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按兵不動

  翌日，已至破曉時分，由於濃雲蔽日，淡淡的夜色仍未消散。天地朦朧，撩人入睡，不過韓龍並不貪睡，他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今日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韓龍揉著眼睛，來到黃穹的房門前，打開了鎖在房門前的鎖頭，推門進屋。一股寒風冷得韓龍渾身一顫，韓龍這才發現黃穹跳窗離開了。


  韓龍也不惱，隻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心道：“既然他不肯聽勸，我再如何強留也是無用，倒不如讓他離去更幹脆些。隻是我想了一夜，對如何營救黃玥仍然毫無頭緒，不知海魈眼下會有什麽計策？”


  “你一人在這裏傻站著做什麽？”海魈不知何時走進房間內。


  韓龍微微一驚道：“你……什麽時候來的？”


  海魈麵無表情道：“這個問題太過無趣，換一個！”


  韓龍咂咂嘴，問道：“對付古魊可有良策？”


  “對付古魊的良策何須我來思索，不久前朝廷已派遣曹爽為將，統領一夥武衛軍氣勢洶洶地殺向雲招山，那裏正是古魊的落腳之所。哼哼，這坐山觀虎鬥的戲碼可不是隨便就能見到的，海某又何必攪和呢？”


  “曹爽將軍？他似乎從未有過領兵作戰的經驗，朝廷縱使要攻打雲招山，也應尋一經驗豐富的老將坐鎮指揮，如此草率地遣將攻山，隻怕……”


  “莫要小瞧此人，崇魌不正是葬身在他的刀下嗎？我倒要看看他將如何攻打雲招山！”


  “你離開的這段時間裏沒有就思量什麽好計策嗎？”


  “你想多了，前些日子殺了許多官兵，身上的血腥味引來蚊蠅不斷滋擾，我便去洗個澡順帶換了一身衣服而已，你以為我在秘密謀劃什麽嗎？”


  韓龍不願多做爭辯，想起了前些日子未問完的話，繼續問道：“古魊究竟有什麽計劃？”


  “化魂蠱，據他說是天下奇蠱之首，有起死回生之效。聽上去是否太過匪夷所思，不過仔細想一想，長生不死之人都已見識過了，起死回生嘛，似乎也並沒有那麽令人驚訝……你這是什麽表情？”


  韓龍駁斥道：“怎麽可能不驚訝！傳說道家先祖篯鏗享壽八百歲，早已是人所共知，鸞姐姐四百年的高齡雖然極為罕見，堪稱傳奇，但有古人為依，此事說來尚可接受，但說到起死回生……這簡直……”


  海魈含笑道：“有些事情你沒見過，但這並不表示它不存在。道家不是常說什麽陰陽五行、太極八卦雲雲，這些神神叨叨之說何以為世人所遵從，這其中自有先賢的智慧所在，並非你一句‘不可能’就能夠完全否認的。”


  韓龍心中對海魈之言頗為認可，天地之浩渺便是窮盡一生也無法完全領悟，誰又能斷言這世間又是眼前所見的樣貌呢？

  韓龍道：“言歸正傳，古魊培育化魂蠱究竟有何企圖？”


  海魈不直接回答韓龍的問道，而是反問道：“如果你是古魊，你想要複活什麽人？”


  韓龍不假思索道：“聖上的愛女，平原懿公主曹淑。”


  “原因呢？”


  “曹淑公主是聖上的軟肋，年前為籌備她的葬禮幾乎傾盡國庫所有，聖上甚至親身送其靈柩前往南陵下葬。若能將曹淑複活並掌握在手中，《乾道無常訣》對古魊來說還不是手到擒來。如果古魊有更大的野心，他或許還會逼迫聖上退位讓賢，自己當皇帝呢！”不過說到這裏韓龍卻是輕輕一笑，他聳了聳肩道：“隻是如今曹淑公主早已是一具白骨，古魊即使再有神通，難道還能叫白骨複活？”

  海魈道：“化魂蠱隻對剛死不久，肉身仍在的遺體有效，白骨若能複活那豈不成了骷髏人？毫無意義！”


  韓龍感到海魈話中有話，便眉頭微蹙道：“你想說什麽？”


  海魈笑道：“曹淑已然被古魊複活，眼下正在雲招山！”


  韓龍愕然，瞠目結舌地聽著海魈的敘述。


  東吳嘉禾元年，揚州境內的各路山越渠帥達成互救聯盟，但凡任何一路山越軍遭到吳軍攻擊，其他山越軍須出援軍救助。達成了聯盟的山越軍對於東吳來說更是心腹大患，大將軍陸遜暗施策反之計，密令山越降軍對各路山越重要頭目許以重利，在各個山頭散布謠言，從而將聯盟瓦解。古魊受到利誘，潛心歸順東吳，吳大帝孫權看中了古魊養蠱施毒的本事，又聽說一夥山越人攜《乾道無常訣》逃向魏國，便令他先行潛入魏國，伺機截取《乾道無常訣》。然而山越人手腳敏捷，翻山越嶺不在話下，古魊雖為山越人，但因年事已高，腳程不如那些亡命逃竄之徒，因此截擊失敗。古魊失意之餘聽聞厭魔島正招收能人異士，遂加入厭魔島，並以此為根據尋找那些流亡的山越人。


  古魊加入厭魔島其實還有一樁私事要完成，那就是尋找一個安身之處養育奇蠱化魂蠱，化魂蠱一共養育了兩隻，然而化魂蠱究竟是否有效還需一具死不多久的遺體作為試驗，而此時曹叡的女兒曹淑暴斃。此乃天賜良機，古魊請求海魈幫忙，盜取曹淑的遺體。


  雖然南陵有重兵把守，但是每一名軍士皆心知肚明，盜墓賊即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盜挖皇家陵墓，因此守陵軍對陵墓的看管較為鬆懈。除了日常的清掃之外，便不會再有人駐足在陵墓前，這就給了海魈一個可乘之機。


  韓龍冷冷說道：“你可知你的行為將害所有守陵軍遭受大辟之刑！”


  海魈笑道：“這些守陵軍可聰明著呢！他們重新封填陵墓，徹底隱瞞了南陵被盜之事，多苟活了一年有餘。不過前些日子古魊濫殺無辜，違背島規。海某尋思著也是時候通知曹叡一聲了，這不，好心修書一封讓他不至於一直蒙在鼓裏。至於那些守軍玩忽職守，遭受大辟之刑也是他們自取其咎，這可怨不得我！”


  “不說這個了，我問你古魊是否真的複活了曹淑？”


  “複活？”海魈大笑道：“你在想些什麽，曹淑已經死透了，怎麽複活？”


  “欸？”


  見韓龍一臉茫然，海魈解釋道：“古魊將化魂蠱放在曹淑的額頭上，那化魂蠱徑直地鑽入了曹淑的頭顱中，而且皮膚上竟無留下任何傷疤，海某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人的頭骨如此堅硬，它一隻小指大小的蟲子是如何鑽入其中的。不過話說回來，那曹淑在三炷香的時間過後，悠悠醒轉。如此你應該明白，化魂蠱的作用不是使你重生，而是將你的身體據為己有，這就好比為你注入了一個新的靈魂，這個靈魂來自化魂蠱。而真實的你已經死亡，化魂蠱隻是利用了你遺留的皮囊，從而獲得新生。”


  “這……這化魂蠱竟如此神奇？！”韓龍還是難以置信。

  “還不止這些，你能想象一個半歲的女嬰，竟然會開口說話嗎？雖然她隻會說三個字，但這樣的震撼不下於適才的重生，你能猜得到她說了哪三字嗎？”


  韓龍聳了聳肩，隨口說道：“三個字嘛，大概是‘郎巧爾’吧。”


  海魈身體微微後傾，一臉吃驚地問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什麽？！”韓龍沒想到自己隻不過是隨口一說，竟然還真讓自己蒙對了。“郎巧爾”這三字自己是在哪裏聽過呢？對了，是在雲水澗遇見的那個小女孩，難道，她是曹淑？韓龍仔細地回憶起當時的畫麵，沐青的恐懼以及何晏與曹爽對小女孩的談論，當時所有的疑問霎時迎刃而解。那個愛吃芋艿的古怪丫頭竟是曹淑，自己竟然此時方才醒悟，韓龍暗自懊惱，深恨自己不該輕易讓她離開。如今她成了古魊的人質，要對付古魊便愈發棘手了。


  海魈道：“古魊給她喂食了速生丸，短短一年的時間便讓她從一個嬰孩成長為十二歲的小姑娘。”


  韓龍又問：“既然古魊早已挾持曹淑為質，憑此一點足以向聖上提出要求，可為何他至今仍未行動？甚至沒有泄露半點風聲？”


  海魈沉吟道：“或許他還有私事未了……”隨後他又道：“不得不說，古魊確實是個厲害的角色，他挾持曹淑尤不知足，又籌備不死軍聽命於自己，更兼得絕技錦繡功護體。古語雲：狡兔有三窟，僅得免其死耳。想要對付這種人難上加難，最好的方式就是坐山觀虎鬥，我們再收漁翁之利，也省得多費心思。”


  韓龍冷笑道：“如果你真的隻是打算坐山觀虎鬥，就不會特意請我合作，你究竟有什麽計劃不妨直說！”


  海魈故作無奈道：“我這不也是為了向古魊學習，凡事有備無患總好過屆時措手不及。不過你放心，雖然你我立場不同，但我不介意將我全盤計劃告知與你。但是合作需要信任，若你始終在懷疑我，那麽這合作也沒必要進行下去了。眼下你還有別的疑問嗎？”


  韓龍沉默半晌，試圖揣測海魈內心真實的想法，卻始終琢磨不透。


  他心道：“此人頗有心計和城府，與之為敵必然棘手，若能讓他為國效力，則可省去不少麻煩，但他心中究竟作何打算，我且問上一問。”


  “我真不明白，如今的魏國安定繁榮，蒸蒸日上，人民的生活雖稱不上富足，卻也安穩，難道這樣的日子不好嗎？為什麽你們定要摧毀這一切，讓百姓陷入動亂不安的環境中呢？”


  “關於這個問題，女魃一定會有很多話想要對你說，我就不再贅述了。”


  海魈輕描淡寫地回避了這個問題，為韓龍留下了懸念，韓龍不再追問，或許在日後的合作過程中能夠窺見一些端倪。


  “最後一問，古魊為何要抓黃玥？”


  海魈笑了笑：“你還真把我當成無所不知了，不過我懷疑他之所以費盡心機去活捉黃玥，這可能與她的身份有關。”


  “巫女？”


  “不錯，古籍上有傳言，巫女之血可增長萬物之靈性，不過傳言終歸是傳言，無憑無據，不能妄下定論。”


  根據海魈的安排，韓龍暫且按兵不動，等待著武衛軍的到來。等待的日子可謂度日如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