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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把我的骨灰,和南疆埋在一起

  “蟈蟈”按照段向北規定的時間,給段向北打電話,告知段向北已經鎖定“張總”的下落,“蟈蟈”說:“詳細地址和動手的辦法,我不能在電話裏說,我不知道我們的通話是不是絕對安全。”


  ??段向北就是喜歡“蟈蟈”這種穩健、謹慎的作風。他沒有立即向“蟈蟈”下達新的指令,而是讓“蟈蟈”稍安勿躁,等待他的下一個電話。


  ??段向北轉頭把“蟈蟈”通報的情況報告了父親段蒙生。


  ??段蒙生“咕咕”地吸著水煙筒,沉默不語。他盤算著,是增派人手給“蟈蟈”,讓“蟈蟈”在清邁綁架張光祖,並將張光祖帶回緬北小鎮呢?還是召回“蟈蟈”,聽他當麵“匯報”更為穩妥?

  ??老謀深算的段蒙生,並未完全打消對“蟈蟈”的懷疑:這些日子,他的腦海中會偶而閃過這個年輕人的麵容,他不得不承認自己真是上了年紀,他竟然無法確證這個年輕人是否真的做過段氏莊園的護衛?然而,一生自負的段蒙生認為這並不是問題,就算這個年輕人曾經做過自己的護衛,也不能說明這個人絕對忠誠。身邊的衛士被其他販毒勢力或者警方收買,這種事以前發生過,說不定此時正在發生,以後,也會繼續發生。反過來,如果這個年輕人並未做過自己的衛士,而隻是為了便於投靠段向北,編造了這段履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問題。


  ??段蒙生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段蒙生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年輕人的能力似乎太強了,而一個人能力太強,往往不是個人的原因,而是他的身後,有一個團隊在幫助他。


  ??那麽,暗中幫助“蟈蟈”的這個團隊,會是誰呢?


  ??所以,段蒙生很快決定,讓“蟈蟈”回來一趟。


  ??如果“蟈蟈”毫不遲疑地歸來,就說明他根本不可能是“臥底”,也不可能是其他販毒團夥打進來的“內鬼”,否則,隻能說這個年輕人真是不要命了。


  ??段蒙生無論如何盤算,也不可能猜到:中國警方尋求國際警務合作,得到緬甸政府和警方高層同意,派出特戰小組,到段氏父子的“地盤”上,直接抓捕段向北。在“7D”計劃中,“蟈蟈”需要扮演的,恰恰是那個“引路人”!

  ??就在“蟈蟈”接到段向北的通知,讓他盡快返回緬北的那個晚上,“蟈蟈”的父親,省公安廳副廳長,“626”專案組副組長李誌誠,已進入彌留之際。


  ??李誌誠是在辦公室裏一頭栽倒的,當即被送進醫院的特護病房。醫生對他的情況很清楚,一個勁地搖頭。


  ??李誌誠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清醒的時候,他讓人找來“626”專案組的負責同誌,了解案件的進展情況。


  ??專案組的另一位副組長,公安邊防總隊的少將總隊長出現在他的病床前,貼著李誌誠的耳朵告訴他:“案件進展非常順利,7號偵察員也非常安全。”


  ??李誌誠緩緩點頭,他突然緊緊地抓住少將的手,用幾乎已無法辨別的聲音詢問:“已經進入到抓捕階段吧?”


  ??將軍連連點頭。


  ??“按原計劃,7號,應該去引蛇出洞?”李誌誠呻吟著問。


  ??將軍貼住他的耳朵:“你就放心吧,老李,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我向你保證,我們一定把7號安全接回來。”


  ??彌留之際的李誌誠誤解了將軍的意思,他拚足最後的力氣叫道:“不要叫他回來!不要……影響他辦案……不要,讓他……看到……我這個樣子!”


  ??將軍緩緩站直身體,麵對李誌誠凝重點頭,用每一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簡潔地吐出一個字:“是!”


  ??李誌誠努力地點了點頭。


  ??將軍示意醫護人員給李誌誠戴上呼吸麵罩,之後,將軍在李誌誠的床前佇立片刻,毅然轉身離去。


  ??“蟈蟈”的養母,李誌誠的妻子謝曉蘭,一直坐在李誌誠的身邊,抓住他的左手,她的眼中沒有淚水,無邊的悲戚讓她的時光仿佛正在飛速流逝,一天就是一年,她看上去簡直像一個80歲的老太太。


  ??意識漸漸恢複的李誌誠反手抓住妻子的手,他想用力,可他已經沒有了絲毫的力氣。他用另一隻手,艱難地指向床頭的公文包……陪護的省廳工作人員立即拿過公文包。李誌誠示意陪護人員摘下自己的氧氣麵罩,隨後,他艱難地說出兩個字:“遺囑……”


  ??工作人員從公文包裏找到一份手寫的,尚未完成的遺囑。


  ??李誌誠在遺囑中明確表示:在“626”專案尚未結案之前,不發訃告,謝曉蘭明白丈夫的心思,他是擔心自己去世的消息傳到“蟈蟈”的耳朵裏,擾動“蟈蟈”的心神,影響他辦案;李誌誠交代,不舉行追悼會,不搞遺體告別儀式,謝曉蘭同樣明白,丈夫是不想讓“蟈蟈”出現在那樣的儀式上,因為一旦“蟈蟈”以兒子的身份出現在那樣的儀式上,他的身份就公開了,這意味著“蟈蟈”秘密偵察員生涯的終結;李誌誠在遺囑上寫下“骨灰”兩個字之後,卻沒有了下文。不知道他在手書這份遺囑的時候,是因為病痛握不住筆,還是突然不知道該怎樣寫下去了。


  ??此刻,李誌誠想要囑托妻子的,正是如何處置骨灰。


  ??他示意謝曉蘭靠近,妻子立即把耳朵湊到了李誌誠的嘴唇前。


  ??李誌誠說話已經異常艱難,卻生怕妻子聽不明白,他竭盡最大的努力,掙紮著,呻吟著,反複著,對妻子說道:


  ??“把我的骨灰……送到瑞麗……跟南疆埋在一起。生前,我沒有管教好他,死了,讓我陪著他……曉蘭,對不起……”


  ??明白丈夫的意思之後,謝曉蘭刹時淚如泉湧,她伏在丈夫的胸前,拚命控製自己,不要讓自己哭出聲。


  ??這麽多年了,他,自己的丈夫,這個親手把兒子送上刑場的硬漢,終於叫出了兒子的名字。


  ??南疆……


  ??她知道,他,自己的丈夫,這個無比忠誠的老公安,永遠不會原諒他們的親兒子,但是,他死了,卻願意回到兒子身邊,把自己的骨灰埋在兒子的身邊,他們父子的骨灰,將在大地之下,重新融合在一起,骨中之骨,血中之血,雨露陽光,他們融合在一起的骨灰將孕育出新的青草,他們的墓地上,將開放出新的野花。


  ??李誌誠示意工作人員扶起謝曉蘭,示意護士給自己戴上呼吸麵罩,他貪婪地吮吸著氧氣,他需要凝聚最後一縷生氣,需要匯攏最後一絲力氣,因為他還要見一個人,他要把這個人親自介紹給他的妻子,謝曉蘭。


  ??那個人,就是我,黎妮,粒粒。


  ??我曾經供職的那家小報的記者部主任,挺好的大叔,知道我現在是個“無業遊民”,鑒於紙媒的瀕臨倒閉狀態,他不可能動員我回報社上班,而是力所能及地幫幫我。那段時間,一家私營教育機構要拍攝一部宣傳片,中標的廣告公司請到主任為他們撰寫解說詞,主任借口沒時間,不熟悉年輕人的語言特點等等,把這個活“轉”給了我。說是“轉”,其實他居中一分錢好處都不要,我知道他這是“可憐”我,隻得說謝謝,隻得把活接下來,還得把活幹好,別給主任丟臉。


  ??那天夜裏10點多鍾,我窩在自己的出租屋裏,終於寫完那部宣傳片解說詞的初稿,伸個懶腰,這才發現自己差不多10個小時沒有吃東西。我沒有換衣服,沒有化妝,拿上手包出門,我不是去夜場,也不是去約會,我就是走去小區附近的“星巴克”,喝杯熱咖啡,吃點東西。


  ??我懶懶散散地走在人行道上,一輛毫不起眼的黑色轎車,緩緩從我的身側駛過,在我前方約10米處停下,靠人行道一側的後車門打開,一個身材高挑,穿緊身皮褲和黑色短皮夾克的女人鑽出轎車……這一切,根本沒有吸引我的注意力。


  ??直到那個女人在人行道上站定,朝我轉過身來,麵對著我,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她的普通話很標準,她叫我“黎妮”,而不是“粒粒”。


  ??我大吃一驚,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嚅囁著:“……袁姐?”


  ??她的眼瞼似乎有些浮腫,她的麵容似乎有些蒼白,也許僅僅是因為路燈投下的光,黯淡而晦澀,給我造成了錯覺。後來……我才知道,她已經熬了不止一個通宵。


  ??袁姐幹煉地點了點頭,朝我伸出右手的同時,用一種完全程式化的語氣對我說:“你好。我必須馬上帶你去一個地方,請跟我來。”


  ??我機械地握住她朝我伸過來的手,這才發現,她根本不是要跟我握手,而是拉住我的手,讓我跟她上車。我想,如果我反抗,她會果斷出手,像電影電視裏那些了不起的女特警一樣,一招就將我製服,塞進轎車,一騎絕塵。


  ??我當然不會反抗,我也不知道她要帶我去哪兒,我隻是憑直覺,猜測她的行動與我親愛的“蟈蟈”有關。


  ??在轎車的後座上挨著袁姐坐下之後,我心想,罷了罷了,他們,警察,果然寸步不離地跟著我,他們,警察,果然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很久很久以後,我跟“蟈蟈”說起這個夜晚,“蟈蟈”沉吟良久之後,承認:“為了我的安全,我的戰友們,有可能對你采取了某些必要的措施。畢竟,你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而且,那時,專案已經進行到決戰關頭……”


  ??又是地下車庫!我想,我是不是患上了地庫恐懼症?


  ??那是醫院的地下車庫。


  ??袁姐引領著我,先乘電梯,隨後穿過幾乎空無一人的長廊,徑直走進李誌誠的特護病房。


  ??盡管我見過他,盡管我知道他病得很重……我仍然沒有想到,他……真的,就要走了。


  ??我從未見過死亡,我根本無法想象一個人垂死的樣子。雖然短暫地當過記者,可我真的連屍體都沒有見過。而他,李誌誠,公安廳副廳長,我親愛的“蟈蟈”的父親,他就躺在那裏,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我嚇傻了,呆立在病床前。


  ??我再傻,也能猜出病房裏那個悲傷憔悴,一如風中的蘆杆一般的女人是誰。


  ??謝曉蘭,我親愛的“蟈蟈”的母親,像是突然也傻了,她目不轉睛地盯著我,這個她一無所知的陌生人。


  ??袁姐附耳對謝曉蘭低聲說了幾句什麽,隨後微微頜首,退出病房。


  ??我注意到,病床上的李誌誠,他垂危的眸子裏,宛如猝然被劃燃的火柴,亮起一星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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