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舊骨 上
自稱“舊骨”的那隻惡鬼抬起了他的鬼爪，它的指甲細長而鋒利，就如尖刀一般。而舊骨曲起手指，似要剜人心肝似地狠狠收攏，高聲笑著宣戰道，“上吧，狂妄的人類……就讓老子教教你們什麽才是弱肉強食！”
而蘇安依舊窩在灌木叢裏好整以暇地觀戰。無論戰果如何，他都已經想好了利用戰勝一方的方法。因此，在此之前，他完全可以坐在此處悠閑一會兒。
除非，舊骨打算從蘇安開始下手。
——如果是那樣的話，蘇安也並不認為自己會因此而出什麽事。相反，他有著十分的信心能夠戰勝對方——至少，毫發無損地輕鬆逃脫。隻要能夠近身，不論是惡鬼還是妖怪，蘇安的能力都能派上用場。
實際上，對於蘇安來最理想的狀況是舊骨從他開始下手，然後自己便趁亂逃脫。反正有著林泊和劉子況二人在這裏頂著，這隻鬼也必然不會緊盯著自己死追不放。對於鬼而言，他們幾個人類隻是儲備糧，放著兩個追一個當然不是最優選擇。如果最終真能如願的話，蘇安也就不必再對著林泊與劉子況二人費心解釋什麽了。
理論上的的最優解。蘇安不禁暗暗祈禱起來，他想著，舊骨既然如自己先前希望地出現了，那麽此時能夠如他所希望的發展而行動，那就再好不過了。
不過，當然，世上沒有那麽好的事情。
“舊骨……”林泊低聲念著鬼的名字，“沒想到你還真有名號。不過就算如此，我們也會將你降服的！”
“少耍些嘴皮子。”舊骨甩了甩手指上沾染的鮮血，歪頭看向林泊。下一個瞬間，黑霧籠罩，而它的身影卻消失在了其中。
——在身後。蘇安窩在一邊，看得清楚。
林泊的確是訓練有素，他腳下交錯，左腳前跨，右腳以之為中心一個急轉，而後以腿帶胯，以胯帶身，以身帶肩，又以肩帶劍，順勢便將一記劍招傾斜著揮劈而下。
可是，沒有中。
舊骨的身體在霧氣中半隱半現。林泊的劍的確擊中了纏繞於它周身的霧氣，其淩厲的氣勢也將那團黑霧劈出了一道縫隙來，但是舊骨的身體卻也像霧一樣，雖被切開，但又流動著飛快地愈合了。
舊骨從霧中探出手來，迅猛而準確地抓住了林泊的脖頸。
劉子況的一劍卻在此時更加準確地砍在它的手腕上。劍光流過，破空之聲瀟瀟，幾乎是未受阻攔一般劃過了手腕，時間似乎都在他舞劍之時暫停了一瞬。
“哢噠。”
這是骨骼斷裂的聲音。
舊骨的手腕就這樣在轉瞬之間被一劍切下。它冷哼一聲，後撤開來躲開劉子況緊追的攻擊，周身的黑霧也立刻纏繞於它的斷腕之上，隨即，新的手掌飛速地生長出來。
“你們二人既然決心要護著那的，老子便如了你們的願，先殺了你們祭口！”
“林師弟，心一些。這惡鬼修為不低，容不得你我有片刻大意。”與舊骨重新拉開些許距離之後，劉子況平淡地開口道。
林泊掰開捏在自己後頸上的鬼爪丟棄至一邊，垂首答應著，然後也兩手握劍，麵對舊骨分腿而立。
……這樣的再生能力真是不錯啊。蘇安看著那截被扔到自己麵前的斷手，有些羨慕地想著。
雖然托“臨界石”的福，他本人身體的再生能力其實要比普通人快上一些，但是比起這種眨眼之間就能再長出一隻完整的手掌的程度，他還差得很遠。臨界石雖然理論上是會保證他一直“不死”並且基本“健康”，但是要生長出一隻手掌來？並不是不行，隻是要花上一兩年，並且新生骨骼與肌肉的痛苦會在這段時間裏一直持續，這樣的效果讓蘇安每一次哪怕隻是斷了半根手指都會盡量撿回來想辦法重新接回去。畢竟能少痛一也是一。
舊骨活動著它新的手掌，斜眼看著林泊二人。它將手一揮，一片霧氣便凝匯成刀刃的形狀在空中停滯，隨後，這樣的數十枚刀刃向二人飛快地掠去。
“就這點把戲嗎？”林泊嗬斥道，他提起劍來幾番揮舞，那些原本飛向他與他師兄的細而難以辨認的刀刃居然悉數被他格擋下來，重新化為霧氣飄散了。林泊眉間卻緊擰，並無半點放鬆，仍舊有所防備似的。而的確，那些飄散開來的黑霧一如舊骨生出新的手掌一般，飛速地重新匯聚起來，又變作刀刃模樣，繼續向二人攻去。
林泊右手持劍，再一次將那些霧刃切散，同時左手探入領口，從中摸出一張黃紙朱砂符來，“不過是雕蟲技罷了！”
他兩指撚著符紙，口中念念有詞，目光緊盯著舊骨不放。而劉子況此時已經欺身向前，提劍逼近了舊骨的本體所在。他的每一次出劍都十分迅疾有力而變化多端，揮劈突刺之間快速而準確，集攻防於一體，進退之間絲毫不亂，與那舊骨近身糾纏而不落下風。
也不知林泊究竟念了些什麽，總之最終他喚了一聲“起”，將那張符紙朝半空一扔。隻聽得“叮”的一聲脆響，符紙停在了半空，而其上繁複的符文則是透出光亮，從紙上浮了起來。
朱紅色的筆畫在空中扭曲著，然後如藤蔓一般抽出枝條來，飛速地生長與延伸，最終化作牢籠似的形狀，逐漸停了下來。其形態卻又變，由翠綠的藤蔓逐漸褪色、凝固，變成了無數冰錐。
那些冰錐追逐著仍舊試圖攻擊林泊的黑紫色霧氣刀刃，也憑空移動著。隨著林泊再一次逐個將那些刀刃擊碎，冰錐及時地跟隨著他的動作，將那些霧氣吞噬起來，然後又落在地麵，歸於平靜。
被封於冰中的霧氣將冰錐也染成了黑紫色，它們仍舊有生命一般地扭曲躁動著。但每當試圖擊破冰壁，便會有發光的符文浮現其上，將霧氣擊退回去。隨後，那張黃紙符咒徑自燃燒起來，那些冰錐們也隨之一同燃燒，帶著封印在其中的紫霧，逐漸地消失了。
舊骨見林泊破了自己那些刀刃的圍攻，卻並不惱，反而頗有餘裕地扯出一個笑容來，似是真心誇讚似的，“子有點本事！”
之後，它低吼一聲，肩上鬼火暴漲，周身霧氣應聲升騰而起，又將它身形掩蓋起來，並且飛速旋轉著，扭轉成了一個巨大的氣旋。先前與它纏鬥不休的劉子況也因它的這一陣仗連連退了幾步。
不等劉子況再度上前揮劍去試探，那氣旋又飛速地自行散開了。舊骨從中高高躍起，兩腳踏在劉子況平刺而出的劍刃上，彎腰伸手去掏他的眼睛。
然而劉子況反應極快，他借著舊骨的重量將劍身半轉，向下一揮，使對方隻能落在地上，之後半轉身體以腰帶劍，將劍光劃出一個圓弧來，直指舊骨首級。
舊骨赤紅的眼睛朝劍刃揮來的方向隻看了一瞬，便收回目光。他就這彎腰的動作將身體猛折，剛落地的雙腳交錯猛蹬，原本攻向劉子況眼睛的手也改了方向，拍在他雙肩之處，整個身體便如彈丸一般彈射而出，從劉子況的頭頂翻越而過，不僅使得對方的攻擊落在了空處，反而還借力向他身後的林泊襲去。
林泊原本就一直提防著，此刻也並無半點怠慢，也是徑直抬起手中之劍，用力揮向舊骨的脖子。同時，在舊骨身後，劉子況也及時轉過身去，劍刃斜向地揮出。
可是，霧氣籠罩，再一次覆蓋在了舊骨的身體上。二人的劍幾乎同時從他脖頸的位置劃過，卻隻是切斷了霧氣。舊骨的脖子仍然完好如初，它嗤笑著從霧中探出手去試圖繼續攻擊林泊，絲毫不在意劉子況似的。
劉子況見自己的劍招似乎的確無效，於是也動作不停地即刻撚出一張符咒來，他並不像林泊那樣口中吟唱，而是直接將它貼在舊骨的背上，再以劍刃輕點，接著疾呼一聲，“破！”
符紙頃刻之間發出極為刺目的光芒，隨著一聲巨響，它轉瞬便爆炸開來，掀起一片灼熱的氣流。舊骨對這一次的攻擊並沒能成功地用霧氣防禦下來，碎肉從它被炸傷的部位飛起，簌簌地落在四周，卻不見有絲毫血液流出。黑霧又一次地聚集起來，不多時，它脊背處灰白的皮膚也恢複原樣，仿佛並未受傷過似的。
劉子況皺起眉，但好似早就料到了會如此一般，趁那團團的黑霧正在消散之時，他的劍刃已經準確地刺入了舊骨暴露在外的皮膚之中。
刺入、穿透，再刺出。劍刃上沾染了屬於惡鬼的血液，而那居然與常人無異，呈現出充滿生氣的鮮紅色，沿著劍身血槽汩汩地溢出，跌落至地麵之上。林泊的劍也到了，它毫不猶豫地割下了舊骨的頭顱。
二人的動作如此迅捷利落，那隻伸向林泊的鬼爪甚至還維持著先前的姿勢未作變化，身體便完全僵硬了。
惡鬼的頭顱骨碌碌地落在地上，很快便撞上了石頭，停止了滾動。
它那失去了頭顱的身體還僵硬地立在原地，停止了動作。但也並不倒下，隻是滑稽至極地站在那裏，像是一具意義不明的塑像一般。
……這麽快？真的這麽輕易嗎？
蘇安在一旁偷看著。在爆炸的瞬間，那隻鬼看起來明明完全能夠躲開的，那之後的劍刺，應該也是能夠用它的那些霧氣避開的才對。甚至，在蘇安看來，它恢複傷口之後，霧氣湧動留下的空隙反而更像是故意為之的陷阱。
或許那的確是陷阱。但是蘇安暫且隻想作壁上觀，並不希望自己在這種時候就被扯入戰局。他麵無表情地繼續躲著。
林泊收劍入鞘，又撚出一張符紙來隔空一揮，將它貼在那個滾落於一邊的頭顱之上，之後便向它走去，似乎是想要仔細查看一番。
“還自稱是被混沌大人命名的惡鬼呢，也不過如此嘛……”他喃喃著。。
舊骨已經脫離了身軀的腦袋卻突然動了。他鮮紅的眼珠在眼眶中遊走著，搜索一番終於將目光鎖定於林泊的臉上。
“不過如此？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