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重逢
淩厲的真氣像是飛舞的劍氣一般，在這巨大的廣場之內四散開來，每一道都掀起銳利的呼嘯聲。
本來漢白玉鋪就的廣場地麵上很快就出現了一些細微的劃痕，都是真氣利刃掠過之後留下的損傷。
眾人本來僅僅是在一邊看熱鬧，現在都紛紛往外圍退去。
有人竊竊私語道：“這個真神倒是有幾分厲害，也不知道玉皇殿下與他相爭，到底誰能更勝一籌？”
“私以為是真神，真神的速度更快，真氣力道也更強。”一個看起來似乎年歲還小，長相也斯斯文文的年輕人說道。
“可是我看玉皇大人今日出手，似乎是有所猶豫，往常他可不是這樣的！怎麽感覺今日似乎是分外扭捏？”一個年紀頗小，看起來似乎還是孩子的朗朗少年問道。
那年輕人點了點頭，也感慨道：“今日的玉皇的確是出手不及以前迅捷，可能是這幾日太過勞累。”
場上的二人卻根本沒有功夫去關注這周圍的竊竊私語。
林楓睜著眼睛時刻警惕地看著對方的方向，眼神之中滿滿的都是不屑的高傲姿態，想要抓到一個擊殺點直接打敗對方。
他聚精會神的時候，身上的真氣護盾幾乎要凝聚成實體，整個人的頭發都飛揚起來，無風自動，仿佛是壁畫上飄然的仙人一般。
而玉皇的招式雖然迅速而且精巧，總是挑林楓根本注意不到的點來下手，但是一招一式之間總感覺似乎是有所保留。
本來從體格上來論，玉皇和上古神的體質就是不同的，很難打得過上古神，但是如果隻是這種程度的話也未免太弱了些，精巧有餘而力道不足。
林楓越打越覺得氣，對方根本就沒有出全力，這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是被輕視了一般，活在自欺欺人的遊刃有餘裏。
他的眼神裏染上了一絲狠厲，原本溫和的麵容上也帶上一絲殺氣。
既然如此，那我便逼你出招！
他靈巧地一轉身，避開了對方挑過來的真氣鋒芒，硬生生一掌直接往對方背後拍去！
這一掌的力度非常之強，幾乎沒有任何花哨的裝飾和虛晃，直直地就往對方背後襲去。淩厲的掌風在空中疊出了一層又一層的波瀾，像是一道打穿了河麵的木樁一般，深深地紮進了河泥裏。
玉皇一愣神，似乎是還沒反應過來怎麽林楓就已經不見了，但是很快就感受到了背後襲來的淩厲的掌風。
他連忙轉身去抵擋，手上的真氣護盾卻是直接被打穿！
連同他那件像是人界帝皇一般的黑金色玄服都一起在這掌風之中碎成了齏粉，紛紛揚揚像是誰在空中撒下了一把塵土。
玉皇被這一擊的力道擊得連連後退，幾乎要支撐不住。
林楓本來打出這一擊之後已經有些脫力，但是這一瞬間卻不知怎的，心念一動，竟然是又打出了一掌！
這一掌的力道並不重，但是偏偏加在剛剛的那一擊之上，一下子穿過了玉皇的雙手，掌風掀起的力道直直地鋪到了他的臉上。
一瞬間，那木製的麵具被淩厲的掌風擊的粉碎！
連玉皇本人也被這力道重重地壓倒在地，發出一聲悶響。
這麵具的齏粉之間，甚至帶著一絲古樸的像是老樹一般的清新味道。
玉皇的真麵目終於露了出來。
——林楓的心忽然一顫，睜大了難以置信的雙眼，愣在了原地。甚至連剛剛打出掌風的手都沒有收回來，就這樣維持著這個姿勢，呆呆地看著對方。
玉皇的麵具之下，赫然是一張熟悉而蒼老的麵容，雖然眉目有所變化，但是還是能夠一眼辨認出來。
“師父？！”
竟然是生角祖師……
林楓怎麽也沒能想到，在這神界，傳說中得道成仙掌管萬界的玉皇，竟然是他的師父生角祖師。
“楓兒。”
生角祖師的麵容上卻是寫滿了平靜。
他早就認出了林楓。
兩個人隔著這掌風所穿過的路徑
周圍圍觀的看客們一下子炸開了鍋。
“這玉皇竟然和真神認識？我說怎麽這麽扭捏！”那少年模樣的人第一個開了口，幾乎是恍然大悟地嚷嚷了起來。
原本那個斯斯文文的年輕人，也是驚訝地張了張嘴，說道：“看樣子竟然是關係匪淺，也無怪乎剛剛玉皇招招式式之間都看似猶豫不決……原來是故人相見！”
圍繞在這二人周圍的其他人也都紛紛醒悟過來，這下原本替玉皇擔心的人也都不再開口。既然是故人，要怎麽解決似乎也輪不到自己來提意見了。
但是場上的二人卻是陷在久別重逢的尷尬之中。
林楓很想問一問，到底是怎麽回事。天台山的生角祖師不是死了嗎？！為什麽現在又出現在這神界？
之前的典籍記錄之上明明白白的寫著生角祖師的生卒年月，他根本沒有得道成仙才是，怎的還會做了這神界的玉皇？
而他認出來自己就是林楓之後，也竟然是還要跟自己打！
若不是今日擊碎了他的麵具，還不知師父接下來要如何欺騙自己！
林楓忽然覺得怒火中燒，一開口便是衝天的怨氣：“所以你擺下這八千年的大陣，得道之後竟然也是沒有想過要去看看我？”
起死回生打破生老病死規則這樣的事情，就算得道成仙也是很難逆轉的，這一點林楓不怪他，這個陣法也是當時的長陽才能想得出來的。
這一點倒是沒什麽。
但是，八千年。這漫長的八千年過去了。生角祖師早就已經是玉皇了，卻從來沒有回到人界來看一看自己過得好不好？
可笑自己一直以為生角祖師早就已經死去，還在時常緬懷他，動輒就想起來以前生角祖師的諄諄教導！
原來這一切的師徒情深，皆是自己一廂情願，對方在這神界，做自己的無上玉皇，倒是做的好不快哉！
林楓心裏的怨氣幾乎是要直接溢了出來，也再難以維持臉上的平靜，他的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幾乎是恨得咬牙切齒。
但是他想留給生角祖師一個解釋的機會，不管生角祖師找些什麽理由都好。隻要他是有苦衷的，隻要他不是故意放任自己在人界受這如此多的苦楚就好。
隻要……
“因為沒必要去看。”
在這兩個人的沉默之間，生角祖師卻隻是給出了這麽一個理由。
沒必要。
沒必要！
原來看望自己，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甚至根本就是沒有必要的，完全可以不用來。
林楓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像是沉到了幽深不見光的黑暗的湖底一般，冰冷而痛苦。
之前生角祖師對他的好他還曆曆在目。
生角祖師無妻無子，也不怎麽收內門弟子，林楓可以算是他唯一一個用心帶起來的真正的徒弟。他的大半輩子都是和林楓一起度過的。
——不，現在已經算不得大半輩子了。
生角祖師的生命已經延續到了無窮無盡的地步。
林楓還是不肯死心，問道：“為什麽沒必要？你給我準備的衣服和東西我都看到了，你留給我的信給我的藥丸我也都拿到了。為什麽沒必要？！你告訴我！”
明明生角祖師對他視若己出，替他操心了這麽多的事情，甚至連他死了之後，還是這樣滿懷希望地要救他，給他準備了這麽多可能要用到的東西。
但是現在他卻說，沒必要。
林楓忽然覺得心裏一陣的煩悶，似乎有人在自己耳邊輕輕地說話。
他側耳想去細聽，但是什麽聲音都沒有了。仿佛是一場幻覺一般，他竟然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到底是在噩夢裏，還是在現實中。
生角祖師慢慢地從地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原本被掌風擊碎的袖子底下露出了幹枯而長滿了褐色斑紋的手臂。
他整個人看上去都非常的衰老，和人界的任何一個上了年歲的老頭子都沒有任何的區別。
但是由於是修道者，又有真氣加持，所以精神還是很好，速度和力道也都還非常強勁，根本看不出除了容貌之外的老態。
他站直了身子，似乎是很無所謂的樣子，站在林楓的麵前。
“沒必要即是沒必要，你不過是我在人界的弟子，我既然已經得道，回歸了神界，自然也就和你再無幹係。”
再無幹係。
林楓腦子嗡嗡作響，像是被人猛然打了一棒子似的，忽然聽見一個蒼老而溫和的聲音喚道：“楓兒……”
他迷茫地抬起頭來，開始尋找這個聲音的方向，但是這個聲音似乎從四麵八方傳來，根本沒有確切的方向。
他恍恍惚惚地應道：“師父？”
對麵的生角祖師一愣神，似乎是沒想到他會忽然開口喊自己，正要說話時，又聽到林楓接著問道：“師父你怎麽穿這件衣服啊？換那件白的吧。”
林楓的眼神茫然而沒有焦距，似乎是看見了什麽別人所看不見的幻象。
他一愣，眼中顯露出一抹驚訝之色。
八千年前。
一大清早起來做早課的生角祖師隨意地穿了一件青灰色的袍子，本來還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林楓忽然開口脆生生地道：“師父！”
“師父你怎麽穿這件衣服啊？不好看！換那件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