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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 朱院長的手心裏全是汗

  我念高中的時候成績不壞,雖然高二的時候,出了跟靚仔的那個事,靚仔的教授老爸揍了他一頓,摔了我一胳膊,安排他轉學到了另一個學校,我們學校的老師和同學,根本不知道靚仔轉學跟我有什麽關係。


  ??我參加高考,考上了北京的那所大學,靚仔沒考上。


  ??同學們說,靚仔他爸花了一年的時間,不出差,不上課,就在家裏教俊仔寫作文。第二年,靚仔也考上了,是複旦。靚仔作文寫得好,有同學說他現在寫書,成了“縱橫中文網”的簽約作家,名氣很大,一年能掙一百萬。他的筆名叫什麽?他都寫了些什麽書?我不知道,我真的不感興趣。


  ??靚仔當然不會知道,我到北京上學的第一個學期,就去做小姐了。


  ??為什麽?

  ??缺錢?虛榮?無聊?


  ??好像都有一點點,又好像都不是。


  ??我爸是個工人,我媽也是個工人。他們都下崗了。他們下崗那年,我才4歲。下崗以後,他們在昆明的青年路上開了個小店賣服裝,他們掙了不少錢,我們家不缺錢。


  ??但他們老不給我錢。


  ??我就“坐 台”去了。


  ??自己找著去的。


  ??一進去,“媽咪”就問我:“大學生,是來玩的,還是來做的?”


  ??一看就是大學生。


  ??我的臉“唰”地就紅了。


  ??“媽咪”說:“孩子,我看你就是來掙倆化妝品錢的。你老爸老媽不差錢,就是不給你錢,對不?”


  ??我傻傻地點頭。


  ??“媽咪”說:“咱這兒,隻‘坐’不‘出’的,保證你清清白白地進來,清清白白地出去。你就跟定我,保證不能讓你受欺負。坐一個台是二百,我就提你四十,你一晚至少掙一百六。”


  ??我在心裏跟自己說,我早就不是處女,早就不清白了,出不出 台,清不清白,無所謂。


  ??我弱弱地問一聲:“我能坐上麽?”


  ??“媽咪”大笑:“就憑你這小模樣,還能坐不上?坐不上,媽咪我每晚倒貼你四十。”


  ??我說:“那就坐唄。”


  ??“媽咪”就安排我“侯台”,第一次,連衣服都沒換,穿的是我自己的衣服。


  ??後來才知道,在北京做小姐,是要“買工號”的,就是小姐要交“押金”,買了工號發工作服,有兩種,一種是超短裙,不管夏天冬天,小姐坐 台都得穿超短裙。夏天,裙子下邊穿薄絲襪或者不穿,冬天,穿厚絲襪;另一種是正規的西服裙,餐廳服務員穿的那種。這些事,“媽咪”都替我做了。也要登記身份證的,媽咪手裏有的是身份證,根本用不著我自己的身份證。警察來例行檢查的時候,小姐們都換上餐廳服務員那種正規的西服裙。


  ??“媽咪”不讓我穿超短裙,也不讓我戴“工號”,她讓我穿平常在學校裏穿的衣服就好。客人來夜總會,找的就是小姐,可奇怪了,他們又特別喜歡找那種看起來不像小姐的女孩,所以我隻要去上班,總能坐上台,有時一天晚上還能坐兩個,甚至三個台。


  ??第一次,客人挺客氣,就是唱唱歌,摟摟肩膀什麽的。是個胖子,老頭。結帳的時候給我三百小費,多給了一百。


  ??我老老實實把三百塊錢交給“媽咪”。


  ??“媽咪”說:“你這孩子,挺實誠,我抽六十,剩下都是你的。”


  ??哈哈,二百四十塊就這樣到手啦!

  ??“媽咪”對我不壞,所以,我連“出 台”都是瞞著“媽咪”的。記得有一次,我去上班,胡亂抓了一支口紅,把嘴唇抹得蒼白。“媽咪”心疼地說:“小昆明,你咋把嘴唇弄得跟個死人似的?”


  ??我說:“那叫病態美。”


  ??“媽咪”更心疼了,說:“你這孩子,健健康康的,病啥呀病,還美呢你?”


  ??我笑。


  ??我從來沒想過坐 台還能碰上大學老師。


  ??而且碰上了的,還就是我們大學的老師。


  ??“媽咪”領著我們進了包房,是個大包,來的人挺多,看上去都喝高啦。


  ??我們在“媽咪”的引領下,統一彎腰鞠躬,齊聲喊:“先生,晚上好!”


  ??這就是讓他們挑唄。我無所謂。


  ??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他。


  ??他那個“地方支援中央”的腦袋真的很特別。


  ??事情有點複雜,下麵我還要反複提到他,別問他姓什麽叫什麽,我就叫他朱院長吧。對,就叫他“豬”,我就是想罵人。


  ??我轉身就想跑,那時我年輕幼稚,如果不搞出那麽大的動靜,而是一直乖乖地低著頭,他不一定能認出我來。但是我一轉身,他就認出我來了。


  ??我看到他陰陽怪氣地笑。


  ??朱院長沒點我,我藏在十多個小姐的後麵,沒人注意我,其他人也沒有點我。


  ??出了包房的門,我就收拾東西想走。


  ??“媽咪”很奇怪,問我:“小昆明你是咋的了,怎麽一個勁往後躲,這是今天晚上最後一撥客人了,你就抓緊了再坐一台唄。”


  ??我說:“不坐了不坐了,我回去吧!這幫人,都是我們學校的老師。”


  ??“媽咪”恍然大悟:“怪不得,這幫人相互都叫老師。”


  ??我說:“媽的,這下我完了,他們回去,準得收拾我。”


  ??“媽咪”說:“沒事,我讓‘哈爾濱’去,搞他們一個現行,把證據收好。”


  ??我心裏緊張得要命,卻笑得差點岔過氣去。


  ??什麽叫“把證據收好”?

  ??就是哄客人在“KTV”樓上的房間開房,打 炮,然後把套子收好。


  ??訛詐他!DNA,這是鐵證。


  ??“媽咪”也就是說說而已,她從來沒給過我朱院長的“鐵證”。


  ??過了幾天,在校園裏,朱院長遇到我,叫我晚上到他辦公室去一下,他特意說了時間,是晚上8點半,怕我聽不明白他的威脅,專門又說了一嘴,今天晚上,你那班,就別上了吧。


  ??我很清楚朱院長想幹什麽。


  ??我走到離學校1公裏之外的小超市,買了一盒安全套。


  ??我知道,他不就是抓住了我的“小辮子”,乘機想占我的便宜唄。一個喝了酒到夜總會,摟小姐,把手伸到小姐裙子裏邊的老男人,他還能幹什麽?

  ??我可得把證據收好,有了“證據”,不怕他將來不幫我,有了證據,我這學上不上都無所謂了,反正他得讓我畢業。


  ??沿著辦公樓的走廊朝朱院長的辦公室走去時,我冷得全身發抖。


  ??不錯,我是穿得很少,我穿了件寬寬大大的白T恤,穿了條短不及膝的牛仔布裙,沒穿絲襪,腳上穿的是一雙白色的涼鞋。那是2010年的北京,9月21日,星期二,再過一天就是中秋節,我什麽都可以忘記,但我永遠記得那個日子。屋子外麵熱得樹葉子都往下淌汗,可我就是冷,冷極了。


  ??我背著雙肩背的書包,書包上掛著一隻毛絨絨的“喜羊羊”。對,我屬羊,那隻毛絨小羊是我的吉祥物。


  ??我總是想著書包裏那盒安全套,有一會兒,我覺得自己背著滿滿一書包安全套。


  ??走廊的天花板很矮,矮得幾乎壓著我的頭;走廊裏的燈光很暗,暗得我幾乎看不清自己的腳尖。


  ??那條走廊好長,我怎麽也走不到盡頭,而他的辦公室,明明白白是在走廊盡頭的。


  ??我敲了敲門,門開了,門,原本就是虛掩著的。


  ??朱院長說進來,我覺得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想,做這種事情,他還是有些害怕的吧?這樣一樣,我反而鎮定了許多。


  ??我又看到了書架,高大的,幾乎頂到天花板的書架,書架上全是磚頭一樣厚的精裝書。我看見他坐在辦公桌後麵,那桌子真大,我感覺差不多有半個籃球場那麽大。屋子裏沒有開頂燈,隻有辦公桌的一盞台燈亮著。


  ??朱院長穿著雪白的襯衣,打著藍色的領帶,他正伏在大桌子上寫什麽。台燈光照到他光禿禿的腦門上閃閃發亮,台燈光照到他的金絲邊眼鏡上,閃閃發亮。


  ??我抱著兩隻胳膊,站在門口,瑟瑟發抖,不知所措。


  ??屋子裏冷氣開得很足,我想鬆開胳膊,我知道抱著胳膊會給人一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感,可我的胳膊就是放不下來。


  ??朱院長抬起頭來,不動聲色地打量著我。


  ??然後他準確地叫出了我的名字,他的普通話說得非常標準。


  ??然後他準確地說出了我的專業、年級甚至班次。


  ??我感覺自己像一個正在融化的雪娃娃,我的兩隻小腿情不自禁地哆嗦,我像一個上了發條的玩具娃娃,現在,發條就快要鬆到盡頭,再蹦躂幾下,我就不會說話不會動了。


  ??朱院長站起來,繞過遼闊無邊的桌子,走到我身邊,他伸出一隻手壓住我的肩膀,另一隻手關上了房門。


  ??我注意到,他並沒有反鎖房門,而是把門虛掩著。


  ??這讓我感到有些吃驚,他難道不怕突然有人闖進來嗎?這畢竟是他的辦公室,不是他的家,也不是賓館的客房。


  ??朱院長壓在我肩上的那隻手心裏全是汗,像討厭的鼻涕蟲,我想,我的白T恤上一定會留下他黃乎乎的手印,怎麽洗也洗不掉。我打算一完事,洗過澡,就把那件T恤給扔進垃圾桶。


  ??朱院長把我推到沙發前,讓我在長沙發坐下,他在側對著我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後翹起二郎腿,說:“渴了吧,自己倒杯水喝。”


  ??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走到飲水機旁,從飲水機下麵拿出紙杯,接了一杯水,兩隻手捧著,我的手抖得厲害,水濺了出來,濺到了我的腳背上,我穿的是涼鞋,沒有穿襪子,我可以清晰地感覺到水打到腳背上的感覺,像誰一不小心流出的淚水。


  ??我雙手捧著水杯走到他的麵前,不敢再坐下,隔著茶幾,我垂下頭。


  ??“老師……”我弱弱地叫了一聲。


  ??他厲聲打斷了我:“我沒有你這樣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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