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長眠於世
師父……
他怔怔地喊出了這麽一個稱呼，但是他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是我的師父嗎？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雙眼，恍惚間好像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楓兒！”
有涼涼的東西順著竹管倒進他的嘴裏，可惜他不知道這是什麽，他隻覺得痛……
夜色拂過樹林。
離陽尊者已經跑出幾裏開外，體力實在不支，忍不住尋了一根看上去年份最久遠樹幹最粗大的樹，三兩下就攀了上去。
借著樹枝的高度，離陽尊者往遠處看了一看。雖然夜色阻擋了視線，但是離陽尊者還是能看見幾個模糊的影子沿著他走過的路追了過來。
看起來之前中了招的人也都清醒過來了，而且這聲勢一起，本來還在等待時機的人怕是都要聞訊而動。這下四麵追擊，怕是真的要難逃一劫！
離陽尊者在心裏暗歎，要是沒有真氣異動一事，又有誰會去卜算這神格所在！
唉……
等待！剛剛那黑色鬥篷下的人，明明追的比其他人都要早，眼下這是去了哪裏？！
離陽尊者內心一驚，暗呼一聲不好！但是還沒來得及反應，身後便有一道迅疾的劍光撲來，真氣的感覺一瞬間貫穿了全身！
“啊啊啊啊！”
離陽尊者伸出手去，猛然握住了從背後刺穿自己心髒的劍尖，額頭上冒出來滾燙的汗珠。
顧青河正欲拔劍再補一劍，卻是忽然使不上力來。劍身穩穩地刺在對方的心髒裏，根本沒有辦法拔出來。
顧青河心裏一驚，瞬間抬起左手來，捏了個劍訣，並攏了食中二指按在了劍身上。這一下，劍訣催動真氣，直接順著劍身傳到了劍尖。
一時間整柄劍都散出金色流轉的光芒來，在夜色中如一道神光猛然炸開！
離陽尊者握住劍尖的手瞬間一燙，從劍柄傳來的真氣一路往上直衝天靈。
“禁術！”
他的眼睛猛然睜大，漆黑的瞳仁幾乎要跳出眼眶來，乍一看竟然是非常駭人。
“你動用了禁術！哈哈哈，你們顧家不會認你這樣的人了！”離陽尊者竟然是有些瘋瘋癲癲起來，卻始終握著劍尖不讓顧青河抽手。
顧青河並不管他說些什麽話，隻再捏了劍訣，又一次按在了劍身上。這一次的溫度更高，真氣也更加純粹，幾乎是血紅色的真氣沿著劍身傳了過去，整柄劍都仿佛是回到了當初淬煉的時候！
顧青河絲毫不動，眉頭卻是緊緊皺起。
離陽尊者猛然發力，原本握住劍尖的手瞬間染出紅色來。他嘴裏念念有詞，似乎是在催動什麽法術。
隨著這低聲的咒術，離陽尊者的血液逐漸發起光來，像是真氣融合在了血液中一般。
顧青河已經感受到了從劍尖傳來的感覺並不對勁，但是他也不能收手了。
自己動用的也是禁術，早就是在透支自我，既然雙方都是禁術，大不了一起死，又有什麽可怕的呢？
如果真的能夠斬殺離陽尊者於此……
姐姐會很高興的吧？
顧青河的眉眼忽然柔和下來，但僅僅是一個短暫的瞬間。下一刻，他已經提起了左手，劍訣再一次按在了劍身上！
滿城風雲俱亂！
天地之間幾乎是瞬間便席卷起一道黑色的風卷，以顧青河所在位置為中心，幾乎把周圍所有的東西都卷了起來！
一時間滿耳盡是樹葉的沙沙聲，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顧青河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離陽尊者的血幾乎像是魔物一般，順著劍身一點一點纏繞上去，很快就遊走到了顧青河身前，他冷笑一聲，說道：“既然你一心想要我死，我便拉你一同下水！黃泉路上也能有所謂正道名門與我做個伴！”
顧青河也是笑出聲來，朗聲道：“我顧青河，既然受命赴死，便絕不活著回去！”
劍訣攢動，顧青河猛然拔出劍來，真氣所到之處，劍光流轉。
“我顧青河，奉家主顧靈之命，以身殉道，斬殺離陽尊者於此！”
夜色風急。
所有人都在忙忙碌碌地四處奔走。
長廊裏是來來往往端著水盆和拿著毛巾藥材的人，如一條長龍一般快速遊走著。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低聲議論些什麽，似乎整個宗門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林楓的屋子裏點著燈，燭光在夜風中跳動，搖搖晃晃的，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生角祖師坐在床邊，其餘幾位祖師都圍在床榻邊上，誰也沒敢率先開口。
床上躺著的正是林楓，安安靜靜的，除了嘴唇有些蒼白，其他看上去都像是睡著了一樣。
他的腹部還有一個淺色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但是傷的太深，已經能夠隱隱約約看見裏麵翻出來的皮肉。
皮肉都是新鮮的粉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生角祖師封住了他的血脈，不遠千裏把他帶回到天台山來。
他心裏已經知道，除魔劍出，很難再保下林楓一條性命，可是他不願意相信。
他從小養到大的楓兒，昨天還活蹦亂跳地跟著他，今天忽然就躺在這裏，一動不動，安靜得不得了。就算是真的要死，他的楓兒也必須死在天台山。
隻有這裏才是他真正的家，隻有這裏……
生角祖師的眼裏蓄起淚來，忽然後悔起來。
他不該讓楓兒跟著一起去的，是他的錯。
他要是早點發現，一開始就把楓兒趕回去……或者態度強硬一些，硬是要他退到法陣之外……
也就不會這個樣子了。
也就不會這個樣子了！都是他的錯……
生角祖師忽然再也忍不住了，竟然是哭出聲來。
一時間旁邊的祖師都紛紛開口安慰他，誰也沒有想到，隻不過是一次除魔衛道的任務，竟然是把天台山最有天賦的觀海境弟子折損在了裏麵。
尤其是之前幾個和生角祖師反複談起要帶著林楓一起去的，這時候更是愧疚難當。
誰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麽一個觀海境的弟子，從小長在天台山上，居然會有這麽強的內心魔障？
眼下雖然已經封住了林楓血脈，但是除魔劍幾乎是連同林楓和心魔一起斬殺了。幾位祖師多次試圖逼出心魔都無果，林楓中了魔障之後又格外的嗜殺，最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現在，真的是最壞的結果了。
“已經保不住了，師兄放手吧！”
滿堂寂靜之中，這一聲如金石墜地。
終於有人開口說出來這麽一句話，生角祖師茫然地抬起頭來，目光中竟然像是不認識他一樣。
“你在說什麽，這是我的楓兒啊……我好端端的楓兒，昨天還在跟我說想和我一起去，怎麽會保不住？”
生角祖師喃喃著，一點一點地把手上的藥材都敷到了林楓的傷口上，這些都是宗門內珍藏多年的上好藥材，如今全都被他用來救一個將死之人。
“師兄，想開一點。也許這是他自己命定的劫數，誰也救不了他。”
“劫數？這都是我的錯，怎麽會是楓兒的劫數……”
生角祖師幾乎痛哭到失聲，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他一遍又一遍地去探林楓的血脈，卻是探不出任何好轉的跡象。
誰也沒有想到，其實這個時候的林楓，已經站在了他們的身邊。
他覺得自己輕飄飄的，似乎是脫離了自己本來的桎梏。但是他卻不記得到底發生了什麽，隻看見另一個自己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似乎是死了。
為什麽會死呢？
他伸出手來，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麵的脈絡還很分明，完全不像是做夢那樣的模糊。
甚至連感覺都還在，他能感覺到夜風穿過自己的涼颼颼的感覺。
林楓伸出手去，想要拍一拍那個痛哭的老人的肩膀，可是手掌剛剛挨到他身上，便已經穿了過去——他碰不到別人。
他是不是死了？
怎麽會有兩個自己呢？難道床上那個才是真正的自己？
林楓轉過頭去，想要在這個地方好好地看一看，能不能發現一點什麽。
然而他剛剛一轉頭，便對上了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
那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目光有些熟悉，但是林楓一時間想不起來。
“竟然還沒死……”
那眼睛的主人整個人都被包在嚴嚴實實的布條下，整個人仿佛是從墳墓裏爬出來的一般幹枯瘦弱，但是卻有一雙灼灼的眼睛。
不像是他自己身上的眼睛，倒像是從別人那裏現挖下來的一眼。
林楓覺得有些駭然，但是此刻自己又身不由己，根本觸碰不到任何東西。
那人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轉身就走。
林楓慌忙跟了上去，甚至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很快，他們來到了一處山洞前。眼見著那人走了進去，他想要進去時，卻仿佛被什麽東西給攔住了一般，硬生生地擋在了外麵。
林楓心裏一愣，隻好在外麵等著他出來。
不多時，那幹枯的人又走了出來，抱著一具像是棺材一樣的東西，當著他的麵打開了。
林楓探頭過去——
裏麵赫然是一個好端端的他的模樣。
“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