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鋒芒2
袁嶼並沒有敢真正下到底下,隻是在半山處遠遠的看著,那山下凹處,隻有一座立了長壽碑的墳。
村子裏的大人來的時候,殘陽已經泛起了血色。
老遠就聽到了鐵蛋兒娘的哭聲,還有鐵蛋兒爹語氣驚慌罵罵咧咧的聲音,身後還跟了十幾個來幫忙的叔伯輩兒的漢子。
鐵蛋兒爹是個性子急糙且小肚雞腸的人。
又加上自家的兒子現在又出了事,招呼著七八個人火急火燎滑下來的時候,鐵蛋兒爹他們這才看到了袁嶼。
“叔,不能下去!”
袁嶼額頭隱隱滲著汗漬。
可是十歲的人,又是個孤家寡人的,說出的話分量自然幾乎等於沒有。
所以,鐵蛋兒爹隻是厭惡的瞪了袁嶼一眼,唾了口唾沫,便接著往下滑。
袁嶼更急了:“現在不能下去!”
也有漢子並不這麽過分,隻是拍了拍袁嶼:“小嶼啊,你上去吧,叔幾個下去就行了!”
又有人好奇的問袁嶼:“怎麽不能下去?人還在下麵,總得把人背上來,這麽大功夫了,鐵蛋兒連個動靜都沒,八成是摔昏過去了!”
袁嶼神色遲疑,半晌才怯怯的說:“那個墳有問題……”
話還未落,鐵蛋兒爹就已經翻了臉,指著袁嶼擺臉色:“有娘生沒娘養的小兔崽子,你胡扯什麽?再胡說一句信不信老子撕爛你的嘴?”
看著麵色陰沉的鐵蛋兒爹,一旁的幾個人這才想起來,坡下的墳裏,埋的是鐵蛋兒的曾祖父,四五年前埋的,因為老人長壽,所以是喜喪,為此,鐵蛋兒爹當初還特意尋了看風水的先生,在此處選了個好地方讓老爺子入土,如今倒好,平白被一個十歲的孩子黃口白牙的說祖墳有問題,扯他娘的蛋嗎這不是!
鐵蛋兒爹的話,有些難入人耳。
袁嶼卻突然沉默了,拿袖角擦幹了額頭,轉過身一點兒一點兒默默的往上爬。
“嘿,小雜種,你幹嘛去?還跟長輩耍脾氣?沒教養的東西!”
鐵蛋兒爹說這些話時候的表情,混合著厭惡、不屑、鄙夷、還有瞧不起……這樣的表情,像一根刺,直紮人心底。
袁嶼輕輕頓住了身子,回過頭,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卻平靜的厲害,直勾勾的盯著鐵蛋兒爹。
這樣的眼神,莫名的讓鐵蛋兒爹心裏發虛。
最後,袁嶼卻突然咧著嘴笑了:“那你下去吧!去吧!”
輕飄飄的一句去吧,卻沒由來的讓聽的人心裏發毛,這樣的語氣,就像在跟人說,去吧,去死吧,我不攔著你了!
似乎又想起了什麽,袁嶼神色很認真的說:“耍脾氣的是你!不是我,所以,沒有教養的也不是我!還有,你以後不要在我跟前提自己是長輩,我會惡心!師兄說過,救好人,不救爛人!”
鐵蛋兒爹臉上漲得通紅,卷著袖子罵著就要過來打人,卻被一旁的人急忙拉住了,衝袁嶼說:“你叔也是急的了,你看這孩子咋還這麽大性子!小嶼,不管咋,咱得先救人不是?”
上麵的胡飛大概也是覺得不對勁了,大聲喊著,讓袁嶼上來。
袁嶼衝胡飛輕輕揮了揮手,衝那幾個漢子說:“沒說不救,隻是你們看那座墳,邊腳已經有些塌陷,龜狀一樣的裂紋,曲曲折折如同蛇一樣曼延開來,這是地氣被吞噬的跡象,是大凶兆!”
眾人下意識的望過去,卻果然見到那墳的邊角已經有了密密麻麻的縫隙,仿佛隨時可以裂開一樣,而墳前青黑石碑已經有些歪斜了。
民間講,斜,音通邪,碑斜,則屍邪!
到這個時候,即便真不信袁嶼的話,這幾個漢子心裏多少也已經有了顧忌,不再怎麽願意下去了。
鐵蛋兒爹臉色很難看,支支吾吾:“不……不可能,這是城裏的蔣師父給選的地方,他說這兒前水後山,左後有靠,又是山凹盆地,是藏風聚氣的風水寶地……”
袁嶼定定的看著鐵蛋兒爹,麵上的諷刺一閃而過:“風水寶地,墳會裂開嗎?會有屍氣泄露出來嗎?”
鐵蛋兒爹臉上紅白變幻,啞口無言,吭吭哧哧半天:“我……我趕明兒去找蔣師父,當麵問問他……”
袁嶼歎了口氣:“你們沒來之前,我已經讓阿飛他們找了很多艾草,可是我們沒有火,你們一會兒把艾草點了拿著,能熏散下麵的屍氣,然後再下去把鐵蛋兒抱上來,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再晚些,鐵蛋兒隻怕真會出事了!”
“那你怎麽不提前下去把鐵蛋兒抱出來?平白讓他在那什麽屍氣裏麵呆這麽久?”
鐵蛋兒爹恨恨的。
袁嶼滿臉的疑惑,看傻子一樣看了鐵蛋兒爹兩眼,輕聲質問:“憑什麽?就憑鐵蛋兒喊我討債鬼?憑你喊我有娘生沒娘養的小雜種?還是我生來欠你們家的?且不說我能不能抱動鐵蛋兒,屍氣若是毫無防備的沾染了,少不得會生一場大病,我若生了病,你會給我治?還是你會養我?有這會兒功夫,你不如早些按我說的做去把你兒子救出來,艾草就在你腳下……”
袁嶼說完,就頭也不回的往上麵爬去,身後鐵蛋兒爹發出氣炸了的牛一樣的喘氣聲,袁嶼猶如未聞。
世上,總會有這樣的人,不知恩,隻識恨,何為小人?便是這樣的!
身後,艾草的煙氣已經開始在林間繚繞起來。
鐵蛋兒爹目光陰沉的看著袁嶼的背影,這個小雜種今日讓自己顏麵喪盡,沒爹沒娘還如此猖狂不識好歹,嘿,也罷,明日便跑一趟城裏,給鐵蛋兒看看傷,順便把蔣師父請來,看看老爺子這墳到底有沒有問題,若是沒有問題,自己便代替這小雜種的爹娘好好管教管教他,誣人祖墳,嘴巴子給他抽爛,誰也攔不得!還真就不信了,蔣師父一代高人,豈是這個小雜種黃口白牙說幾句便……嘿!
鐵蛋兒爹如此想著,抱緊了一束燃著的艾草,用繩子綁住了腰,一點兒一點兒滑到了底處。
鐵蛋兒爹心裏想的這些念頭,袁嶼是並不知道的。
他隻是和胡飛背起了竹簍,悠悠然然的下了山。
山間的野菊已開,點點金黃,胡飛並沒有問剛才發生了何事,隻是咕噥著罵了鐵蛋兒爹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