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健康的新生活
周衛東說周嵩這娃從小就楞,這是周衛東說的。
小時候周嵩調皮,周衛東一巴掌呼扇上去,小周嵩強頭倔腦地看著他,往往過了五秒才跟想起來什麽似的,開始哇哇大哭。
這娃反射弧長,周衛東如是說。
雖然周嵩認為自己從大一開始就常年處於失戀狀態,但是正兒八經的失戀他這還是頭一回,沒什麽經驗。
從學校回到沙川以後,他已經擦幹了眼淚,下決心說服自己開始新生活。
他哼著小曲,登錄《魔獸世界2》,一口氣玩了幾個小時。拿出積蓄,準備狠狠地消費一把新版本。
自從和袁月苓交往以後,他的上線時間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少,漸漸從半AFK發展為AFK。
袁月苓說是陪他玩,到分手也沒能滿級。
公會眾人見他回歸,紛紛獻上熱情的歡迎,雖然無團可打,但還是這讓周嵩感到了家的溫暖。
女人哪有遊戲好玩!
單身的快樂,你想不到!
……
才怪咧。
周嵩抱著房間裏的垃圾桶幹嘔,胃裏的一陣陣痙攣刺激著他,可是他什麽也吐不出來。
胡安神父在電話裏說,這種無緣無故的胃痛可能是魔鬼攻擊的標誌。
周嵩說:“這不可能,我不是驅魔人嗎?”
胡安道:“你還沒有領受神權,甚至還沒有受洗。”
周嵩說:“難道我真的被撒殫攻擊了?”
胡安道:“根據我多年的經驗判斷……不,你大概率隻是因為分手的壞情緒而已。”
廢您媽的話。
周嵩認真地考慮要不要吃點東西,以便有東西可以吐。
他的遊戲角色在鐵爐堡蹦跳了一會,最終還是索然無味地下線了。
周嵩覺得很頭痛。
明明大腦已經在說“我好了”,身體卻在不斷地反饋說“不,你沒好。”
惡心,想吐,這種生理應激反應無論如何也無法擺脫。
為了克服這些負麵的生理反饋,濫用酒精和尼古丁就成了簡單粗暴的方法靈丹妙藥。(感謝祖國的禁毒工作,讓我們的故事不至於在這裏畫上休止符。)
唐小潔推開門就捂住了鼻子,聲音提高了幾個把門:“臭死了!你看看你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一邊數落著一邊打開窗戶通風:“你都快被煙熏死了吧?”
接著順手抄過紙簍,開始收拾床頭櫃和電腦桌上的煙灰和煙屁:“你瘋了吧,為什麽不用煙灰缸?”
周嵩從喉嚨裏嘟噥了一句什麽,翻了個身。
“周公子,你給我振作一點啊!你再這樣小潔要把你趕出去了!”
“這是我的房間,不勞費心。”周嵩有力無氣地對包租婆兼臨時女傭抗議道。
“這是我的房子!住我這就要守規矩!”唐小潔故意叉著腰說。
“一個單身男性獨處的地方,你要多一些包容和理解。”周嵩說。
“我不包容不理解,生活不能自理你就搬到小潔的房間裏來。”唐小潔氣哼哼地說。
“……?”今日份迷惑發言,明明你也是因為不講衛生整潔,才被前舍友嫌棄的吧?周嵩想。
周嵩慢吞吞地爬起來,幫著唐小潔一起收拾自己的房間。
唐小潔坐在周嵩的床沿,拉著他並肩坐下,一隻手搭在他身上:“周公子,小潔要出一趟遠門辦事,大概要好幾天才能回來。”
“哦……”周嵩說。
“小潔也不想這個時候丟下你,但我推不掉。這幾天沒人能照顧你了,你要好好活著,別把自己弄死,別把房子點了。”唐小潔囑咐道。
“房子肯定沒事,,我自己的話……我盡量。”
“你要不,回你父母家先住幾天?”唐小潔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回父母家是不可能回父母家的,最近都不可能回父母家的。
不然要怎麽跟周衛東解釋自己的狀態和袁月苓的去向?
周嵩不敢對周衛東攤牌說實話,也害怕見到母親還有奶奶她們失望的眼神。
因此,盡管周衛東不斷催促,周嵩也隻是推說自己和袁月苓在學校還有一些事情處理。
在這種“欺上瞞下”中,心頭不禁又生出更多恨意來。
唐小潔走後,周嵩陷入到一種難以自拔的抑鬱狀態中。
他嚐試了各種方式也沒能提高自己的多巴胺水平。
周嵩這才意識到,在這種時候,有一個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好朋友是多麽重要。
他趴在床上,手裏捏著手機不放,和唐小潔發信息。
唐小潔在忙的時候,他就和那學妹聊。
隻可惜學妹放暑假回老家了,否則多約出來玩幾次,倒也能緩解狀態。
天黑以後,他會和杜鵬飛聊天。
過去他都沒發現,自己居然和杜鵬飛這麽談得來。
兩位優秀的紳士惺惺相惜,同仇敵愾,無話不談。
一半的時間裏,他們會對袁月苓同學的人性進行無情的討論和鞭笞。
剩下一半時間,則會對國際政治形勢,西方古典哲學和驅魔儀典展開深入淺出的討論。
這一切都極大地幫助周嵩分散了注意力,提供了正向的情緒價值。
問題在於,沒有朋友會24小時陪著你倒黑泥,並且周嵩沒有可以約出來的人。
老毒物放暑假回老家了,趙神父和胖哥都去帝都出差了,杜鵬飛提出,讓周嵩辦旅遊簽證到米國找他玩,費用由他承擔。
周嵩正好想出遠門散散心,欣然接受了他的好意,出門跑了一天辦理護照。
當晚回到家,沒有心思打遊戲,想找個電影或者米劇看看。
在床上找了半天平板和筆電都沒找到,才想起來那都是袁月苓的物品,隻好下床在自己的台式機麵前正襟危坐。
點開E盤,裏麵有一個文件夾,裏麵珍藏了不少正經的電影和米劇,紀錄片,很多都還沒看。
沒看的原因是因為袁月苓太忙了,周嵩總是在等袁月苓有空的時候,倆人一起,一點一點看。
他隨手點開一部電影,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電影上。
然後,往開頭倒放了三四次都沒能看得進去。
再換一部米劇,依然如此。
周嵩的眼睛開始不自覺地出現重影。
他覺得沒有袁月苓陪他,看什麽都好像毫無意義。
周嵩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一個深淵,在其中,連光都會死亡。
他的未來就在這個黑洞中,無論他再吸收什麽,都會落入虛無之中。
袁月苓走了,她帶走了他的未來。
周嵩無法想象,自己將要怎樣在一個沒有袁月苓的世界裏繼續生活下去。
那種胃疼惡心的感覺再次向他襲來,周嵩爬上床,稍微醞釀了一下情緒,開始放聲大哭。
自從袁月苓離開後,這次他第一次正兒八經地哭。
周嵩沒有開燈,在一片黑暗中,他覺得自己哭嚎的聲音好像一隻受傷的老狼。
不過沒關係,反正唐小潔也不在,不會有任何人被打擾到。
能痛痛快快哭一場,實在是一件非常痛快的事。
上一次這麽哭,好像是聖誕夜晚上在教堂,袁月苓“去世”以後的事情。
……
很不巧的,鬱盼望的電話在他哭得最起勁的時候進來了。
周嵩按掉電話,給她回複了一條威信:“晚點回給你。”
他放下手機,準備繼續哭完,卻發現自己的情緒被中斷了,隻能又咧了一會嘴,嚎了幾聲草草收場。
這種不爽的感覺就好像沒打出來的噴嚏。
周嵩望著鬱盼望的電話號碼,陷入了沉思。
這幾天以來,他沒怎麽找過鬱盼望。
一來,小姑娘正在期末考試,不好打擾人家。
二來,周嵩的潛意識裏不願意讓盼望看見自己這樣糟糕的一麵。
誰都可以,唯獨鬱盼望不行。
他調理了一下情緒,給盼望撥了回去。
“喂?”少女清甜的聲音在電話的那頭響起。
僅僅是聽到這個聲音,周嵩都有一種被治愈的感覺。
“是我。”周嵩努力掩飾著聲音中的沙啞。
“你哭了?”少女驚奇地問。
“我沒有。”周嵩平靜地說,然後仿佛地震餘震般,無法控製地抽噎了一下。
周嵩的心裏有一萬頭草泥馬奔湧而過。
“……對不起,我這幾天都在期末考試,太忙了,今天考完了才有空來找你。”鬱盼望的聲音很抱歉。
“沒事,我挺好的。”周嵩說。
倆人心照不宣地沒提袁月苓的事情,而是天南海北地胡侃了一通。
“你們倆,”最後,鬱盼望終於問到了他這件事:“真的沒有挽回餘地了嗎?”
“她是你的代女。”周嵩不動聲色地說。
“代母也隻是信仰上的指引而已,感情這種事……”鬱盼望說:“何況我這兩天也每天都在給她打電話,一直關機。”
倆人又隨意聊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周嵩意猶未盡地點開鬱盼望的威信,隨手刷了一下她的朋友圈,又回到了威信對話界麵。
“謝謝你今天找我,和你聊完我的心情好多了。”周嵩說。
鬱盼望回了他一個可可愛愛的表情。
“這幾天我常在想,如果當年我先碰到的不是她,而是你,現在又將是怎樣的光景。”
鬼使神差地,周嵩輸入了這句話。
他自己讀了一遍,諷刺地笑了笑,伸手去按刪除鍵。
手指太粗了,他碰到了發送鍵。
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發送成功了。
!
周嵩大驚失色,秒撤回。
……
盼望應該沒看到吧?周嵩惴惴不安地想。
他把手機扔在床上,出門上廁所。
放完水回來,周嵩再次拿起手機,蚌埠住了。
鬱盼望給他回了兩條信息,也都被她撤回了。
她看到了?
她回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