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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他隨我姓江

  翌日,破曉,江玨起來練劍,他想隨江望舒去中原,隻要自己練好劍江侯肯定會改口答應,況且不練好劍如何與江侯並肩殺敵,又如何保護孟先生?


  ??日子很近了,江玨有些期待見到孟先生,不知孟先生有沒有收第二個弟子。


  ??小靜姝要賴著江玨,她已經把江玨當作最親的人,便是睡覺也要黏著。孩子睡眠淺,江玨摸索著窸窣起床把她攪醒了,她就坐在門口望著江玨練劍。


  ??“哥哥,厲害。”小靜姝拍打著小手說道。孩子不會撒謊,小靜姝說厲害那便是真的厲害。


  ??老仆人比江玨起得還早,聽見江玨舞劍動靜他端著一碗茶水在一旁伺候著。


  ??“秦爺爺,你不用管我。”(那時候還沒發明“您”這個字)江玨無法適應老仆人的過分殷勤,自己有手有腳的哪要人伺候。亓官莊除外,亓官莊一身蠻力不拿來當個苦力使他自己都不自在。


  ??老仆人笑眯眯地點頭,依舊端著茶候著,江玨無奈之下隻好接過茶碗。老仆人見到江玨飲盡了茶這才眉開眼笑說道:“公子的劍和江侯很像。”


  ??江玨按捺住心頭喜悅問道:“當真?”


  ??“當真,”老仆人說道,“我隨江侯二十多年了,當年我和女兒逃難時被江侯收留才討得一口飯吃,江侯從來沒把我當外人,老了,老了。”


  ??老仆人說完,進屋去準備早飯了。


  ??江望舒推門出來,望著老仆人的背影說道:“他女兒是杜若。”


  ??難怪杜若會賣自己一個天大的人情,原來是為了報恩。


  ??江玨依舊在舞劍,卻心不在焉,他手裏的劍便是杜若劍,他忽然覺得好諷刺,杜若的死自己也算脫不了幹係。


  ??“殺人,問心無愧就好。”江望舒看出江玨心境受了影響,於是說道。


  ??江玨收好劍問道:“那如何才能做到問心無愧呢?”


  ??“為值得守護的人殺該殺的人。”江望舒正色答道。他這一生殺了多少人他記不清,但從沒濫殺無辜,所殺之人盡是當殺之人。所以他沾滿鮮血的雙手還可以寫下“人生到處當何如?應似驚鴻踏雪泥。”這般傳唱梁州的詩句。


  ??“人生到處當何如?應似驚鴻踏雪泥。”有人踏歌而來。


  ??剛起床的亓官莊連忙到門口迎接,與武去疾勾肩搭背說道:“你找來了?”


  ??武去疾和亓官莊兩人身份千差萬別,但命運的捉弄讓他們在南蠻結了深厚的感情。


  ??亓官莊欣賞武去疾能與草匪談風月之事也能和江侯說治國理政,更欣賞武去疾能提劍殺人也能指揮千軍萬馬。


  ??“這些日子江城都在傳唱江侯留下的這一句詩,可惜又有幾人讀的懂?”我武去疾撇撇嘴說。


  ??有人摳門,亓官莊過去開門,瞧見是黍離行宮的荊琦君,他戒備地四下望望,問道:“請問找誰?”


  ??荊琦君不識亓官莊,她越過亓官莊進來,瞧見武去疾,問道:“武大夫也在?”


  ??武去疾行禮說道:“看來一群失意之人聚在一起了。”


  ??“亓官,隨我出去走走。”江玨知曉無論是武去疾還是荊琦君都是來找江侯的,這是枳國廟堂之事,所以他不想摻和。


  ??亓官莊心細答應,隨著江玨出去。


  ??“亓官,帶錢沒?”江玨抱著小靜姝問道。


  ??亓官莊撓撓頭,翻遍了上下隻摸出一枚刀幣。


  ??這一枚刀幣放在枳西要三口之家半個月月才能攢出來,足夠三口之家一整月的開支,更是足夠支付一個蒙學稚子半年的學費。


  ??一枚刀幣,不少了。


  ??然而這一枚刀幣放在江城恐怕掉在地上都沒人願意去撿,還不夠一盞茶。


  ??一枚刀幣,太少了。


  ??“還掙錢了,亓官。”江玨正色說道。


  ??他一向沒有錢這個概念,在枳西的時候錢不過是除夕時候大人結草為繩掛一枚刀幣吊在孩子脖子上,這叫壓歲,又叫迎新。


  ??江玨接過這枚刀幣抽了一根絲穿上,掛在小靜姝脖子上,說道:“這是哥哥遲來的新年禮物。”


  ??小靜姝歡喜把玩著這枚壓歲或是迎新錢,邁著小步子到處跑。


  ??“你這小丫頭走路不長眼?”一個仆役打扮的人物推搡了一把小靜姝。


  ??眼看著小靜姝就要摔倒,江玨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亓官莊不用自家公子吩咐上前揪住那仆役嗬斥道:“你找死?”


  ??亓官莊心細不假,但他是個莽夫,更是個惡貫滿盈的草匪,即便擺脫了草匪身份將這一身匪氣掩飾得極好,但歸根結底還是個草匪。


  ??一個一身貴氣的青年冷漠地瞥了亓官莊一眼,說道:“殺了。”


  ??“殺了?”一眾仆役麵麵相覷,這可是江城,若是在別處殺了便殺了,可這是江城。


  ??“殺了。”貴氣公子用毋庸置疑不容抗拒的語氣說道。


  ??四名仆役一擁而上,江玨沒動手,亓官莊若是連這四個草包都擺不定那可真是丟了自己的人。


  ??亓官莊好歹是一隻腳邁進二品的三流武夫,一身蠻力雖然趕南蠻那些喝神龍酒長大的寨主,但豈是眼前四個草包比得?他提刀而起以一敵四。


  ??周圍人見到這大場麵驚慌失色各自散開,有江城衛兵正從遠方趕來。


  ??四個仆役也不盡然是草包,還是有些底子,亓官莊以一敵四一時間還落了下風。


  ??數十兵士將場麵團團圍住,圈子裏分做兩撥人,江玨、小靜姝和亓官莊三人一夥,貴氣公子和十來名名仆役一夥。


  ??亓官莊和四名仆役纏鬥,在一起,到底有些本事,他扭轉局麵反被動為主動。


  ??亓官莊見到兵士趕來頓時有些急躁,不過他也不是怕事之人,況且若是追根溯源是對方挑釁。


  ??江玨蒙著小靜姝的眼睛說道:“哥哥和你玩個遊戲好不好?不要睜眼,捂著耳朵。”


  ??小靜姝乖巧懂事地點頭,江玨左手抱著小靜姝,小靜姝伏在江玨肩頭閉著雙眼捂住耳朵;江玨右手拔劍前行,那貴氣公子身側的十來仆役見狀也抽刀拔劍迎上來。


  ??亓官莊已經解決掉一個草包仆役,他見到自家公子對十來仆役熟視無睹自愧不如,分心之下又落入下風隻好全力應付眼前這三個草包仆役。


  ??江玨用餘光瞥了一眼周圍嚴陣以待的兵士和成百上千做出各種驚歎模樣的看客,他提劍而上,劍起劍落,一個草包仆役倒地抽搐不已含恨而死,這一劍名為守護,守護的是小靜姝;杜若佩劍再起,傷一人,這一劍名為疾風,且隨疾風前行的疾風;江玨翻手持劍往後刺去,一名草包仆役難以置信地望著肚皮上的傷口,這一劍名為留心,阿五說過且隨疾風前行,身後亦須留心。


  ??三劍,不過電光火石一眨眼間三名仆役兩死一傷,餘下的艱難地吞咽口水在上與不上之間掙紮。那名貴氣公子冷漠的神情裏全是不可置信,他悄悄退到兵士後麵。


  ??餘下的仆役被江玨這雷霆手段震懾住了,不過總有那麽一兩個自恃有點本事或者妄圖一步登天於是提劍而上,餘下的仆役被這名勇士所感染盡數湧了上來。


  ??亓官莊再殺了一個草包仆役,抬頭看見公子提劍站在血泊中遺世獨立不沾染血跡的模樣讓他想起來青樁。青樁是一種最接近驚鴻的鳥,傲慢,冷漠,且神秘。


  ??兵士裏走出來一個英武男人,這是江城守衛百夫長,他嗬斥道:“大膽,敢在江城殺人,拿下。”


  ??數十衛兵一擁而上,眼前這個少年郎簡直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在江城,在成百上千人的注視下,在新王眼皮底下殺人。


  ??與亓官莊纏鬥的兩名草包仆役負傷逃走,亓官莊和江玨背對而立,小聲問道:“公子,這下怎麽辦?”


  ??亓官莊心細不假,但絕不適合幹個用腦袋吃飯的營生,他沒有主意,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公子身上。


  ??“拖,等。”江玨吐出兩個字。


  ??江玨沒有反抗任憑數十兵士將自己圍住,他有把握殺死這數十兵士,但沒把握逃出江城。何況他為什麽要逃?

  ??“你好大的膽子,恃強淩弱敢在江城殺人。”英武的江城守衛軍百夫長質問道。


  ??“大人不是親眼目睹了嗎?到底是我恃強淩弱還是我被當做弱者蹂躪?若不是小子有點本事今日怕是走不出江城。”江玨擲地有聲答道。


  ??英武的江城守衛軍百夫長還想再嗬斥被那貴氣公子攔住,那貴氣公子開口說道:“本事不賴,可惜你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隻知道若不是這些兵士攔著你是死人一個。”江玨沒正眼看這貴氣公子,他憐愛地拍了拍小靜姝的背說道。


  ??小靜姝小聲問:“哥哥,可以睜眼了嗎?”


  ??“還不可以哦。”江玨輕聲答道。


  ??數十衛兵將兩人圍住,那英武的江城守衛軍百夫長朝貴氣公子說道:“公子,如何處置我做不了主,不如你消消氣,隻要不弄死都行。”


  ??“這是謝大人家的公子,位列六卿的謝大人,你惹了惹不起的人。”英武的江城守衛軍百夫長冷笑道。


  ??那一張英武的臉笑起來如同一隻在主人麵前搖尾乞憐又朝著外人齜牙咧嘴的狗的臉。


  ??那謝家公子神情倨傲地拔出一柄花劍在手心拍打,他抬起頭問江玨:“你怕死嗎?跪下,從我胯下鑽過去我不與你計較。”


  ??“公子,別殺死就成。”英武的江城守衛軍百夫長生怕這位貴公子下手沒輕沒重,否則真不好往上麵交代。


  ??越來越多的人聞聲趕來,江玨掃視一圈十之八九是充斥著冷漠與亢奮這兩種截然不同的表情的看客,餘下的則是悲憫與同情。


  ??視人命如草芥的謝家貴公子,顛倒黑白的江城守衛軍,長著諂媚嘴臉的江城守衛軍百夫長,冷漠與亢奮參半的看客,這些便是江侯守護了二十七年的所謂的值得守護的人?


  ??“你知道我家公子的身份嗎?”亓官莊朝那謝家貴公子說道,“不如你從大爺胯下鑽過去今兒便不同你計較?”


  ??謝家貴公子把玩著手裏花劍用一副悲憫的如同看待傻子的眼神望著眼前這個大言不慚的將死之人。


  ??“江侯來了。”人群分開,江望舒、武去疾和荊琦君三人過來。


  ??“參見江侯。”江城守衛軍見到江侯嚇唬單膝跪地行禮。


  ??“參見江侯。”長著狗臉的英武江城守衛軍百夫長單膝跪地行禮。


  ??“見過江侯。”謝家貴公子收斂了倨傲神色恭敬作揖。


  ??“為什麽殺人?”江侯問道,他知道江玨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但在江城殺人屬實讓他覺得難辦。


  ??“該殺,所以殺了。”語驚四座,無論是江城守衛軍還是守衛軍百夫長甚至是謝家貴公子都覺得這個少年郎狂到沒邊,不過既然江侯在場任憑這少年郎有通天本事也翻騰不起浪花。


  ??“殺了便殺了,隨我回家。”江望舒說道。


  ??何止是語驚四座,無論是江城守衛軍還是守衛軍百夫長甚至是謝家貴公子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江侯,這少年論罪當斬。”長著狗臉的英武江城守衛軍百夫長壯著膽子喊道。


  ??“那我殺了何其千人萬人也當斬了?”江望舒反問道。


  ??“江侯說笑了,”有人策馬而來,正是芥子,他在外麵看了許久,忍不住說道,“人不可無禮,國不可無法,若是在江城殺人還能全身而退說不定明日我的屍體便躺在這裏了。”


  ??“芥子,你同你祖父一樣,又不一樣。”江望舒轉身望著芥子說道。


  ??芥子臉色陰晴不定。


  ??“若是我非要帶他們走呢?”江望舒問道。


  ??“沒有商量的餘地?”芥子試探性問道,他還不想徹底和江望舒決裂。


  ??江望舒點點頭,即便是少年郎殺了不該殺的人他也要庇護,不為別的隻因為他姓江。


  ??“江侯為何要庇護這少年郎?”芥子有些惱怒。


  ??“每一個人我都在乎,如果太保真要一個理由的話那便是他隨我姓江。”江望舒的答案如同巨石投入湖泊掀起滔天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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