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逃離

  我的煢兒啊!

  ??“我可以多留她一會兒,但之後必須將她送走,活不活得下去,全看她的命了。”弘晝道,“她不能繼承愛新覺羅家的姓氏,以後,她就叫金瑤煢。”


  ??“不要!”我絕望,“弘晝,你說過,你不會再嫌棄格格的,你說過的,怎麽就能食言?弘晝,不要送走她,讓她留下來,哪怕不計入玉牒那也可以!弘晝,她也是我們的孩子啊!”


  ??“她的確是我們的孩子,但我們必須裝作不認識她。”弘晝道,“你還有很多孩子,難道你要拋棄其他孩子就為了這一個嗎?”


  ??“弘晝,煢兒她還那麽小,你忍心嗎!我狠不下心來啊!”我哭泣道,“你根本就體會不到女人的痛苦!懷胎十月,有路過鬼門關,這是多麽痛苦啊!”


  ??“我知道,但皇家的規矩更加痛苦。”弘晝道,“這就是天意。”


  ??“清初有三法,曰圈地,逃人,投充,可還不是廢除了?難道這樣的規矩不能廢除嗎!”


  ??“曆朝曆代的皇族都是這樣的。”弘晝道,“就像當初的剃發令,這能廢除嗎?”


  ??“剃發?嗬!”我道,“就這樣一根金錢鼠尾,不知多久未洗了!”


  ??“你可以發泄私憤,但不可以汙蔑我大清的傳統!”弘晝輕斥,“我也不會過於責備你,畢竟,你本來就無錯。”


  ??“我無錯?”我冷笑,“你們就是覺得我有錯!你們背地裏都在說,看看吳紮庫氏福晉,生了個什麽啊!弘晝,冷言譏諷我受夠了,我忍氣吞聲多少年,為你生兒育女,為你、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可你呢?明明是你,一次又一次地傷害我,又想要輕而易舉地彌補,天下有這樣好的事嗎?弘晝,你太可笑可悲了!”


  ??“既然如此,我也不會與你廢話了。”弘晝道,“楚桂兒,現在就將金瑤煢送走!”


  ??“不!不要!”我馬上道,可身體虛弱,根本攔不住,隻有絕望的哭聲,“煢兒,我的煢兒!”


  ??“在你心中,我還比不上她嗎?”弘晝道,“那你就再也看不到她了。你若非要和她在一起,就不是我愛新覺羅?弘晝的嫡福晉了!”


  ??弘晝,你好狠!


  ??那好啊,我走!


  ??可我一個人,還未出月子,且剛剛生育完,根本下不了床。夢裏,是煢兒的哭聲。我一晚睡不著覺,天剛明,於是提筆寫信,寄給阿渾瑚成,翻譯過來大意是:

  ??“阿渾至上,嫩(滿語:妹妹)心悲切,將離去。不願束縛,但求阿渾帶我離京。我擇良居,長白山是也。清幽祥和,與世隔絕,好似陶淵明《桃花源記》所雲。望兄且到,待我趕至。小女煢兒,隸而從之。”


  ??我逃離深宮,臨行前,忽而想起一事,於是再寫下一封信,上麵是《詩經?衛風?氓》: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乘彼垝垣,以望複關。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於是在外打聽到煢兒的去向,然後找到她,她被隨意丟棄在一座爛破廟裏。我帶夠盤纏,帶著煢兒,然後找到驛站的馬車,去往長白山。


  ??我與煢兒都消瘦了,我還要給她哺乳。以前都是由乳娘負責,我是要喝斷乳藥的,如今也隻得這樣,為了我親愛的孩子。長途跋涉,風餐露宿,終於到了吉林的長白山。瑚成已經在等我了:

  ??“你終於來了。”


  ??“你怎麽知道我今日會來?”


  ??“你是我的嫩,我自然是知道的。”瑚成道。


  ??“煢兒,這是你的那克出(滿語:舅舅),以後,你沒有阿瑪,隻有額娘和那克出。”我抱著煢兒道。


  ??“這就是煢兒?”他問,“煢煢孑立,形影相吊嗎?”


  ??“阿渾,以後,我不是雅木曖昕,也不是纖嫋,你就叫我憶昔吧。”我道。


  ??我們住在天池附近的小茅屋裏,周圍有森森的樹木掩映著。據說長白山夏季水比天藍,冬凍比雪還白。天池像一塊瑰麗的碧玉鑲嵌在雄偉的長白山群峰中,美麗得不可方物。可惜入冬天太寒,我的瑤煢病了,瑚成隻好下山去買藥。並且,他還必須下山找一份工作,才能維持家庭經濟。


  ??我抱著煢兒,不聽在哄著她,可她連哭也哭不出來了。我隻好唱著那古老的歌謠:


  ??“biya genggiyen, edun toroko,abdaha fa de dalire,gurjen guuhan -i gese,nesukemeliyan, yang serengge,duri anahai a,eniyei boobai, amu jihe,hiri amgaha, amgahabi。(滿語音譯歌詞:月兒明風兒靜,樹葉兒遮窗欞,蛐蛐兒叫錚錚,好比那琴弦聲,琴聲兒輕調兒動聽,搖籃輕擺動啊,娘的寶寶閉上眼睛,睡了那個睡在夢中。)”


  ??唱了一遍又一遍,煢兒仍然十分難受,我無可奈何,隻恨自己無用,隻恨自己隻能哭泣。突然叢林中傳來沙沙聲,我循聲望去,一隻小梅花鹿探出頭來,好奇地看著我,卻不敢靠近。


  ??“別怕,過來吧。”我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它似乎聽懂了,輕盈地奔過來,蹭蹭我的臉。我撫摸著它的頭,問:


  ??“你是從哪裏來的,小家夥?你看,我的煢兒快不行了,我怎麽辦?”


  ??它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我,然後將臉湊近煢兒,蹭了蹭她的小臉,又用鮮紅的舌頭舔了舔,然後又將那對漂亮精致的鹿角放在煢兒臉上。過了一會兒,它抬起頭來,歪著腦袋看著我。突然望望四周,然後離開。


  ??瑚成回來了,他將藥包遞給我:

  ??“煎湯服下,一日三次。”


  ??“好,你先抱著她,我這就去煎藥。”


  ??“等等——你看,煢兒的氣色似乎是恢複了!”


  ??“當真?”我有些難以置信,結果煢兒,發現她麵有血色,並咿咿呀呀地叫著,似乎是餓了。於是我馬上進屋給她喂奶,要知道以前在王府,這都是乳娘做的事。根本體會不到做額娘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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