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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疑鄰盜斧

  在洛陽以西的洛河支流交匯處,有一片地勢險要的高地,當地人稱其為洛河崖。後來叛軍占據洛河崖,在其中建築塢堡,並命名為厭魔島,因此厭魔島並非是座島。


  隻有一條天然的穀道可以通向厭魔島,但是這條穀道已經被設下了重重機關,一旦觸動機關將會被烈火焚身而死。因此眼下厭魔島並非輕易可取,叛軍招募佃農在其中屯田耕作,因此叛軍每日所食雖然隻是粗茶淡飯,倒也自給自足。他們自稱義軍,可自由選擇四名頭目之一作為效忠對象,其中以海魈的勢力最為強大。


  海魈是厭魔島中公認最聰明的頭目,七月十五盜取《乾道無常訣》的行動便是由他所策劃,那是第一次厭魔島內所有叛軍頭目一起出手,幾乎可算是大獲全勝,但在玉盤山的行動卻宣告失敗,不少義軍被禁軍殺害,失去了一次造勢的絕佳時機。自此海魈將矛頭對準了夏侯徽,她才是厭魔島義軍最大的絆腳石,想要對付曹叡,首先要對付的便是夏侯徽。


  “此人不能留!”在崖邊的涼亭裏,海魈正與崇魌談論夏侯徽。


  崇魌道:“海魈兄足智多謀,想來已經想好了除去夏侯徽的辦法了吧?”


  海魈微笑道:“這要歸結於崇魌兄能為海某提供怎樣的線索了。”


  “石苞的心中仍眷戀著夏侯徽,此人應當是絕佳的切入點。”


  “話雖如此,但仍顯不足,石苞對於夏侯徽的眷戀到了何種地步,這一點還要有勞崇魌兄再去查證。”


  “也好,我再去洛陽!”除掉夏侯徽也是崇魌的心願,他不介意在此共同目標上聽從海魈的驅使。


  卯時,天方破曉,封閉的城門緩緩開啟,商販絡繹前往東市等待開市。


  崇魌正在洛陽城郊等候,見到一名乞丐經過,崇魌給了他一枚銅板。那乞丐千恩萬謝後正要離開,崇魌叫住了他:“慢著!想要這些錢嗎?”崇魌拿出了一串錢在乞丐麵前展示。


  乞丐得到崇魌授意,帶著崇魌交於自己的一封信快步向洛陽城內走去。


  與此同時,在結束了首陽陵的巡視後,司馬師與數十禁軍一同騎馬行走在通往洛陽的官道上,忽然遇見一人持刀攔截。


  “崇魌在此,司馬小兒,可敢與我單挑?”崇魌趾高氣昂地說道。


  司馬師很驚訝崇魌竟然有膽子直接出現在自己麵前,總覺得對方暗藏著陰謀,因此並不輕易應戰,他說道:“我不與無名之輩單挑!”


  崇魌陰險一笑,道:“我知道閣下為何不願與我單挑,那是因為閣下聽聞家中嬌妻正與石苞私通,因而才如此急切地趕回去捉奸吧。”


  司馬師聽到崇魌無端汙蔑夏侯徽,不禁勃然大怒,瞠目叱道:“崇魌小賊,你安敢在眾人麵前敗壞媛容聲譽,我誓殺你!”他抽刀飛身上前與崇魌拚殺。


  司馬師的身手極快,他雙眼死盯著崇魌,刀光閃閃,每一擊都是攻勢,攻向崇魌身體的各個要害。


  崇魌在武學上的造詣已非尋常武將所能及,他麵對著暴怒的司馬師不慌不忙,不斷地從司馬師急躁的刀法中尋找破綻,做出回擊,迫使司馬師一次次回刀自守。崇魌口中仍從容地說道:“閣下還是早些回去吧,若是耽誤太久,等石苞折騰完了你才回去,豈不是撲了個空?”

  司馬師最聽不得有人拿夏侯徽信口揶揄,崇魌已經觸及了他的底線,他恨不得將崇魌砍成肉泥。然而愈怒愈亂,司馬師腳步虛浮,他的刀法已無章法可循,可謂亂砍一氣,隻想將對手至於死地。


  崇魌看出了司馬師內心的怒火,他賣了個破綻吸引司馬師的一記重劈,他借勢一躲,再飛起一腳將司馬師踹飛。


  司馬師怒火攻心,又被崇魌踢中胸口,倒在地上呼吸阻滯、眼冒金星。


  “將軍!”司馬師的隨從見狀連忙上前扶起司馬師。


  “不要管我,給我將此人亂刀分屍!”司馬師的眼睛仿佛要噴出火來。


  崇魌趁機搶奪司馬師的坐騎,往叢林中疾馳,五名禁軍見狀連忙策馬追擊。崇魌將他們引入一條狹長的小路後,突然將手中佩刀後擲,那佩刀正中追兵前馬頭部,前馬驟然倒地引起後馬相繼絆倒翻騰,五名禁軍皆被甩飛。


  正在五校營中熟睡的石苞被下屬喚醒,並得到了一封信。


  “你說司馬夫人托一名乞丐將書信轉交給我?”石苞感到詫異。


  “正是,那乞丐還說這是一件十萬火急之事,請石將軍當即拆看。”


  “明白了,你先下去吧。”


  石苞打開信箋之後,立時驚詫莫名,隻見信中隻有用血寫下的“救我”兩個大字,石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默默分析道:“媛容平日裏不會輕易聯係我,跟不會托一名乞丐來送信,莫非其中有詐?可萬一她真的在向我求救呢?如果是真的,她又為何向我求救,她最先要求救的不應該是司馬師嗎?除非……她與司馬師之間有了矛盾?”一念及此,石苞不敢繼續往下想,不論這封信是真是假,他都要前去司馬府一探究竟。


  石苞乘上一匹快馬往司馬府疾馳,然而在司馬府門前,他心中又不免躊躇,如果夏侯徽真的在向自己求救,自己如此冒失地前去是否會惹人生疑。


  司馬師乘上了原本一名禁軍的坐騎,回到了洛陽,他的腦海中仍在回響著崇魌的話語,雖然他知道崇魌是在有意激怒自己,但他心中仍難以釋懷,於是改道先去司馬府。然而司馬師萬萬沒想到,在司馬府前竟然見到了正在門口徘徊的石苞,尚在心中縈繞的怒火霎時又被點燃。他下馬揪住石苞的衣服質問道:“石仲容,當值期間,你在我府門前鬼鬼祟祟的做什麽?”


  石苞被司馬師一聲怒吼嚇得暗暗心驚,他心道:“司馬將軍為何對我的出現如此震怒,難道是他察覺出了什麽?媛容請我救她,我絕不會出賣她。”


  見石苞垂首不言,司馬師愈加生氣,認定石苞心中有鬼,於是衝他臉上奮起一拳,將石苞打得口中流血。

  將石苞帶回營中後,司馬師以石苞擅離職守的名義將他重責五十大板,打得他皮開肉綻方消心頭怒氣。


  在司馬府中,韓龍在後院涼亭中不斷強迫自己學好三玄,以便獲取莫綠的青睞。


  夏侯徽作為韓龍的教書先生,也樂於為韓龍傳道授業解惑。


  韓龍似懂非懂地撓了撓頭,自己胸腔內為了學好三玄而燃燒的烈火隨著一天的消耗,也終將燃燒殆盡。《莊子》、《老子》較好理解,至於《周易》中六十四卦、三百六十四爻以及其所有的解釋則完全把他聽暈了。他想不通先賢是如何開創出如此複雜的經典,同佛經一樣艱澀難懂。


  夏侯徽仿佛看出了韓龍的心思,淺笑道:“韓公子,《周易》乃大道之源、群經之首,若想在玄學上有所突破,非學好《周易》不可。”


  韓龍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問道:“司馬夫人對道家經典如此精通,莫非您也信道?”


  夏侯徽稍一猶豫後,便回答道:“我治經學,研習的是各家學問的精髓,而今主要學習的是儒家的經典,隻是如今的經學出現了太多的爭議,主要有‘王學’和‘鄭學’之爭……”夏侯徽說到這裏便衝韓龍笑了笑,道:“你瞧我,說到哪去了?”


  “不妨事!”韓龍笑道:“我也正想聽一聽這兩派之爭是怎麽回事呢!”


  見韓龍如此好問,夏侯徽也不好澆了他的興致,於是說道:“如此,我便簡單闡明這‘王學’和‘鄭學’吧。夫君有一弟弟,名叫司馬昭,他的嶽父便是大名鼎鼎的蘭陵侯王肅,他在經學上的造詣足以稱之為登峰造極,便是他開創了‘王學’,將道家天道、無為的思想融入其中,囊括著治國之道;而‘鄭學’的開創者鄭玄思想較為保守,認為應順天命,行人道,君權乃神授,對上應絕對忠誠,主治君臣之道。兩派思想對立,如同玄學中的崇有、貴無兩派,總是暗中相爭,以分優劣。”


  韓龍暗道:“王肅與司馬家有親,如此說來司馬家應是支持‘王學’的才對,然而從今日向司馬夫人討教來看,司馬夫人似乎隱隱透露出的是‘鄭學’的思想,同一家人兩種意見,由此看來司馬夫人與司馬家之間從思想上已經產生了嫌隙。”


  韓龍試探地問道:“夫人可是主修鄭學?”


  夏侯徽頷首道:“不錯,在我看來鄭玄的思想更合乎百家精髓,而王學的側重較為偏移。”她輕歎一聲,道:“隻是司馬家人更加擁護王學,我的思想與他們格格不入,有時就像個外人。”


  見夏侯徽失落的樣子,韓龍安慰道:“夫人可不是司馬家唯一信仰鄭學之人,我與夫人一道站在鄭學這一邊。”


  夏侯徽笑了笑道:“你也不用安慰我了,玄之又玄,眾妙之門,你有你自己的追求,這是好事。我對你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你能夠成為一名堂堂正正的君子,這就夠了。”


  韓龍回應道:“夫人放心,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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