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真的放棄我?
司明海把車停穩,我和他一起進門。他們在天台烤肉,客廳裏黑著燈
。司明海提了兩袋東西,我跟在他身後。我不習慣黑暗,摸索著玄關裏的壁燈開
關,還沒找到就被入口的台階絆了一下,我‘啊’的一聲摔倒,膝蓋直接磕在地
板上,疼得我齜牙咧嘴。司明海打開玄關的燈,一臉冷嘲的低頭看著我,根本沒
有要扶我起來的意思。
“肢體不協調的笨蛋,還跟從前一樣,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搓揉著膝蓋,恨恨的剜了他一眼。“冷麵寡情,你沒風度,沒同情
心。”
司明海挑著眉笑,他把兩個袋子換到左手,騰出右手伸給我,“好吧
,我可憐你。”
“不需要。”我氣哼一聲,手撐在地板上爬起來。我跛著走過司明海
身邊,使勁把他推開,“讓開,你擋我路了。”
我走了兩步突然腰上一緊,不知司明海如何做到的,隻覺得他一環一
帶,我身子一輕就被他抱了起來。“你走路好像隻跛腳的鴨子,難看的很,我不
想晚上吃不下飯,不得已才抱你,別想歪了。”
“我有什麽可歪想的,你幹嘛要解釋。”
“我怕我太優秀,你情不自禁愛上我。”
“厚臉皮!自戀狂!”
司明海抱著我上了兩層樓,在天台梯口我掙紮著下來,整了整微亂的
衣襟,無視司明海的壞笑,故作自然的走上天台。
席間,相喻楠宣布他和曉慧決定在畢業後結婚,其實他們已經在新西
蘭注冊登記,現在隻差舉行一個婚禮儀式而已。相喻楠照例喝罰酒,看得出他很
高興,曉慧則在一旁,滿臉緋紅的癡癡笑望著相喻楠,難得她有一點害羞的樣子
。
笑著鬧過一頓飯以後,佑凝和夏涵吵著去看曉慧的旅行相冊,他們一
群男人們自動消失,天台上隻留下我和佳薇。收拾完碗筷,我和佳薇並排坐在天
台的木頭矮墩上,望著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聊天。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佳薇笑著拉起袖子,露出腕上的手環。
“哈,你們?”我興奮的征詢。“和好了嗎?”
“恩…算是吧。”佳薇溫柔的承認。
“天哪,太好了,秿豫北的動作也太快了吧,真不愧是賽車界的高手
,速度第一啊。”
“你這是什麽比喻啊。”佳薇笑道。
“管他什麽比喻呢,反正你們複合了,我聽著真高興,終於有情人終
成眷屬了。”
“那你自己呢?”
“我?我好好的呀。”
“我是說你和司明海怎麽樣了。別告訴我說你對他沒感覺。”
“愛情不是隻靠有感覺就可以的。我和他之間,總是怪怪的。”我撓
撓頭,不知該怎樣形容。“好像我們還沒到那一步。”
以前司明海很熱切的想和我在一起,我因害怕和懷疑不敢接受。自他
回國之後,我就感覺出我們之間的別扭,朦朦朧朧的讓人窒息。現在別扭依然持
續,雖然我開始學會勇敢和主動的去麵對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但司明海卻轉換了
另一種態度,他總是若即若離,虛虛實實,曲折又隱晦的表達著他的情感,讓我
如墜雲裏霧裏,搞不懂他的真實內心。
“你和他明顯缺乏溝通,筱羽,我發現你和他在一起時,會不由自主
的失去理智,你很難用冷靜的思維去麵對司明海。而司明海呢,他是聰明睿智沒
錯,可是他並不是一個……怎麽說呢,總之他不像豫北那樣細膩,懂得嗬護女孩
子的心思。所以你們兩個一相遇,通通變得沒心沒肺,想什麽做什麽,很直接的
給出對方自己心底的反應,但其實人和人之間應該有所保留才對。不然就會像兩
隻刺蝟,以為能互相依偎取暖,但現實卻是互相傷害。”
“會嗎?”我不敢確定。
佳薇說:“這個要問你自己啊。你對司明海,哪一次不是當下的感情
直接回饋給他,一點轉圜餘地都沒有。我有時候看你對司明海凶神惡煞的樣子,
心裏很替你擔心,像司明海那樣斯文內斂的男人,怎麽會忍受的了你對他的呼來
喝去。可是每次他都不生氣,看樣子倒是樂在其中。後來我一琢磨,突然醒悟了
。筱羽你在我們麵前,溫柔、大方、體貼,很懂得照顧周圍人的感受。獨獨對司
明海,你會瞪眼睛,生氣,不顧形象的恣意罵他。為什麽司明海能惹你生氣,迫
使你頭腦發昏失去理智,甚至你苦心經營的淑女禮儀,司明海一眨眼就讓你破了
功。你的喜怒哀樂,全部在司明海的手心裏攥著。這不是因為司明海愛逗你,而
是你打心眼裏在乎著他,所以他的所有,在你眼裏都被無限放大,舉個例子來說
,如果有一天司明海沒按時起床,你會怎麽做?”
我脫口而出:“叫救護車。”
佳薇搖著頭笑,意料之中的說:“我就猜你會這麽做。拜托,誰告訴
你他需要看醫生?”
我理直氣壯的回答:“以司明海超級無敵強悍的作息規律,他晚睡早
起再正常不過。他每一天行程都安排的密密麻麻,而且他的個性絕不容許自己懈
怠,今日事今日畢是他一貫奉行的準則,甚至明日事今日做,他永遠認為自己扛
得住,所以他不疼惜自己,況且他還有超高的自製力,就算精神萎靡,他也會強
迫自己睜開眼,開始拚命工作。如果他沒按時起床,那他的身體狀況一定糟糕透
頂。”
“誰都有睡過頭的時候,你怎麽不想想,司明海也有可能起晚了。”
“絕對不可能發生這種情況,你知道司明海在酒吧閣樓裏放了幾個鬧鍾
嗎?”
“幾個?”
我伸出十個手指頭,縮回去兩個拇指。
“八個?他瘋了嗎?你又是怎麽知道的?”佳薇不可思議的驚呼。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天晚上寄宿在縵熙酒吧發生的事,我先是被陷入噩夢
中無法自拔的司明海掐醒,而後他像一條蛇,纏繞上我的身體,手勁之大幾乎要
把我嵌進他的身體裏。折騰了一晚上,司明海直至淩晨才在熟睡後緩緩把我放開
。我腰酸背疼筋骨酸軟,終於消停會兒的我迷蒙著淺眠,當我睡眠由淺入深,漸
入佳境時,我聽到一聲高於一聲的鬧鈴聲此起彼伏,從四點到五點,整整一個小
時。最後我忍受不了,掙紮著坐起來時,看見司明海收拾停當,雙眸含笑對著我
說:“笨蛋的神經果真是粗線條,我沒想到八個鬧鍾都叫不醒你,真是的,虧我
還高估你會在第五個鬧鍾響時睜開眼呢。”
一想到司明海拿鬧鍾戲弄我,嘲笑我反應遲緩我就憋氣!尤其是當我問
他在一個小時之內,頻繁設定八個鬧鍾叫他起床是否太誇張時,司明海麵掛純良
微笑,口氣認真的像在研究一項十分重大的科研項目,他說:“我每天給自己設
定兩個鬧鍾,一個起床洗漱,另一個晨練吃早餐。其實根本用不到鬧鍾,我自然
而然就會醒。多年養成的習慣懶得改了。我起床時看見你還睡著,也沒在意,誰
知當那兩個鬧鈴響過之後,你仍然酣睡不醒。我一時興起,想看看你到底會在第
幾個鬧鍾響起時醒來,所以我就把閑置的鬧鍾定上時間,第三個鬧鍾響起時,你
沒什麽反應,我更覺有趣。四點半我隔六分鍾設一個鬧鍾,結果你聽著吵人的鬧
鈴聲,最大的反應不過是皺眉嘟嘴外加翻身,看著你輾轉反側的樣子,我笑的臉
都酸了。而且最讓我佩服你的地方是,你真的不等到最後一個鬧鍾響過,絕不睜
開眼,笨笨,你這練得是什麽功啊,專門訓練定力的吧。”
“你真討厭,無聊透頂。”我抄起枕頭砸向司明海,鬼才知道他有幾個鬧
鍾,我隻不過是恰巧在他最後一個鬧鍾響起時,忍無可忍了而已。
我麵對佳薇的疑問,無力的指著天空頹喪的說:“命中注定他的怪癖讓
我知道,也許是天意。”
隻要牽扯到有關司明海的事情,我總有一種宿命的感覺。我永遠也沒辦
法決絕的將他抽離我的生命。隻有當司明海不在我身邊,我才能擺脫他的影響,
恢複理智。不管我是多麽信誓旦旦,想要獨立和自主,擯棄為男人而活的思維方
式。我的理性在遭遇司明海時,通通敗給感性。我會不自覺忘了呼吸,忘了自己
的理想,忘了我害怕為他改變。我身不由己想要靠近司明海,感受他的一切,甚
至連吵架,我也自感內心不再那麽空落落。
見我們許久不下樓,秿豫北上來尋人。他走到佳薇身側坐下來,兩人在
一起的畫麵說不出的和諧。秿豫北說:“我打斷你們說悄悄話了嗎,不能和我分
享一下,我一來你們都沉默了。”
佳薇握住秿豫北放在膝蓋上的手,抿著嘴笑他:“你什麽時候也學會八卦
了?”
“我這是必要的關心,不然我怎麽知道你在想什麽,萬一我不小心惹你不
高興,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想道歉又沒理由,人家會說我這個男朋友當得一
點也不稱職。”秿豫北溫柔的闡述他的觀念。
“狡辯。”佳薇嗔道。
看著他們倆你儂我儂的樣子,我自知是個電燈泡,還是趁早閃人比較好
。“天台風景不錯,你們繼續,我不參與了。”
我從天台下樓,經過二樓黑暗的客廳,瞥見陽台裏一點紅光閃閃發亮,
懸在半空著實嚇人。我以為是我一時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圓睜著眼睛看了半天
,才搞明白是未熄滅的煙。透過藤蔓做得鏤空隔斷牆,我依稀瞧見一個男人仰麵
倚在藤椅上,夾著煙的右手搭在扶手上,半天不換動作,害我以為那光亮是鬼火
。
我輕手輕腳走近陽台,想看看是誰在那裏。沒等我靠近,說話聲突然響
起,黑燈瞎火辨不清人在哪裏,杉慕訉的聲音聽起來卻十分真切:“你打算好了
,那你什麽時候跟筱羽說?”
“我不想讓她知道,順應她的想法,我對她不可能持久。至少她從來沒接
受過我,我的離開對她而言不過是最普通的分別。”
“明海,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你不必口是心非。筱羽那點心思,很容易
被看穿,我不信你感覺不出她的變化。她愛你一點也不比你愛她少,你明知道的
。”
“那你要我怎麽做,坦白告訴她我馬上要出國,近期不會再回來?”司明
海有些激動的說道。“筱羽正忙著準備畫才大賞的複試,如果我現在告訴她我要
走,無疑於逼她做選擇。她一直希望自己獨立自主,有工作有社會地位,畫才大
賞是個很棒的機會讓她展示自己。我不想她為難,你也知道筱羽的個性,衝動冒
失,頭腦一熱便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情。假如她決定跟我走,心裏卻遺憾失去了
比賽的機會,我寧願幫她做選擇。”
“我勸你不要冒險,雖然你是為她好,但筱羽最看重平等和真誠這兩樣,
你說追求她就追求她,然後一聲不響就收拾東西離開,你把筱羽當成了什麽?不
管因為什麽原因,你沒有征求她的意見,而是一個人作出決定,她很容易對你產
生誤解。如果她當你一去無歸期,心一橫嫁作他人婦,你追悔莫及。”
“這一點我倒不擔心,有你們守在她身邊,我放心得很。”
“哼,你小子就這一副成竹在胸的嘴臉最惹人厭,不管到什麽時候,依
舊算計得滴水不漏。可是我們能幫你看住筱羽的人,看不住她的心,你有把握控
製她不移情別戀?”
司明海狠狠吸了一口煙,撚熄了煙蒂。他灑脫的吐淨口中的煙霧,說:
“我沒把握。套用一句爛俗的話,是你的終究是你的,趕都趕不走。不是你的就
不是你的,綁也綁不來。我不告訴筱羽我要出國,就是不想讓她感到束縛。”
慕訉唏噓:“然後呢?反正你沒說回不回來,筱羽愛等你幾年都與你無關?我覺得你對筱羽不告而別,總有些殘忍,雖然你不想把她卷入你們家複雜黑暗的家族爭鬥,是保護她。可是筱羽不一定想得明白,她或許以為你不尊重她,所有事情你決定就好,她根本無法參與意見,甚至包括知悉權都被你無情剝奪。這種作風連我都忍不住誤解成獨裁,霸道,大男子主義。可想而知筱羽心中你冷酷自私的形象,勢必加深。退一萬步講,即使她懂你的良苦用心,也不見得會感動。換作是我,我寧願你把話都攤開來講,由我來決定自己是去是留,而不是你都決定好了,才告知我答案。太被動我不喜歡。”
“那是你。希筱羽跟你大不同,她何嚐主動過?如果她有你一半聰明,
我也不用勞心費神兜圈子,謹小慎微,事事都替她考慮周全。”
慕訉笑他:“唷,你敢情是個情場聖人。筱羽求過你嗎?沒有吧。誰讓你樂意呢,非要把自己搞得這麽累。其實我一直覺得是你反應過度了,老認為筱羽單純無知,好像她一出門準被人販子拐走。你應該向筱羽媽媽討教,你看希伯母撒鴨子放養式的教養筱羽,她不缺胳膊不少腿,孩子健健康康的個性多樂觀。”
司明海被慕訉調侃的語氣逗笑,“算了,我不跟你胡侃了,再下去該成我的批鬥會了。”他頓了一下,口吻坦白認真的繼續說:“也許我在對待筱羽時真的有點自以為是,還總是故意忽視她的想法,喜歡跟她對著幹,瞧見她生氣我樂不可支。可是這一次不一樣,我所要麵對的是我叛逃了整整六年,帶給我母親和我最大傷害的地方。於你們來說,家是個可以撫慰心靈的寧靜之所,於我它卻是地獄,直到現在回憶起那裏我仍然忍不住心生厭惡。在我們家金錢和權力至上,所謂的情感不過是交換的籌碼。婚姻是家族間的結合,生兒育女全方位培養也是為公司儲備人才。朋友通指合作夥伴,剛剛還在同個宴會舉杯共飲,下一秒就出其不意的蠶食你。這就是我童年至少年時期經曆的,沒有一絲溫情的家族教育。我沒有勇氣讓筱羽了解我的世界,我怕她會失去燦爛的笑容和柔軟的心地。”
司明海說完慕訉沉默了,他知道蒼白的勸慰於他們之間是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