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汝陽鐵佛(五)
蒙麵女刺客已走了許久,可莫降仍然趴在地上顫顫發抖,口中“女俠饒命”之類的話語仍叫個不停。
??兩個和尚皺眉看了莫降一眼,眼神中滿是鄙夷。
??那比丘僧指了指莫降下令:“把他拎起來!”
??“女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可任憑那和尚怎麽拽,莫降就是不肯轉過頭來,隻是將頭埋的深深的,口中不停的求饒。
??比丘僧露出厭惡的表情,心道今日真是晦氣,好不容易找到這麽個錢多人傻的主,卻讓那女刺客壞了興致,更麻煩的是,這位錢財頗多“罪孽”深重的施主,似乎還受了驚嚇;可是,帶著冤大頭去見師尊乃是重中之重,更何況佛祖還曾降下佛諭——別說是嚇著了,就是嚇死了,也得抬過去……
??“施主,那女刺客走了。”比丘僧強壓住怒火,和顏悅色的勸道。
??“你,你是誰?”莫降的聲音比身體顫抖的還厲害。
??“我是陽曌啊。”比丘僧苦笑著回答。
??“陽曌?”莫降低聲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忽然翻過身來,指著陽曌的鼻子道:“你就是女刺客要殺的那個人?”
??陽曌聞言,啞然失笑,心中隻說:這人的反應也太遲鈍了些……
??莫降還待再說些什麽,忽然覺得肩膀一緊,身體一輕,扭頭看去,隻看到一隻大手拽著自己的後衣領子,將自己提了起來。
??“你,你們要幹什麽?”莫降戰戰兢兢問道。
??“這位施主,您不是說要見我的師尊麽?”陽曌說著,彎腰替莫降彈掉了粘在身上的冰雪,他之所以要這樣做,當然不是出於好心,若他真是個好心人,方才那些老人摔倒時他也不會幸災樂禍;之所以要做這些,隻因為那和尚將莫降提起時,一片金葉子從莫降身上掉了出來,陽曌眼疾手快上前一步,將那片金葉子嚴嚴實實踩在腳下,他之所以要彎腰,隻是掩飾他的動作罷了……
??“大師,您怎麽了?”陽曌突然對莫降這樣客氣,他一時有些適應不過來。
??“咳咳,沒事,沒什麽。”陽曌此刻隻盼莫降趕緊離開,他好把腳挪開去撿那片金葉子。
??“大師您臉色有些不對啊。”莫降關切的說,關切之中,似乎還隱藏著一絲狡猾。
??陽曌也不說話,此時莫降身上的碎雪已被他拍打幹淨,可他卻不能站起身來,隻好假裝係鞋帶……
??“大師,您……”
??“我都說了,沒事!”陽曌隻覺得沒法跟這個蠢人交流,幹脆換了一副惡人的嘴臉,“那個誰,誰,趕緊帶他走!”
??“可是大師……”莫降有些難為情的說了半句話。
??“又怎麽了?”
??“我,我腳崴了,走,走不了路。”
??陽曌歎一口氣,指了指兩個漢人和尚中相對較胖的那人說道:“你,背著他走!”
??經過一番折騰,莫降終於被那胖和尚背走了。
??陽曌將那枚被踩進雪裏的金葉子摳出來,望著莫降的背影狠狠說道:“小子,用不了多久,你身上的金銀珠寶,全得歸我……”
??莫降舒舒服服趴在那胖和尚的背上趕路的時候,文逸也帶著眾人出了客棧。
??眾人踏雪而行,一路之上,也是未曾見過幾個路人,這樣的好處,便是他們不怕被人認出來,壞處卻是,他們到現在還蒙在鼓裏,沒有打聽清楚,這汝陽縣,究竟發生了什麽怪事,店掌櫃口中的“那群僧人”,究竟是什麽來路?
??雖然店掌櫃一再勸說,但文逸還是決定留下來。並非是他一定要蹚這趟渾水,而是他必須要找到那洪鐵匠——張凜的長槍需要修複,韓菲兒的暗器消耗嚴重亟需補充,莫降的刺韃被韓菲兒沒收了,所以他需要一件防身兵刃,甚至,就連馮衝也得打造件順手的兵器,否則,除了車夫,他幾乎不能勝任其他任何工作……
??洪鐵匠的家,文逸是知道的,洪鐵匠的手藝遠近聞名,傳說就連宮中的大匠也曾向他求教,可洪鐵匠卻無心仕途,隻選擇留在此地造福一方百姓,是故十裏八鄉,都知道汝陽縣有個洪鐵匠,技藝高超,神乎其神,仿若魯班老爺再世。
??“文先生,那洪鐵匠真有你說的這麽神麽?”對於文逸的說辭,馮衝卻是不信。
??文逸沒有直接回答馮衝的問題,而是笑著問道:“我且問你,當今天下,誰敢號稱天下第一神匠?”
??“天下第一神匠?”馮衝撓著頭想了半天,卻沒能猜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是當今天子。”文逸平靜的說出了這個答案,沒有理會馮衝臉上的震驚,繼而解釋道:“或許,這位黃金帝國的皇帝,沒有治國之能,但是不能否認的是,他擁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工匠天賦——其心思之精,手腕之巧,端的讓人咋舌——據說,皇帝陛下曾做出一座機關異常複雜的水鍾,遙遙看去,外形仿若一座微縮仙山,他雕刻仙島蓬萊與其上,安插福洞仙人與其中,又用火炭加熱其水,致使仙霧繚繞其上,真真仿若仙境一般;當然,這造型還是其次,更讓人讚歎的是,每到正點時分,那仙山頂峰便會裂開,一個拇指般大小的仙女便騰雲駕霧而出,根據其騰雲的高度,便能確定當時的準確時間……”
??在馮衝聽來,文逸這一番說法,簡直有些匪夷所思,如果他所說情況屬實的話,那麽當今這位皇帝陛下,可真能稱得上是天下第一神匠了。
??“皇帝的作品,還不隻這個。”文逸接著說道:“像那太液池中的巨大龍舟,輿聖宮內巨大的炭盆……”
??“都是民脂民膏!”張凜用一句冰冷的話,打斷了文逸的列舉。
??文逸無奈的笑笑,卻也不反駁,因為他清楚,張凜說的本就是事實。
??認死理的馮衝則是還沒轉過來彎,訕笑著問道:“文先生,我是問洪鐵匠,您說的卻是黃金族的狗皇帝,二者之間有什麽關係麽?”
??“我且問你,那皇帝的技藝神不神?”
??“神!”馮衝重重的點頭,盡管皇帝將天下治理的一團糟,但如若他的手藝真像文逸說的那般神奇,也是值得敬佩的。
??“那洪鐵匠的技藝,比皇帝更神……”
??“啊?您說什麽?不可能吧?”馮衝卻不相信文逸的話。
??“不信麽?跟我去看看就知道了。”文逸說著,加快了腳步。
??“洪鐵匠隻怕已出了意外。”韓菲兒冷聲提醒道。
??文逸卻道:“即便出了意外,我們也總得弄明白,他究竟出了什麽意外。”
??“可這縣城之人,都對此事三緘其口……”
??文逸自信的說道:“總有人會對我們透露實情的。”說罷,他沿著街道,信步前行,眾人亦步亦趨跟在他的身後。
??陽光灑向街麵,被積雪反射,一時顯得明晃晃耀人眼球,可行在隊伍最前的文逸,卻對著汝陽縣的街道輕車熟路,七拐八拐,帶著眾人來在一個店鋪門前。
??眾人抬頭望去,卻見這個店鋪沒掛招牌,店鋪之前,立著光禿禿的一根旗杆,在這個純白的世界裏,顯得有幾分突兀和孤獨。店門之外的積雪足有半尺之厚,卻無人打掃;店門的鐵環門鼻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晶瑩的光,從那結冰的厚度推斷,應是許久不曾有人光顧了……
??見到此番情景,文逸忍不住歎口氣道:“相當年,這裏曾立一麵大旗,旗上書寫十六個大字——‘魯班之技,歐冶之兵,墨門之術,帝王之師。’——如今,這旗杆仍在,旗子上的豪言壯語,卻是不知去向了,時光荏苒,物非人亦非……”
??張凜卻沒有時間感傷,一路之上聞聽那洪鐵匠技藝高超,便將修複虎頭鏨金槍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來到這裏之後,雖然情況看似不容樂觀,但張凜卻覺得,與其感歎物是人非,倒不如進店一探——或許,是那洪鐵匠為了避免禍事,故意將那囂張的旗子收走,或許,那洪鐵匠此刻,就躲在店內喝著暖酒也說不定……
??張凜將手搭在門環之上,微一用力,門環之冰碎裂落下。
??“哐哐哐!”張凜敲響了那扇大門。
??金鐵相撞之聲在寂靜的胡同裏回蕩,更顯得雪後的汝陽,像一座空城。
??張凜劍眉微皺,加大了力道,再次敲響了門鼻。
??回應他的,仍是隻有陣陣回聲。
??他深吸一口氣,將手掌摁在門板上,猛的一推,門閂應聲而斷。
??“張凜,不可硬闖……”
??文逸話未說完,便見一道耀眼白光,從門縫裏傾瀉而出!
??那光芒雖然耀眼,但卻是乍現即逝,眾人凝目觀瞧,卻見是張凜用兩根手指,捏住了一柄薄如蟬翼的長劍,銀色的光華在劍身上緩緩流動,映照著張凜那張冷峻的臉龐。
??“不可能的!”門裏傳來一個略帶些驚慌的女聲,“‘昊冕’如此鋒利,不可能有人能用手指捏住它的……”
??張凜卻冷聲道:“這怪不得別人,隻因你功夫太差!再鋒利的兵刃,到了弱者的手裏,也砍不下敵人的頭顱!”說著,他手指微一用力,便將那一抹如昊日之冕的光芒奪了過來!
??店門忽然打開,一黑衣女子盈盈跪倒在張凜身前,拜首泣道:“壯士所言極是,小女子本事低微,空握神兵,卻難報大仇,壯士若能替小女子報得此仇,小女子願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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