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移民

  司明海停好車,他打開車廂,手指在裏麵翻來翻去。他打開車頂小燈,解開安全帶,越過座位探身到車後座,打開車後背裏的暗箱。


  “你找什麽呢?”


  司明海把暗箱裏的盒紙拿出來,放到後座上,幾個不同名牌眼鏡盒,隨意的扔到一邊,暗箱掏空了,他重新坐回駕駛座上。


  “我找棒球帽子,上次爬山戴的那個,奇怪,放哪裏了。”司明海習慣性的咬著食指指關節,他找不到東西時就會這樣孩子氣的咬手指頭。


  “找棒球帽幹嘛,現在晚上你戴帽子?”


  司明海指指自己額頭的創可貼,說:“我想遮一下,酒吧裏很多人,店員看到我掛了彩,不太好。”


  “還說咧,爺爺拿東西扔你你都不躲一下,你又不是躲不開,是你自己故意要受傷,我以為你不在乎自己的臉,相框再偏一點砸到眼睛怎麽辦?你知道我當時心都蹦到嗓子眼了,要不是看你沒事,我可能會把相框丟回去。”我一邊數落司明海,一邊彎身到座位後背上的口袋裏拿出棒球帽塞給他。


  “這不是我的那頂,這是女式的帽子,你把你的帽子給我幹什麽?”


  “你湊合著戴上吧,男式女式差別不大,我不知道你的帽子在哪裏,能遮住就好了,你走快一點上樓,別人看不出來。”


  “你真有才,老婆。”司明海隨便往頭上一套,他照著後視鏡,左擺右擺,還是覺得不對勁。“女式棒球帽真小,我戴上是不是很難看?怎麽會這樣奇怪,感覺不搭。”


  我把帽簷拉低,遮住他的傷口,催他下車,“司大少爺,你穿西裝戴棒球帽,能搭嗎?快點下車,我上樓給你處理一下傷口。好了啦,你長得這麽帥,衣服帽子不搭還是有一種混搭的帥,搞不好能引領一陣亂穿亂搭的風潮。”


  司明海隨著我進了縵熙酒吧,一進門店長很緊張的走到司明海麵前,在他身旁低聲說了幾句,“老板,有位司先生找您,他執意要等您回來,我帶他到樓上辦公室,他已經等了一個多小時了。”


  “司先生?哪位司先生?多大年紀?”


  “四五十歲,我問他的姓名,他也不說。”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司明海跟著上樓,他走到二樓,往裏麵走廊裏看了一下,踟躕了會兒,腳步加快上了三樓。


  “是爸爸嗎?”我跟在他身後,司明海一進閣樓,摘掉帽子,他匆匆忙忙拉開衣櫃的門,以極快的速度換下正裝,套上一套買來後從沒穿過的運動休閑服,又從旁邊的側櫃裏找出一個同色係的休閑帽戴上。


  他站在鏡子前,整了整帽簷,拉低整個蓋住他的前額,回頭看看我,說:“我這樣穿不奇怪了吧,看的到我的傷口嗎?”


  我走到司明海跟前,仰著臉看他,伸手把他的發簾全撥到傷口那一邊,剛剛好掩蓋住,說:“你怕爸爸看到你受傷會難過嗎?”

  司明海照了一眼鏡子,說:“我也不知道,或許不想讓他擔心我,也不希望聽到他勸我的話。”


  司明海慎重其事的換裝隻是為了在他爸麵前掩飾自己受了傷,他心裏對他爸其實非常在乎,可是經過這麽多年塵封,司明海對父親的感情幾乎已經和對林婉玲媽媽緬懷時所產生的恨意摻雜在一起。所以當他清晰的知曉當年的一切,全部是因他而起之後,司明海開始試著去彌補這段父子情感。


  雖然他還是很少在我麵前講他父親,但偶爾與太奶奶對話,聽到他尊稱父親,提到他爸爸時,乖順的態度比以前的冷漠時轉變了很多。


  司明海忽然拉住我的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說:“筱羽,你陪我一起下去好不好?”


  我猶豫了一下,摸了摸他的臉,說:“你不想跟爸爸單獨談談嗎?或許他來找你不是因為有什麽事,而是單純的想看看兒子,你們父子從來沒有一次真正的溝通過,明海,你不嚐試一下嗎?”


  司明海表情為難,“我想還是等下一次我再跟他單獨見麵好了,這一次我還沒準備好,咱們下去吧,過會兒爸爸該等著急了。”


  男人的拖字訣永遠是,等下一次,沒準備好,不如什麽什麽,還是怎樣怎樣吧。司明海快速拖著我下樓,走到辦公室門前,他又問了一遍:“我低著頭,他看不到我的傷口吧?”


  “你很煩誒,爸爸不拿放大鏡,不掀起你的帽子,他發現不了你的傷口,放心吧。隻要你坐的時候,離他遠一點,盡量少跟他四目相對就行了。”


  司明海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笑著說:“我真的很喜歡你在我身邊,因為你不溫柔的時候比溫柔的時候讓我有動力。筱羽,你的另類激將法試用在我身上,屢試不爽,每一次我覺得缺乏勇氣時,隻要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頓時就會覺得沒什麽好怕的。”


  那是因為你欠揍-——骨子裏天生有受虐傾向,我在心裏默默補了一句。伸手敲了敲門。


  “這是我的辦公室,為什麽要敲門?”司明海小聲嘀咕了一句,眼裏充滿疑惑。


  這個王八蛋,剛剛還一副很慫的樣子,現在鼓起勇氣了,立馬換臉。我敲門是為了禮貌,難道要直接開門進去,爸爸會嚇一跳的好不好?沒禮貌的家夥。


  司明海開門的手有點僵,他看到他爸爸,身體不由自主的緊繃。就連他拉著我的手,手心裏也不覺微微冒汗。


  “爸。”我叫完之後,捅了捅身旁的司明海。


  司明海聲音很輕的喊了聲:“爸,你等很久了嗎?”


  司道存坐在沙發處,桌前攤開一本相冊,他抬了下頭,招手讓我們過去。


  “你們回來了,司明海,這本相冊你還留著,保存的很好。”司道存一般直接喊司明海的名字,而不是親昵的稱呼他明海或者小海。


  司明海看到那本相冊,微微笑了一下,說:“還好,沒事的時候拿出來翻翻看,解解悶。”


  司明海的相冊保存在牆麵上鑲進去的大書架上,我曾經無聊的時候,吵著讓他翻出來給我看。當時司明海拿出這本相冊的時候一直囑咐我小心,不要沾到髒東西,不要扯壞了等等之類的,好像這本相冊是蜘蛛絲做的,碰都碰不得。他小心翼翼的珍存著的相冊,裏麵有他嬰幼兒時期被林婉玲媽媽抱在懷裏,和司道存爸爸一家三口的合影。一直到他十幾歲的時候,照片上都是三個人笑容滿麵的樣子。


  司道存指著上麵一張照片,司明海舉著獎杯,不苟言笑的樣子,模樣大概五六歲,他說:“還記得這張嗎?你獲得小提琴表演第一名的獎杯,因為你媽媽飛機誤點,趕不及參加頒獎典禮,你很不開心。別的獲獎人都要合影,你偏不肯。誰要給你拍照,你都不願意,還一直把獎杯放到地上,不願意拿。後來見到你媽媽,你才肯端著獎杯被別人拍照。”


  司明海也笑了,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有嗎?我不太記得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我那時嘴撅的好高。還是小孩子,不懂事。”


  司道存點了點頭,老懷開慰道:“是啊,現在長大了,成家了,你變得成熟了,做事情也有了分寸,像個大人模樣了。”


  司明海隻是輕輕笑著,似乎想起了小時候的事,覺得時間如梭,一轉眼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性的小孩子了。


  “爸,你在這裏等了一個多小時,不會就是為了看舊照片,和我談以前小時候的往事吧?”


  司道存慈愛的看了司明海一眼,他緩緩說道:”我來是想跟你說,你媽媽準備移民到意大利,她想讓你跟她回一趟方家,讓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


  “在司家住的好好地,為什麽忽然決定移民去意大利?”


  “是這樣的,你媽媽跟我考慮到你已經長大了,我們兩個演戲也演了這麽多年,既然你已經知道了真相,也原諒了你媽媽,並且接受了她。我們再演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你知道我對你林婉玲媽媽的感情,我這輩子隻愛過她一個女人,所以,我想繼續陪著她,而不是當別人的掛名丈夫。司明海,這點你能諒解嗎?”


  “我可以諒解,也尊重你們的做法,你們如果要離婚,我沒意見。可是爸,媽媽為什麽要回意大利,你還沒回答我。”


  司道存語重心長的說:“你跟你爺爺鬧翻了,全家都知道。你媽媽在司家這麽多年,全是為了你。現在你已經從司家搬了出來,你媽媽留在司家幹什麽?這是她自己的意思,她和你爺爺因為你的事情總是爭執,你媽媽是想保護你,可是你也知道你爺爺的脾氣,所以你媽媽想回意大利去,眼不見心不煩。”


  司明海沉吟道:“爸,媽媽回意大利去,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她讓我跟著她回去的意思是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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