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柴中焦尾
風卷殘雲，晨光破曉。
雲水澗早寒未歇，莫綠在伴著黃鶯的婉轉歌聲中清醒，她正要伸手揉揉眼睛，卻發現左臂動彈不得。側眼視之，原來沐青一整晚就抱著她的左臂入眠，受到了一夜的擠壓，莫綠左臂異常發麻，甚至感覺不到任何知覺。
莫綠一臉痛苦地將沐青的緊抱著的手臂緩緩移開，忍著逐漸恢複知覺的痛感，將左臂從她懷中抽離。莫綠揉搓著已經麻木定型了的手指，良久，方運動自如。
沐青也隨著清醒，她醒後驟然挺起身子，習慣性一把地翻開身上蓋著的被褥，看見全身完好無損方才心安。這是因為她曾經夢見過有怪物正在啃食她的身體，這個夢對她的影響最深，因此她每天醒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檢查自己的身子是否有異狀。
“莫姐姐早呀！”雲水澗早寒蝕骨，沐青一個寒顫後又把被褥蓋好。
“嗯，沐妹妹的氣色不錯，昨夜睡得還算安穩？”莫綠一邊活動著身子，一邊問道。
沐青含笑著點了點頭：“有莫姐姐在身邊，我這一覺睡得十分踏實。”
莫綠笑道：“踏實就好，我們一起去向周老先生問好吧！”
兩人打扮完畢走出房門，正碰見韓龍和何晏兩人正百無聊賴地品著早茶，臉帶倦意，毫無朝氣。
莫綠上前問道：“你們兩個可見到周老先生？”
韓龍將周宣的臨別信遞給莫綠：“他已經走了，沒說明理由，或許又去為他人解夢了吧，讓我們不要掛念。”
“怎麽會這樣？要離開也應該當麵道別呀，不聲不響的一點都不在意沐妹妹的感受！”莫綠看著信，口中喃喃埋怨道。
“不是的，莫姐姐。”沐青對莫綠安慰道：“我想周前輩一定是不希望我難過才會默默地離開，雖然他走了我心裏有點難過，但是相逢會有時，我想我們很快就會再見的。”
韓龍和何晏互視一眼，誰曾想昨日開口還是支支吾吾的沐青已經能夠流利表達出自己的看法，短短一夜之間便與常人無二，這種飛速的進步不可謂不驚人。
見沐青神色如常，莫綠旋即放寬了心，笑道：“沐妹妹說的對，他一個老爺子能走多遠，很快就會再見！”
吃過幹糧後，韓龍將莫綠單獨叫到廚房。
他神秘一笑，問道：“綠兒，你看這裏景色宜人、風光正好，不奏上一曲絕世音律豈不可惜？”
“說的好，可是我的綠綺琴不在身旁，你讓我彈柴火呀？”莫綠沒好氣地說道。
“欸，綠兒，誰說柴火不能彈。你瞧爐子邊的那堆柴火，不妨試一試？”
莫綠白了韓龍一眼：“要彈你自己彈吧，我就不奉陪了。”
見莫綠要離去，韓龍似笑非笑地說道：“你要走了可別後悔！”
莫綠見韓龍的話語中另有深意，於是將信將疑地走到柴火堆邊，俯下身又轉頭看了看韓龍。韓龍使了個眼色，莫綠於是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些柴火，意外地發現這些柴火堆中似乎暗藏著什麽。莫綠好奇地撥開木柴，一把桐木古琴赫然呈現在她麵前。
琴身光亮完整，卻在顯眼之處可見遭受火炙而生的暗焦色，然而焦而不脆，是由於梧桐木質地精良，非受烈火焚燒則不易鬆脆，此琴工藝湛深，可謂上品。
“這把琴莫非是蔡中郎所製的焦尾琴？啊……我曾經聽人說起過這琴，蔡邕前輩以一塊燒焦了的桐木精心打造而成，在坊間傳得沸沸揚揚，我向往已久，不想竟在這堆破柴火中找到了它！”莫綠愛不釋手地看著它，心中激動不已。
“不如用這琴彈上一曲，以解相思之苦，如何？”
“真的可以嗎？”莫綠需要韓龍的一句支持，借以慰藉妄動他人之物的尷尬。
“當然，這把琴在周宣眼中的價值也就等同與這些柴火，你隻是彈了彈柴火，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韓龍的安慰然莫綠十分受用，她欣然抱起焦尾琴來到沐青麵前：“沐妹妹，你瞧！我找到了一把琴，我教你彈琴好不好？”
“莫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隻是……”沐青環顧這這間藏汙納垢的屋子，靦腆地笑了笑：“我想在前輩歸來之前將房屋打掃幹淨，也為前輩做些事。”
“啊？這樣……”
見莫綠有留下幫忙的意圖，韓龍忙道：“綠兒，沐姑娘這麽做也算是對周老先生的報答，我看我們就不留在這裏影響她了吧。”說著，拉著莫綠的手往屋外走，為自己製造和莫綠獨處的機會。
何晏自然不會浪費與沐青獨處的時機，他積極地幫助沐青幹活，一麵舌燦蓮花地向她說起各種奇聞異事，將自己全身的才華酣暢淋漓地展現出來，大獻殷勤，借此來博得沐青的好感。沐青對何晏的見識和博學感到驚歎，與他相比，自己宛如一個懵懂無知的稚子，從未想過人生還能夠如此精彩，世間竟有如許繁多的趣事，令她大開眼界。
何晏本身便是美男子，神采俊朗，灑脫飄逸，加之其博學廣記、文采飛揚，又是情場高手，對相中的女子能在不知不覺中暗擷其芳心。因此沐青對何晏的好感驟升，相處之間更加無忌，言笑晏晏。
莫綠在附近尋一開闊處，擺下焦尾琴，雙手伸出正待撫琴之際，又產生猶疑，兩隻芊芊玉手隻好僵著不動。
“怎麽了？”莫綠的表現有些反常，韓龍感到奇怪。
“沒靈感……”莫綠有些沮喪，她也不明白為何會有如此心緒。
“呃，靈感？”韓龍本以為彈個琴隨時隨地都可以，卻沒料到還需要靈感。不過此時可不能讓莫綠起打退堂鼓之意，他在腦海中迅速思索解決方法。
莫綠臉上難掩失落之情：“還記得我曾說過我在創作一首新曲嗎？新曲中渙漫與綢繆交織，升華與沉澱相纏，淺嚐輒止卻又幽窈迥絕。《樂記》有雲：地氣上升，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也。樂是天地之和，可我就是毫無頭緒。”
韓龍眼珠亂轉，努力幻想著這種神奇的境界，他對音律一竅不通，腦海中隻浮現出各種高低起伏的雜音，這樣彈出的音樂還能聽的嗎？
莫綠起身，帶著略微賭氣的口吻道：“算了，跟你說了也沒用，我還是回去幫沐妹妹整理房屋吧。”
“不忙，我有一個辦法！”韓龍連忙叫住了莫綠，同時腦海中苦思良策，力求幫助莫綠找回靈感。
“有什麽辦法快點說啊！”見韓龍說話磨磨蹭蹭的，莫綠催促道。
“呃……那個……”韓龍被莫綠懷疑的目光緊盯著，倉促間也想不到什麽好辦法，隻好信口說道：“你在這附近……隨便走一走，我想……會有靈感的吧？”
韓龍的建議顯然毫無說服力，莫綠撇了撇嘴：“我還是去幫沐妹妹吧。”
“欸，對了！”韓龍無可奈何之下，隻好使出緩兵之計：“你瞧這岩岩雲崖、巍巍山巒，若是登高而望，令視野豁然開朗，對靈感的產生豈不更有助益，不妨試一試？”
“要爬山啊……”莫綠看著這險峻的高山，露出難色，但又不想讓韓龍瞧不起，便道：“要爬可以，你要幫我拿焦尾琴！”
“什麽？”韓龍假裝聽不清。
莫綠見韓龍故意耍她，正待發作，卻覺得不值當，於是低聲道：“請你幫我拿焦尾琴，可以嗎？”
韓龍笑道：“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