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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章

  天還沒亮,窩在李初懷裏像個鵪鶉似的甘棠早已醒來,她左胳膊被他壓在腰下一宿,難受的緊,可李初沒醒,她一點動靜不敢有,生怕吵醒他。整個左臂刺刺麻麻像有螞蟻齧咬,真真度日如年。突然睡在身側那人動了,甘棠趁他翻身的一瞬抽出胳膊,更難受了,酸軟無力針紮似的疼。李初睜眼看見枕著他肩膀的女子齜牙咧嘴怪模怪樣,心下愕然,撐著上身坐起揉揉眉間:“梁富貴就是這樣教你規矩的”


  完了完了,自己剛才是把他吵醒了吧,起床氣這種事甘棠最怕,胳膊太麻使不上勁,甘棠苦著臉跪在床上對他說:“民女胳膊麻了,求殿下寬恕”


  她與他相距不過兩指,磕頭都磕不成,低著頭,惴惴不安等候他發落。


  下巴被人捏住,視線被迫與他平齊,甘棠看清他的長相。三十朝上的年紀,麵白無須,常年養尊處優,皮膚如瓷胎般光潔,兩頰瘦削,眼型長挑,一雙眸子黑多白少,不能與之久視,仿佛魂識會被他吸進去,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唇色,唇色青紫,一看就知他有病在身,她離他這樣近,近到他的呼吸合著沉水香吹到她臉上,酥酥癢癢,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曖昧。


  “徐媚娘是你什麽人”甘棠冷不丁被問,沒反應過來:“哈”滿臉懵懂的看著他,神情如孩童一般純稚。李初耐著性子重述一遍:“徐媚娘是你什麽人”


  這下聽清楚他說什麽,甘棠低頭回他:“回殿下,是我家大少奶奶”“嗯昨夜我睡得很好,下去找梁內侍領賞吧”甘棠慢慢從床尾退下,一直立在床邊的梁富貴扶他起床,伺候他洗漱,更衣。


  軍中諸多不便,唯一一個女廁是趙硯蘇專為她們建造,連著徐媚娘營帳,甘棠如廁後,想進去看徐媚娘,又擔心出來太久被怪罪,急匆匆返回李初帳中,果見梁富貴在找她,見她回來戳著她腦門說:“死哪去了,雜家給殿下更衣你就該去給殿下端早膳,沒規矩的東西”聽他罵自己是東西,甘棠一時接受不了,心中萬分屈辱。她在趙府做丫頭,因著她最小,誰對她都嗬護三分,府裏她從未覺得低人一等,帶著哭腔答他:“回公公,奴婢出恭去了,女廁有些遠所以回來遲”“既如此,早膳雜家拿去吧,你去浴房洗洗,換身衣服”


  甘棠紅著眼像個受氣小媳婦,拐進浴房洗漱,梁富貴隔著門簾對她道:“殿下早膳時吩咐,讓你白日裏不用在帳中伺候,亥時再來。”


  甘棠雀躍,一顆心早飛到徐媚娘那,飛快洗完澡跑著去看她。帳中彩雲、錢有德、賈醫侍依次圍在她床前,甘棠小心的湊上前看她,人還未醒,臉色紅潤許多,不像暈倒像是熟睡。


  賈醫侍寫著方子,吹幹紙上的墨跡交給彩雲道:“夫人恢複的很好,再過幾日應該會醒來,方子我稍微改了下,你們重新抓來煎給她吃。”收拾好醫箱,轉頭對眾人說:“切記,勿讓夫人再受刺激。否則便是在下也束手無策”眾人忙點頭稱是,送罷賈醫侍出帳,彩雲拉著甘棠的手問:“你昨天一天去哪了。晚間也沒回來,我和錢管家都很擔心你”

  甘棠支支吾吾答不上來,她怎麽能說自己去給二殿下做暖床丫頭呢雖白日裏她來去自由,戌時一到必須回去,到時,她拿什麽理由搪塞他們。


  錢有德一心撲在徐媚娘身上,這段日子誰也顧不得,聽見彩雲問她話,一雙眼盯著甘棠若有所思,這丫頭沒回來絕對不是什麽簡單的事兒,起身走到她麵前對她道:“跟我出去說吧”


  離帳十米開外,甘棠和她師父麵對麵站著,不曉得如何開口。錢有德催她:“說吧,為何一天一夜沒回來”


  “師父,我,我去了二殿下帳中”“什麽”錢有德大喝一聲惹得不遠處正在訓練的士兵齊齊回頭朝著他們的方向觀望,刻意放低音量,錢有德再問:“你再說一遍,什麽叫去二殿下帳中”


  甘棠害怕,抖著身子將趙硯蘇讓她去服侍二殿下換賈醫侍繼續給徐媚娘診治的事大概說了,末了還加了一句:“師父,我真的隻是給他暖床,昨晚他睡覺碰都沒碰我”


  “你,你個蠢貨”錢有德肺都要氣炸,一天的時間,這丫頭自己把自己賤賣了,十幾年細心嗬護,教出來這麽個笨蛋,氣得渾身亂戰,抖著手要打她,甘棠縮著脖子害怕得要哭。


  頹然的將手放下,錢有德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怎麽這麽蠢,二皇子是個什麽身份,不為別的,隻為趙硯蘇能專心替他打仗,也斷不會為難他大嫂。我好不容易讓你脫籍,讓你嫁人,讓你過平凡人的生活,你這麽快將自己毀了”


  望著她師父痛心疾首的樣子甘棠慌神:“師父,師父,我隻是給他暖床,做他丫鬟,我還會回來”“糊塗,你怎麽這麽蠢,他是皇子,你給他暖床就是他的人,他死你得跟他死,他稱帝,你得跟著他入宮,做個宮女一輩子老死在裏麵就是你的命,你不能生兒不能育女,孤零零的活孤獨的死,這就是你要的你嫁過人,他稱帝你連他姬妾都做不成”“師父”“你別叫我師父,我沒你這麽蠢的徒弟,你當你為何能入我的眼,是媚娘,因為你長得與她小時有兩分相像,這樣大的事你商量都不與我商量,你就那麽信任趙硯蘇”錢有德氣結,女大不中留,說到底她還是更信任趙硯蘇,否則這麽簡單的事也會想不通去做人家暖床丫鬟


  一晚上過去說什麽都遲了,錢有德站起來表情慢慢變得肅穆:“你無心,媚娘卻是真心待你,她把你當女兒,若你念在往日她的恩情,便不要再出現在我們麵前,媚娘她賈醫侍的話你也聽見,莫再刺激她”一行淚沿著臉頰滑落,錢有德頭也不回的離開,留下滿臉傷心的甘棠呆在原地。

  她行屍走肉一般走回營帳,梁富貴叫她幾聲她恍若未聞,扯著她衣袖將她拖回浴房,舀起一瓢水兜頭朝她淋下,十一月的天,草原上肆劣的狂風卷著寒氣融入麗都,吹得河水冰冷,甘棠被冷水激醒,環抱住自己蹲在地上不說話,梁富貴冷笑:“雜家不知你出去一趟遇見什麽,戌時未到,你不知死活往裏闖,你死不要緊,不能拖累雜家說吧,出了什麽事兒”


  她的師父的話怎麽可能對他講,甘棠隻道自己擔心徐媚娘身體故而心神恍惚,梁富貴將信將疑,命她沐浴更衣等著伺候主子歇息。


  錢有德說她蠢,她並不蠢,小門小戶出身,無甚見識,跟著她師父走南闖北這幾年不是沒長進,關心則亂,徐媚娘倒下甘棠的世界坍塌一半,唯一能救她的醫侍是二殿下的人,趙硯蘇固然有他的私心,甘棠也有。


  少時喪父從未感受母愛的她,是大少奶奶給與她女性最初的溫暖,她教她做胭脂,教她用頭油,她穿的第一雙繡花鞋是她做的師父教會她生存,吃飽穿暖,大少奶奶的愛,點綴了甘棠的世界,那裏開始有鳥語有花香五彩繽紛,甘棠一生最幸福的時候就是在她院中度過的每一日。所以她不能死,趙府判的是通敵大罪,隻有李初當上皇帝,趙府才能翻案,隻要他一天不死,她就能多活一日,時間久了師父會懂她。


  那日起,甘棠晚間伺候李初時更加盡心,知他喜歡沉水香,會投其所好問梁富貴討些香料沫子裝進荷包佩戴在身上,聞見熟悉的香味他會更安心。早膳時漆盒裏也不簡單是清粥小菜,甘棠變著花樣拿白麵做些點心搭配。用棉布絮上棉花給湯婆子做罩子,不燙手,讓李初處理公文時暖著腿。


  漸漸他身上多了保暖用的袖套,護膝,甘棠專為他做了一雙厚棉鞋,也是給他在帳中穿,納了七層鞋底,暖和得讓李初穿上就不想脫,夜間,蓋上甘棠攢了一個月野鴨毛做的絨被,一向沉默的李初忍不住對她讚歎:“這被子好,輕便保暖,比棉被舒服,棉被太沉,毛毯不透氣,有時間給我做個小的,我蓋腿用。”


  李初滿意,梁富貴自然跟著滿意,對甘棠的態度殷勤許多,往日裏甘棠做錯事,他張嘴就罵,伸手要打,如今好多了,甘棠能用心伺候李初,於他而言再好不過。


  與此同時,在外征戰的趙硯蘇一路勝仗,每日都有用籠子裝的韃子俘虜進城,隨他們一起進城的還有糧食,雞鴨,牛羊,布帛等物,有戰俘有軍糧,李初命他們著力修複都城,半月後,甘棠跟著李初搬出營帳住進新蓋的都督府,那晚,與往常一樣甘棠伺候李初就寢,熄燈後,毫無征兆,李初翻身將甘棠圈在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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