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單刀赴會（三）
晨星完全弄不明白李闕這個人到底是怎麽回事，自從進入了蒼穹要塞之後，晨星發現這裏的居民幸福度簡直堪比自己的伊特格裏森。蒼穹要塞之上，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甚至偶爾還能看到幾名非人類的智慧種族。作為伊特格裏森的創立者，晨星非常清楚這種開放的態度意味著什麽，它意味著更加民主的至重度，更加開放的包容性，以及作為蒼穹要塞領導者李闕的那顆照顧民眾的心。但晨星想不明白的是，能夠構建蒼穹要塞這樣一個軍事勢力強大，民眾安居樂業環境的李闕，為什麽會在共和國蒙難之際做出如此讓人詬病的事？
??與李闕一共從登陸飛船走下，而後幾經輾轉，晨星來到了蒼穹要塞的主要居民區。
??“怎麽樣，晨星領主，我的蒼穹要塞照比你的伊特格裏森，可有任何不足的地方？”李闕並沒有帶領晨星去往自己的辦公場所亦或是招待地點，畢竟時間與地點都不是很合適。而李闕選擇的這一處居民區，在晨星看來是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類聚居區，男女老少不時的從晨星與李闕身邊經過，皆是笑著向李闕打招呼，而李闕也給予了熱情的回應。晨星原本是不相信這種場麵的，這樣的和諧完全可以演出來，以李闕在蒼穹要塞的實力，想要用這樣一種和諧的場麵去蒙騙別人，是很容易的事。晨星的懷疑可以理解，畢竟晨星沒有諾林希爾那樣的能力，無法窺視人心，但幾個稚童的出現卻讓晨星推翻了自己的懷疑。成年人因為閱曆的豐富，是可以通過演技完成這樣一場大戲的，晨星很清楚。但是從居住區中衝出來的幾個四五歲的孩童，在看著李闕時候眼中的澄澈卻是天然，毫無瑕疵的。這些孩子與李闕很親，親到可以直接撲到李闕的身上打悠悠，而李闕也是伸開了那有力的臂膀，一邊掛著兩個孩子緩慢的轉了起來。四五歲的孩子不可能懂得演戲，他們之所以可以對李闕如此的親密，唯一的原因就隻能是李闕平常時常來看他們，接觸久了，自然就沒有了隔閡。
??遠遠的看著李闕這位老將軍，晨星腦海之中竟然不自覺的想像起了當一切晨星落定之後，自己在伊特格裏森上也可以與孩子這樣親密無間的場麵，無論是誰的孩子。不過走神歸走神，晨星還是敏銳的發現了這一處居民區中的不正常的地方。這裏的孩子很多，但是晨星沒有看到一個成年的男人，照顧孩子們的大人都是成年的女人，在她們的身上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女人應該有的相夫教子的快了，眉眼之間多多少少都帶著淡淡的憂傷。
??李闕放下了掛在自己胳膊上的孩子，而後挨個在他們粉嫩的小臉上輕輕的捏了一下，並且從衣服口袋之中拿出了一把棒棒糖，挨個發給了孩子們，最後剩下的一個被他熟練的剝掉了包裝紙，塞到了自己的嘴裏。而先前一個掛在李闕胳膊上的孩子則是懂事的從李闕手中將包裝紙接過，而後快步跑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邊，將包裝紙丟進了垃圾桶裏。
??在孩子們的頭頂輕輕的撫摸了幾下，而後將孩子們都交還給了他們的母親，李闕走回到晨星的身邊，用兩隻手指將自己口中的棒棒糖擰的直轉悠，糖珠與牙齒碰撞發出了咯咯的響聲，完全沒有一個上位者的樣子。
??“你看出什麽來了？”李闕將棒棒糖從口中取出，伸出舌頭舔了舔問晨星道。
??晨星饒有興致的看著李闕，而後裝傻回答道：“嗯，看出來了，這裏的孩子跟你很親，而且很懂事，你在教育小孩子這個領域非常擅長。”
??“咳！”李闕剛要重新將棒棒糖送到自己的口中，卻不小心因為聽到了晨星的話而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保持著那個幼稚的動作半天之後才緩過神來，有些生氣的說道：“晨星，我在好好跟你說話，你別跟我玩這些小動作，你這性子，和你父親簡直就特麽一模一樣，一樣的不是東西！”
??“喂喂，老頭兒，你說話注意點，罵我可以，帶上我父親，我可是會翻臉的！”晨星原本還挺心平氣和的，但是李闕的話中帶上了自己的父親，就讓晨星有些不高興。
??李闕卻毫不在意晨星稱呼他是老頭兒，高高的顴骨下的肌肉抽動了兩下，說道：“小子，別說是你，就是你的父親見了我也要老老實實的聽著，我訓斥他幾句又怎麽了？你個小毛孩兒還有意見了？”
??晨星剛要還嘴，卻突然意識到了或許這個老將軍真的與自己的父親關係匪淺，如果此時將他得罪的太深，恐怕未來在父親麵前也不好交代，還會讓父親下不來台，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噎了回去，憤憤的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李闕見晨星這次服了軟，不但沒有嘲笑晨星，反倒是滿意的點了點頭，這說明晨星是一個估計感情的人，一旦確定了這一點，李闕便明白了自己後續該如何做。重新將棒棒糖塞進了自己的口中，李闕重新問道：“說吧，你看出了什麽？”
??晨星思索了片刻，回答道：“你帶我來的這個聚居區很特別，這完全不是一個尋常的居民區，這裏的孩子們不知道為什麽隻有母親在身邊陪伴，卻不見他們的父親，難不成，您老人家……”
??耳邊風聲呼嘯，伴隨著李闕的一聲曆喝，晨星迅捷的後退一步，躲過了李闕攻過來的拳頭。站定之後之間李闕氣的滿臉通紅，說道：“你當我和你老子一樣四處留情？老子我一生隻愛過一個女人！”
??“息怒息怒！”晨星趕忙陪上笑臉，說道：“我道歉，我道歉！”
??李闕並沒有繼續攻擊晨星，通過先前的角力他已經知道，這個叫做晨星的年輕人的強大，根本就是他無法戰勝的，可這小子也太氣人，自己這麽大的年紀了，他還開這種玩笑，這才讓李闕含怒出手。
??整理了一下自己因為劇烈動作而有些走形的軍裝，李闕突然轉變了話題說道：“明人不說暗話，晨星你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對我很不滿意，是不是很納悶為什麽我在共和國的這次災難中保持這樣的力場，是不是在懷疑我有反叛之心？”
??話題的突兀轉變讓晨星微微一愣，雖然晨星想要用一些官麵上的話搪塞過去這個話題，但是當晨星看到李闕那一雙仿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眼睛之時，便放棄了這些想法。輕歎一口氣，晨星回答道：“確實如同你所說，我很不滿意李闕將軍你在對待這件事上的態度。我登上蒼穹要塞之後，這裏的種種見聞都讓我感覺到，我們倆其實是一類人。但是從我的角度出發，我認為我不會在這種時候幹出落井下石的事來，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李闕點了點頭，並沒有回答晨星的問題，反而再次問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對你如此警惕？”
??“嗯？難道不是你先有什麽奇怪的想法，而後擔心我會對你不利才對我出手的？”晨星感到李闕似乎是話中有話，反問道。
??李闕哈哈一笑，說道：“小子，你也太看不起我蒼穹要塞的實力了，別說你這樣一支艦隊，就算是再多上一倍，我也完全吃的下，如果我真的向趁著共和國蒙難而趁機獨立，那你覺得我會在意與你們火拚而產生的損失嗎？即便是你打光了我蒼穹要塞現在所有的駐軍，那也隻是我手下部隊中的一小部分而已，這點損失，我還承受的起。”
??晨星眉頭一挑，說道：“那你為什麽不直接動手？反倒是把我騙到你的地盤上，搞這些亂七八糟的手段？”
??李闕雙眼再次瞪得滾圓，怒視著晨星又要發火，可看到晨星堅定的表情之後，輕輕的歎了一口氣，說道：“你是不是認為你就是正義的化身？所有人都應該無條件的相信你是為共和國好？”
??晨星聞言一愣，這個問題他還真的沒有想過，難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什麽地方不夠光明正大，讓其他人產生了懷疑？晨星不解的看向了李闕，開口問道：“難道我有什麽地方讓人詬病了？我自認為我做事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不知道哪裏讓李闕將軍你對我產生了懷疑？”
??李闕嗬嗬一笑，說道：“正是你最近與共和國之間的交集讓我對你產生了懷疑，想聽一聽我對你的看法嗎？”
??晨星點頭。
??李闕說道：“我對你的懷疑，正是從你那個伊特格裏森的建立開始的。之前我就曾經想過，憑你一個一文不名的毛頭小子，如何能夠從三方手中拿下星球的所屬權，並且得到了三方的認可。後來經過調查我才知道，原來雷頓竟然是你的父親。雷頓雖然已經淡出了共和國人的視野許多年，但是從來就沒有從我的視野之中溜走過，我很想不明白，他分明可以爬得更高，走的更遠，不誇張的說，隻要他運營得當，甚至有機會去窺探一下那個座位，但是如此的大好前途，他卻急流勇退，這根本就不正常！雖然他對外解釋說是因為你母親的去世讓他喪失了所有爭權奪利的心思，隻想好好的陪著你，但是雷頓是什麽人？共和國的真實龍牙！風之子！這些鬼話也就騙一騙普通人吧！”
??李闕的情緒有些激動，稍微平緩了一下呼吸，繼續說道：“後來，我發現已經退下去了的雷頓竟然在暗中培養自己的勢力，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我甚至懷疑過他暗地裏有什麽陰謀，我一度認為他與範家的那群混蛋是一丘之貉。但後來的十幾年中，我從無數渠道得到的情報顯示，雷頓並沒有斂財，也沒有影響共和國的決策。雷頓手下的勢力仿佛是為了應對什麽更大的場麵而存在的。直至你的出現，才讓我知道了，原來你們父子倆唱了一處好戲。你父親為你打下基礎，而你也用自己的小命換來了伊特格裏森的所屬權。你們的目的，恐怕就是要成為人類陣營中的第四大勢力吧？我不得不承認，你小子的運氣真的是好，好到可以將維斯托克那個老家夥的女兒騙到手。也不知道你用了什麽辦法，竟然連維斯托克都對你青睞有加。而現在，你帶著帝國的軍隊，帶著聯盟的軍隊，以及你那個伊特格裏森的軍隊進入了共和國，如果是你，你會怎麽想？”
??“趁機占領地盤？與維斯托克元首有勾結，趁共和國蒙難，趁火打劫？”晨星嚐試著回答道。
??李闕臉色嚴肅的看向了晨星，說道：“你還有點自知之明。”
??晨星憋了憋嘴，說道：“可是這些都是你的主觀想法，與事實並不一定是相符的，你怎麽能夠因為這樣的想法就要對我下手？”
??“放屁！”李闕再次怒喝，說道：“老子要是想對你動手，就在你們折躍進入到我的地盤時候直接動手了！老子把你單獨找來，就是為了看看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頭兒！你別太過分，光數落我的不是，難道你的做法就無可挑剔了嗎？作為共和國的將軍，拿著共和國的軍費，用著共和國的武器，為什麽在共和國蒙難之際視而不見！”晨星被李闕的一再訓斥鬧的有些不悅。如果說李闕本人無可挑剔，那晨星麵對這些指責絕對不會還嘴，但是李闕的做法也讓晨星很不滿，所以晨星還擊道：“別以為我不知道，共和國曾經多次要調集你的軍隊，但是你都拒不接受，反而用種種理由推脫，不是什麽防禦區域內軍力不足，就是害怕共和國後方遭到攻擊而導致前線物資吃緊，你騙鬼去吧！”
??出乎晨星的預料，李闕並沒有像之前那樣與晨星臉紅步子粗的對峙，反倒是哈哈一笑，但隨即臉上便帶上了悲傷，回答道：“我可以解釋，我之所以這樣做的原因，便是因為你剛才看到的那些孩子，以及他們的寡居母親！”
??晨星聽到李闕的話猛地愣在了原地，原本已經準備好的，可以與李闕吵上個把消失的話全都噎在了胸口，隻留下一句：“說說看。”
??……
??李闕將的故事很長，長到這一老一少就地坐在了路旁的長椅之上，長到二人的飯食都是沈夢琪從不遠處快餐店中買來的，長到蒼穹要塞的天空從豔陽高照變成了一片漆黑。聽完了李闕的故事的晨星直至此時才明白，共和國的亂象到底有多嚴重，才明白範家到底有多麽的無孔不入。
??李闕對共和國的不滿已經有了幾年之久，而且愈發的嚴重。事情的起因是幾年前的一次普通的宴會，但不普通的是這次宴會有若幹蒼穹要塞回家探親的士兵與幾名隸屬於範家勢力的貴族的參與。原本一場普通的聚會就因為這兩方人的存在變成了一場血腥的衝突，但最終蒼穹要塞的士兵因為人數的原因輸了這一場衝突，也丟了自己的性命。據後來的調查報告說，兩方人衝突的原因是因為發生了口角，而最終演變成了武鬥。但後來，李闕調查得知，是因為某位貴族看上了士兵妻子並試圖調戲，士兵保護妻子的過程之中被殺死，引起了士兵戰友們的憤怒，才有了後來的大麵積衝突。李闕在得知了真相之後，拚盡了全力想要為自己手下的士兵討回公道，可這條路簡直難於登天，四麵八方的壓力紛紛向著李闕湧來。可即便如此，李闕仍然沒有放棄，最終將這件事鬧到了朱念國的跟前。但是朱念國當時的處理讓李闕失望了，徹底的失望。朱念國沒有在這件事上有清晰的站位，反倒是從中調和，和稀泥。這讓李闕的一顆拳拳之心受到了巨大的傷害，他一度認為自己與士兵們拚死捍衛的東西竟然都毫無意義，他甚至產生了想要解甲歸田的想法。但李闕最終沒有這樣做，因為他知道，如果連自己都放棄了，那手下的士兵又該何去何從，那些死了丈夫的女人和沒了父親的孩子又該如何生活？所以李闕心中憋著氣，將相關的人員全部弄到了蒼穹要塞之上，給他們有保障的生活，也給了孩子們來自長輩的關愛。但這些還遠遠不夠，李闕知道自己年歲已高，能夠保護這些人的時間也越來越少。而共和國國內的局麵也是每況愈下，越來越多的不好的消息傳到了李闕的耳中，讓他對共和國的執政能力產生了巨大的懷疑，讓整個蒼穹要塞從一個共和國的守護神逐漸變成了獨霸一方的豪強。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天命教派開始了對黃金農場的入侵，範家反叛也隨之而來。李闕的心中很清楚，共和國這樣的龐然大物單單依靠自己的力量是無法讓它產生徹底的轉變的，所以他開始猶豫要不要趁此機會為自己以及自己要保護的人謀的更大的利益，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晨星這個一直讓他有所懷疑的年輕人出現了，還帶著要對共和國進行援助的強大部隊。
??“所以說，我是在不合理的時間與不合理的局麵下，來到了這個我最不應該來的地方？”聽完了李闕的故事，晨星一臉苦笑的自嘲道。
??“或許吧！”李闕丟下了被舔得精光的一根雞腿骨，而後將手中快餐的餐盒交給了身旁的沈夢琪，擦了一下嘴，而後說道：“該你了，說說你的故事吧，我要聽那些尋常人不知道的！尤其是與你的那個紅顏知己有關的，她好像叫——奎因？”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