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章 佛屍 上
二爺隻聽過高僧度人,卻從未聽過和尚殺人,殺戮的和尚還能算得上和尚?沾染血氣的佛門,還能稱得上慈悲?
二爺想不明白。
劉元青似乎同樣不明白。
一旁那和尚卻繼續說:“此物全名金剛降魔杵,乃佛門最具殺伐之器,可消一切罪障,能斷除所有鬼神、非人、惡咒之害。”
劉元青麵上有些震驚,隨即又譏誚的問那和尚:“賊禿,你整日喊著我佛慈悲,而佛門卻存有這等邪器,你那慈悲豈不是個笑話!”
和尚微微抬了眼,絲毫不理會劉元青話語裏的擠兌之意,道:“一聲佛號一聲心,我自修我慈悲心。菩薩低眉,慈悲六道。金剛怒目,伏屍千裏。說到底,不過是佛法萬相罷了。”
劉元青嘿的一笑,無賴的攬過和尚的肩旁,親昵的說:“知道老子為甚瞧不起你麽?你修這慈悲的佛心啊,處處忍氣受罵不說,就連那日本人殘害百姓,你也隻是悲聲罵一句阿鼻地獄,當真窩囊!照我說,你不如修那金剛的佛心,在這亂世,殺伐果斷,懲奸除惡,豈不痛快?”
和尚眉毛抖了抖,沉默不言,許久,才低聲念念有詞:“金剛無心!”
一句平平淡淡的話,劉元青怵然一驚,鬆開胳膊,皺眉看著和尚,神色認真的問道:“什麽意思?”
和尚麵色悲憫的指著上方那些栩栩如生的人影道:“金剛杵本為西域古戰爭兵刃,後來,持此兵刃者被收編入我佛門下,稱之為金剛護法神,藏傳佛教也正是借此典故,將密宗的護法金剛佛像雕刻的猙獰無比。
而我中土禪宗所說的金剛,則獨指一種特殊的佛緣命格,即金剛魂命。
具體緣由,要從西晉說起,當時適逢八王之亂,妖邪立說,又攢動五胡亂華,生靈塗炭。
有高僧竺法護,一心向佛,為開眾生之苦,向世人示現無窮佛法,竺法護譯得西域正法華經,並參照經文中觀世音菩薩演化金剛之法門,悟出金剛、般若、大小明王等印法,在世間行走之中,將這些印法傳於中土諸多古武世家,以共同驅魔平亂。東晉建立之後,推崇他的信眾多達萬千,以至於南北朝時,佛法達到興盛,其景象如後世杜牧詩雲,南朝四百八十寺,便是由此。
而在竺法護晚年,佛法修行得大圓滿後,根據一生在世間親眼所觀,親身所曆的不同魔境,將參佛所悟的金剛魂相,留於**之中,每逢世間邪魔動亂,便有命格獨特之人借金剛魂而生,保世間正法、護佛門弟子不被魔擾,救蒼生於邪魔苦海之中,此種命格獨特之人,世人統一謂之金剛僧。自此,金剛,才成為我禪宗僧人的一種獨特而隱秘的象征。
佛門按佛法修為境界,有三等果位,在這三等果位之中,
其一等為佛,乃指徹底放下分、妄、執,修行至大圓滿境界。
其二等為菩薩,即放下分念、執念,卻還存有妄念,仍會起心動念,未得大圓滿,所謂菩薩畏因,眾生畏果,便是如此。
其三等為阿羅漢,也叫尊者,所謂阿羅漢,乃放下執念,脫離六道,卻還有妄念和分別心,乃佛門最小乘境界。
世人常把佛法精深之人,稱之為尊者,卻鮮有人稱之為金剛,這是為何?隻因金剛不在果位之中。
金剛者,因得金剛魂而生,雖有佛緣,遇事卻常忿眉怒目,怒則伏屍千裏,正因性情受金剛魂命影響,才很難受到佛門戒律的束縛,難以放下五年七情,更難以徹悟。在佛法修行一途,也難得大成,所以得金剛魂者,終生難入果位,雖天生一身異法,卻常浪跡於世,至死方休!故,我說,金剛無心,無不變心,無放下心,無慈悲心,也無佛心!”
和尚一口氣說完,遂看著那滿目死去的屍體,目光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麽。
劉元青卻聽的哈哈大笑:“痛快,痛快,賊禿,如此說來,我反倒高看你佛門一眼了!這金剛僧的一生,該何其痛快!”
和尚卻神色愈發悲憫,悲聲說:“痛快?我隻從中看到了悲哀!宿命之哀!”
劉元青茫然,疑惑問:“得金剛魂命有何不好?”
和尚愴然,反駁質問道:“你道門童子命可好?”
劉元青張張嘴,忽然沉默。
和尚搖搖頭:“世人隻如你一般,隻說得了金剛魂命一生該何其痛快,卻不曾想過,一個生下來就做不了自己的人,不可悲嗎?
按你道門所說,人之三魂,靈魂、生魂、命魂,靈魂屬陰,生魂屬陽,命魂則定命格。
金剛僧得金剛魂,應因而生,得果而死,生死輪回,往複不休,如圓輪中奔跑的螻蟻,行至盡頭便又是重複的開始,任你掙紮,卻始終隻能活在那宿命之中!”
片刻,劉元青忽的在和尚頭上抽了一巴掌,輕笑:“外麵餓死、病死、受兵禍殃及之人不知凡幾,講宿命?天下人誰人不在其中?輪得到你?你若想成佛,我給你指條明路,下輩子投胎做塊石頭就是!”
和尚愣了愣,眉頭漸漸皺緊,隨即便又舒展開來。
金絲眼鏡的老杜卻仍舊疑惑,問那和尚:“照你所說,金剛僧到底也是與你佛門有所關聯,算是你佛門中人,既然如此,金剛僧所持的那法器降魔杵,怎麽也不該有如此大得邪氣啊?”
和尚神色鄭重:“白玉蘊於深山,則長靈氣,藏於墓中,則生晦氣,這世間萬物,還有何物能比白玉更能醞藏氣場?我佛門降魔杵,常以金鐵鑄成,刻以嬉笑怒罵佛,金鐵鋒利,殺賊鎮惡,護佑佛門弟子。唯獨這白玉刻就的金剛杵,和尚我從未見過!而據你先前所說,東瀛陰陽師為首者僅僅隻是觸碰了這降魔杵,便遭屍氣攻心,體生白毛,漸變為白毛僵屍。修行之人尚且如此,何況凡人?由此可見,此降魔杵中,蘊養著你我都不可想象的屍氣。”
和尚話一落,眾人皆驚,道:“人養玉,玉養人,常人佩戴玉器時日久了,玉器則會沾染佩戴者的氣場,若持此降魔杵者,為你佛門金剛僧,那這降魔杵日夜陪伴在金剛僧身側,隻會日漸蘊養出金剛怒意,成為佛門至剛至陽之物才是!這屍氣又從何而來?”
和尚苦笑,指著那片匐倒在地上長滿紅毛白毛的屍體:“你看墓中這些死去不腐的屍身,無生氣,也無死氣,就像一片枯木荒石。不管你道門還是我佛門,都知道,如果屍氣不散,常年封閉於地下,其氣場隻會愈生愈重,後果不堪設想,我們更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這裏。所以啊,這墓中此時氣場如此幹淨,隻有一個可能,就是這些屍煞,是被這降魔杵在一瞬間鎮殺幹淨的,而在鎮殺過程中,降魔杵卻因殺戮時侵染屍氣過重,漸漸逼散了器中金剛鎮殺之意,才日漸變成邪物,這股屍氣日漸濃重,卻又被金剛杵法相所禁錮,不能外散!”
劉元青皺眉:“那持此法器之人呢?”
那和尚將目光移到石門,看著那石門之上所刻經文‘我當滅度無量眾生’,輕輕念了一聲佛號,便不再言語。
劉元青似乎明白過來什麽,不以為意的笑道:“如此說來,我倒十分好奇,這石門之後,到底有何古怪了!”
一旁的陳元厚臉色卻變了,拉過劉元青:“不可,師父隻說讓我們阻止這些日本陰陽師打開石門,卻並未允許我們擅自決定做出行動!”
劉元青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拍了拍陳元厚的肩膀:“哎呀我的好師兄啊,知道你是個好孩子,是個老實人,可師弟我不是啊,你想想啊,倘若這石門後真有這般英雄人物,我劉元青怎能不一睹其蓋世風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