,還說什麽大概是五六個人。
的確是大概。
因為死人算不算是人一向是個很難說的問題。
眼前來了四個人,兩男兩女,女人都穿得很體麵,一看就像是能說得上話的人,估摸著是這次前來的主要人物。一個穿水青色衣衫,一個籠著鵝黃色的披風。
兩個男人都長得五大三粗的,看起來不像是家族裏有地位的少爺,此刻穿的衣裳也像是普通的麵料,估摸著是打下手的。
而這四個人麵前,丟著兩具交疊著的血淋淋的屍體。屍體的麵目都已經被刀劃爛,看起來就像是一團模糊的血肉,根本認不出原本的模樣。
但是看這殘缺不全的衣服的樣式和麵料,應該是某個宗門或者家族裏麵弟子的校服。
校服大多都用這種看起來舒服但是又不算貴的麵料來做,樣式也都中規中矩大方得體,很好辨認。
眼前這校服整體是月白色,周圍一圈都是藍色布料勾邊,樣式比較樸素,沒有大家族那樣費心繁複的銀絲線繡花暗紋,看起來應該不是什麽特別厲害的家族子弟。
顧靈看了看那地上的屍體,心裏有些疑惑,但是仍舊不動聲色,問道:“幾位是?”
那鵝黃色披風的女子生就一雙風情萬種的柳葉眉丹鳳眼,一開口便是嫵媚的笑意,聽得人骨頭都要酥了。
“我是晨家二小姐晨杏,她是我妹妹晨瑤。我們今天奉家主之命來顧家處理些私事。”
說話的語氣卻顯然並不恭敬,甚至有點衝,像是來興師問罪的意思。配上她這副酥酥軟軟的嗓音,倒有點變相撒嬌一樣的感覺。
顧靈眉毛一挑,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故意拖長了尾音來惡心她們:“我記得這十三城的晨家家主,似乎隻有一兒一女,並沒有兩位小姐呀?你們是哪個晨家?”
晨杏瞬間就瞪起了眼睛,顯然是氣到了,剛要開口說話,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看上去長相並無特色的晨瑤卻是忽然開了口截住了晨杏的話勢。
“是不曾有。我們是晨家庶出,自然比不得晨家長公子長小姐。”
晨瑤的模樣跟她姐姐並不如何相像,看上去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模樣,也就沒有那麽具有侵略性,甚至還顯得有點可憐兮兮的。
顧靈的語氣也就軟了下來,懶洋洋地問道:“那二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晨瑤不動聲色地往前走了一走,擋在了晨杏的前麵,說道:“近日聽聞顧家派出人去重整西邊,我們晨家也是感動非常,重整萬界之大任人人有責……”
“還請直言。”顧靈冷冷地打斷她,心裏的煩躁更甚。現在已經很晚了,再由她這樣絮絮叨叨地說下去,怕是要折騰上許久。
這晨家的人也真是缺乏禮數,急匆匆趕到這裏來也就罷了,歇上一晚等明日再來拜訪也不遲,竟這樣一晚上也不願意等連夜問罪,真是可笑。
晨瑤一愣,輕輕地咬了咬唇,道:“顧家的人途經十三城的時候,與我們晨家的人發生爭執,殺了我晨家兩名子弟,還為了不被發現,毀壞了這兩名子弟的麵容。”
顧靈冷笑:“你們如何知道是我顧家子弟?”
“當時在客棧裏,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兩名子弟身穿顧家校服,又口口聲聲自稱我們顧家,你難道還想抵賴不成?”
晨杏可算是找到了機會,趕緊怒氣衝衝地上來插話。
“你若是要證據,這整個客棧的人都可以作證!他們自稱顧家子弟,難道還有假不成?”
顧靈嗤之以鼻,忍不住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麽證據,既然如此,那我尋兩個街頭混混,穿上你們晨家校服,一口一個我們晨家,也算是你們晨家子弟了?”
真是可惜了這一副媚骨天成的好皮囊。這副皮囊裏若是裝個別的魂魄,倒是要完美上許多。
顧靈嘖嘖讚歎兩聲,看向晨杏的眼神也帶著些可惜。
晨杏一噎,氣急敗壞地道:“你們便是不想承認罷了!敢做不敢當,也算什麽名門大族,真是可笑!”
晨瑤抿了抿唇,可憐兮兮的也想說些什麽,但是眼睛裏淚汪汪的,竟然是還沒開口便要哭起來的樣子。
顧靈一下子失去了耐性,也懶得和他們周旋了,站起身來:“你們若是有證據便把證據拿來,若真是顧家做的,我找出那兩名子弟,當眾淩遲請二位來觀看;若不是顧家做的,那還請你們回去管教好自己家裏的東西。”
晨杏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瞬間瞪圓起來,忽然發難伸手便是五指並攏如同利刃一般襲了過來,顧靈察覺到掌風,冷笑一聲,靈靈巧巧地一轉身,便是輕輕鬆鬆地避開了鋒芒。
周圍的幾個小廝立馬上前來,一把攔住了還想動手的晨杏。
晨杏伸手便去推那幾個小廝,卻發現對方竟然是紋絲不動。這一晃神的瞬間,顧靈竟然是已經到了自己眼前來。
她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心裏一瞬間閃過莫大的恐慌。
但是預想之中的力道並沒有落到自己的臉上,反倒是有一點冰涼的觸感輕輕地拂過自己的臉頰。
她睜開眼睛一看,竟然是顧靈的手指在輕輕掃過自己的臉,冰冷的指尖一路按到了喉嚨上,一下子讓她覺得有些呼吸困難。
她有些驚慌地看著顧靈,忽然意識到自己根本對顧靈造不成任何威脅,反倒是現在,顧靈隻消輕輕一動手,便能夠要了她的命。
顧靈輕輕巧巧地笑道:“這樣一張花容月貌,又配上這樣一副絕妙的好嗓子,拿來狺狺狂吠,未免太過可惜了。”她的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憐惜,看得晨杏一愣。
她的指尖稍一用力,晨杏一下子覺得上氣不接下氣,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顧靈抽回手來,卻是皺著眉,似乎嫌髒一樣,從寬大的鬥篷裏掏出了一方手帕,仔仔細細地擦了擦手,和剛剛憐惜的目光完全不同。
擦完了手,她穩穩地把手帕往旁邊一遞,小廝立馬伸出手來接過。
顧靈頭也不回,顧自把手縮回到了鬥篷裏麵,輕蔑地笑道:“就算是要來找顧家算賬,也請你們晨家派些得體的人來。就憑你這庶出之女,若是放在尋常時候,可是連與我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晨杏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在後麵默默低著頭的晨瑤卻是一瞬間白了臉,眼神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顧靈瞥了一眼這兩人,走出了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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