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好，我娶
武去疾的到來讓活泉關氣氛發生了一些微妙變化，部分鄉勇義軍對武去疾當初拋棄綦民避難巴陽這種行徑有些不齒，部分則認可這個綦民的精神領袖，餘下部分則不冷不淡。
??於是武去疾的處境有些尷尬，畢竟江玨已經深得人心。江玨主動找武去疾談心，談話內容沒人知曉。
??過了三日楚軍來了，楚將依舊是征北將軍公孫驥，領了三萬人馬而來。
??在得知活泉關守將是武去疾後楚軍陣前叫罵道:“武去疾，你這個拋棄子民避難敵國的小人怎麽又回來了？”
??“武去疾，你爹死在宋軍手裏，你兄長死在宋軍手裏，你還苟活著有什麽意思？”
??“別管他們，”江玨說道，“我們不出關迎敵就是，反正綦民都已經撤到關內了。”
??武去疾早就在多次戰事中磨礪了性子，楚軍的罵陣他一笑置之，這份心性都沒有他還願意當個南疆大夫？
??起兵抗楚也好，避難巴陽也罷，甚至是南疆不戰而降，這些都是為了綦民，武去疾問心無愧，嘴巴長在別人身上別人怎麽說他管不著。
??任憑楚軍叫陣、罵陣，江玨和武去疾就是不開關迎敵，三萬守軍守三萬敵軍，依托活泉關天險萬無一失。江望舒囑咐的收住活泉關保住關內三城便可，所以兩人拒不應戰。
??楚軍有使者前來，武去疾客客氣氣地迎了進來，他倒想看看楚軍有什麽打算。
??“這是我軍軍師給江玨小將軍的密信。”楚軍使者把一卷竹簡遞給江玨，然後策馬離去。
??江玨打開竹簡看過之後臉色蒼白，他把竹簡丟進火堆，一臉恍惚地看著竹簡燒成灰燼。
??“亓官，牽我馬來，取我刀劍來。”竹簡化作灰燼，江玨喊道。
??亓官莊牽著兩匹馬，背上背著一包裹竹簡，手裏提著刀劍。他知曉自家公子要去做事，至於做什麽他不關心，反正他要跟隨。
??“發生了什麽？”武去疾瞧見江玨異樣，連忙問道。
??“沒什麽，你守好活泉關。”江玨勉強笑著說。
??說完，他牽著馬，提著一刀一劍打算出關。
??“將軍這是要迎敵？”守關兵士問道。
??“算是吧。”江玨應和道。
??武去疾攔不住江玨連忙叫來荊琦君，荊琦君瞧見江玨已經在關門口連忙追上問道:“你這是發什麽瘋？”
??“沒發瘋，做個小事，做完就回來。”江玨說道。
??白執領著鄉勇義軍集結在後麵，江玨轉身鞠躬說道:“諸位，玨愧對大家的期望，要當個逃兵了，有武去疾在活泉關不會丟。”
??“將軍救綦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綦民感恩戴德，執說了追隨將軍便絕無二話，除非將軍殺了我。”白執決然說道。
??“白執聽令。”江玨喊道。
??“在。”白執竊喜，以為江玨回心轉意。
??“約束好手底下的人，凡事由武大夫做主，”江玨說道，“不準出關。”
??白執長歎一口氣，點頭。
??“發生了什麽？你說啊。”荊琦君急不可耐，天曉得江玨忽然發什麽瘋，早知道便不放那楚軍使者進關了。
??“這是玨的私事，不應該牽扯大家，”江玨苦笑道，“玨欠諸位一碗酒，若以後有機會必定酣暢大飲。”
??自然是私事，關於娘親的線索豈不是私事？
??楚軍就在關外百步開外列隊迎戰，江玨和亓官莊出了關，大聲喊道:“關門。”
??江玨去意已決，武去疾隻好狠下心關門。荊琦君在關門閉上前追了出來，笑吟吟說道:“我可沒有馬，還請公子捎帶一程。”
??“說不定會死的，”江玨認真地說，“亓官他是我的人，所以我知道勸不住他，你不一樣。”
??“我也是你的人，占了便宜不認賬嗎？”荊琦君伸出手，想要江玨拉她上馬。
??“回去吧，若我能活著回來一定娶你。”江玨不知道該怎麽勸說，荊琦君性子也執拗，和自己一樣。
??荊琦君搖搖頭。
??江玨隻好拉她上馬，荊琦君攔腰抱著江玨，把頭靠在江玨背上說道:“你就是個癡兒，天曉得你發什麽瘋，誰叫我愛上你了。”
??少年郎策馬而去，身後是活泉關三萬袍澤，身前的楚軍三萬。
??到陣前時江玨下馬左手牽著荊琦君，右手提著杜若劍，亓官莊牽著兩匹馬。楚軍兵士想要過來收繳兵器，亓官莊提刀護著江玨，公子既然讓取刀劍哪有任人收繳的道理？
??“就不收繳兵器了，小將軍是客。”一個清秀青年說道。
??“秦孟亭！”荊琦君一字一頓說道。
??這清秀青年便是秦孟亭，被樊荼盛讚才能勝過他的後起之秀，在江城之戰中與蘭戈一同指揮大軍，有儒將風範。後來與荊琦君一同被苣臣擄去了鳳凰城，又拜在木爾門下。江望舒單騎赴會營救二人時秦孟亭不回來，他想給江侯行了大禮，江望舒攔住了，隻說了一句:“你我非親非故，哪裏用行禮。”
??“聽說你當上了黍離行宮宮主？”秦孟亭見到熟人笑道，“差點忘了現在不是。”
??江玨緊緊握著荊琦君的手，望著秦孟亭說道:“我娘親在哪？”
??荊琦君和亓官莊終於知曉為何江玨會突然發瘋，原來是秦孟亭在背後搗鬼。
??“自然在郢都。”秦孟亭答道。
??郢都，那是楚國都城，是繁華不輸洛邑的大城。江玨不知曉為何娘親會在郢都，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了娘親的下落。
??“吾王對小將軍可是讚歎有加，還請隨我回郢都。”秦孟亭說道。
??“好。”江玨自然不信秦孟亭所說的楚王都對自己讚歎有加，自己什麽斤兩江玨還是有數的，隻不過在活泉關揚名而言。
??“公孫將軍，小生告辭，”秦孟亭朝公孫驥拱手說道，“吾王說了，半個月內要聽到好消息。”
??公孫驥臉色陰晴不定，熊冉大度是真，對有功之臣他自然大度，但對廢物卻不見得，兄長公孫麟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活泉關內，白執破口大罵:“武去疾，我念在老司馬份上對你恭敬有加，江玨小將軍救了數十萬綦民，如今他蒙難你視而不見？”
??武去疾有苦難言，於公，開關迎敵便是違抗了芥子和江望舒的命令；於私，他和江玨也算有些交情，雖然不知曉江玨為何出關，但這樣袖手旁觀他也是被逼無奈。
??畢竟關內有三城之地數十萬綦民 畢竟這是戰爭不是兒戲。
??“我追隨江玨小將軍去了，武去疾你這個懦夫，一次又一次讓人失望，”白執大吼道，“開關。”
??“不準開。”武去疾大喝道。懦夫他也認了，關門不能開，活泉關不能破。
??“武去疾，你這個懦夫，以為人人和你一樣是個懦夫？”白執嗬斥道，“我兄長白霖就是信了你這個懦夫的謊話。”
??“你忘了江玨小將軍說的了？”武去疾怒斥道。
??“你還記得江玨小將軍呢？”白執嗤笑道，“數十萬綦民能過活泉關是江玨小將軍的功勞與你無關，活泉關三萬鄉勇義軍追隨的是江玨小將軍不是你這個懦夫。”
??語罷，白執推開守關兵士打開關門，然後提刀出關而去。他沒有鼓動其餘鄉勇義軍隨他而去，數千鄉勇義軍隨他出關。
??白執哈哈大笑，除了武去疾，綦民皆是好兒郎，鄉勇連阿呈向祁子遞他的獨子樊荼首級何其悲壯？連阿之父以老朽之軀與楚將熊協陳江何其悲壯？綦地鄉勇義軍一次次揭竿而起何其悲壯？
??公孫驥本就憋了一肚子的氣，若是拿不下活泉關恐怕兄長公孫麟便是前車之鑒。見到白執率軍殺來公孫驥下令出戰，沒有了江侯，也沒有了小將江玨，就憑一個避難他國的武去疾又能折騰起多大浪花？
??“走吧，”秦孟亭見到江玨回頭望廝殺成一片的戰場說道，“郢都還遠著呢。”
??江玨歎了口氣，他先前和武去疾說過一切由武去疾說了算，自己本來就沒有什麽行軍打仗的經驗，還承諾幫忙武去疾約束手底下的人。可惜自己失諾了，自己這一走恐怕是白執執意要出關。
??他自然聽得出來秦孟亭話裏的意思，隻是楚人當真如此高看自己？一個活泉關少了自己又如何？雄關天險，三萬義軍。
??或許還真少不了自己，江玨聽著戰場廝殺聲，除了白執那莽漢領軍殺出來還有誰？好在天色快暗了，這場本就無端的戰事應該很快落下。
??千餘楚軍簇擁在江玨三人左右，名為保護實為提防，畢竟秦孟亭可金貴著，畢竟江玨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人。
??荊琦君依舊賴在江玨身上不走，她喜歡和江玨同騎。
??江玨不用遮遮掩掩大膽地摟著荊琦君，畢竟她已經算是自己的女人。
??秦孟亭一行人在野外過夜，荊琦君靠在江玨肩頭，她有些小竊喜。
??“好。”江玨忽然沒頭沒尾地說了個“好”。
??“什麽好？”荊琦君回頭問道。
??“我娶你，等見到娘親就過門。”江玨說道。
??從荊琦君出活泉關，又走進了江玨那顆粗糙又冰塊的心，有女如此，夫複何求？
??他終於體會到為何杜若甘願受辱也要保全夫錯，最後與夫錯一同死在彩屏河畔。
??生當同床共枕，死亦同棺共槨。
??荊琦君羞得把頭埋進江玨懷裏，嗔怪道:“你就是個癡兒。”
??“以後要叫夫君，”江玨小聲說道，“琦君，我給你說了你不要生氣。”
??“你說。”荊琦君也小聲說道。
??“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個我在乎的姑娘。”江玨覺得還是要給荊琦君坦白，畢竟隱瞞和欺騙是感情中最不能忍受的兩樣。
??“有多在乎？”荊琦君反手掐住江玨腰間的肉，笑著問道。
??江玨冷吸一口涼氣，露出肩頭那個淺淺的牙印，說道:“她叫雲朵，喜歡牧羊而歌，這是她留下的……啊。”
??話音未落已經變成一聲哀嚎，荊琦君得意得揚起俏臉說道:“我也留了一個，現在公平了，不許再有其他人。”
??“好。”江玨點頭，兩個女子都這麽厲害他哪裏還敢招惹別人？如今兩個肩膀一邊一個牙印，他也沒有第三個肩膀。
??“你口中的那個玉嬋呢？”荊琦君哪會信江玨的空話，說不定處處留情。
??“我騙你的，”江玨隻好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你都說了她死了，對不對？”
??玉嬋自然沒死，她不光沒死還活得好好的。江玨記憶中娘親沒說過和江玨的娃娃親，但無論是玄郎還是伏白都不像是說謊的樣子。有這門親事又如何？江玨自然不認，就像他不認玄郎這個白撿的外公一樣。
??江玨很倔，這大概是遺傳自娘親，印象中娘親也是一個倔強的女人。
??“那盧家的穀雨呢？她往你身上膩的時候也不見你躲閃，”荊琦君想起江玨和穀雨斤斤計較算錢的時候便好笑，“你不是貪財嗎？要是娶了穀雨整個盧家都是你的。”
??“我和她話都沒說兩句，你都說了是為了錢，我這還不是攢納彩錢？以後有機會給樊宮主弄點好酒。”江玨誠心說道。
??“好。”荊琦君忽然覺得江玨也不是一個感情愚鈍的人，隻是以前他不在乎自己。
??荊琦君猜得沒錯，江玨的心冰冷、粗糙，裝得下的人不多。所以江玨在知曉娘親消息後不管是不是陷阱依舊要出關，因為他在乎娘親啊。
??“夫君，”荊琦君聲音微不可聞，叫出這麽羞人的稱呼太難為情了，“那蘭埔米妮呢？你放得下？”
??放下，區區兩個字，寥寥十一筆，真要放下又談何容易？
??“你後來去沒去過蘭埔？”荊琦君問道。
??江玨搖搖頭，蘭埔是個傷心地，兩個他在乎的人都在那裏，一個叫阿五，一個叫米妮。
??江玨這輩子穿過最舒服的鞋子有三樣，一樣是阿三換著花樣編的草鞋，一樣是雲朵送給自己的狼皮靴，還有一樣便是米妮親手縫的鹿皮靴。
??“有些人，有緣無分，所以我不想強求，”江玨認真地捧著荊琦君的臉說道，“我隻想珍惜眼前人。”
??兩個笨拙的舌頭交纏在一起，如蛇交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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