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靈隱禪僧
仇戎見此二僧在自己將要得手之際現身,定然前來壞事,心中萬分不爽,持劍便要殺人,卻被一個黑衣漢子按住,小聲稟道:“仇大人且慢。今夜行動乃是千戶老爺周密安排,為避免有人勾結,在場眾兄弟好多人也僅是頭次碰麵。這兩個和尚深夜攜帶武器,敵友難辨,頗為蹊蹺,說不定是我們一夥也未可知呢?待小人問明來意後,大人再動手不遲。”
仇戎低聲吩咐道:“好吧。不過我可提醒你,千戶老爺可從沒跟我提過什麽和尚。你若問不出究竟,便一刀將他們宰了!”
黑衣漢子好生應道:“是是是,大人且先聽我盤問。”轉而衝二僧喝道:“哪兒來的野和尚,深更半夜來這裏則甚?”
瘦和尚笑答道:“怎麽?這地方施主們來得,我們為何來不得?”
黑衣漢子怔了一怔,戾聲道:“我們來這裏殺人,難道你們也是來犯戒殺人不成?”
胖和尚合掌當胸道:“阿彌陀佛!出家人慈悲為懷,貧僧與師弟來此是為救人。”
黑衣漢子按住刀柄,冷言道:“僅憑你兩個吃齋念經的和尚就想救走這個牛鼻子嗎?豈不笑話!”
胖和尚道:“阿彌陀佛!貧僧所救之人非是他人,正是在場眾位施主。諸位殺孽太重,隻有放下屠刀,了還業障,方能立地成佛。”
“老子又不出家,成什麽佛?你這大和尚囉裏囉嗦,既然不是來殺人,那就會被老子所殺!”黑衣漢子不等把話說盡,揮刀便向胖和尚砍去。胖和尚長歎道:“阿彌陀佛!”卻也不躲。瘦和尚搶身過來,錚的一聲用兩指拑住刀刃,稍一運力,再看那刀,立時折為兩段。
黑衣漢子大驚,急向後退了幾步,立馬就要摔倒。仇戎上前一把扶穩那黑衣漢子,跟著挺劍便向瘦和尚刺去。瘦和尚故技重施,隻是這次沒有折斷寶劍,隻兩指輕輕一彈,仇戎連人帶劍便向一旁栽了出去。他忙展輕功以劍尖點地,一個鷂子翻身又將就直立起來。
“峨眉刺盤劍法靈迅力猛,隻可惜施主手上兵器不大趁手。”瘦和尚搖頭淺笑道。
仇戎劍招使空,又氣又腦,罵道:“臭和尚,找死!”跟著又向他小腹猛刺,幾招下去卻都被瘦和尚用手指一一化解。仇戎不等招式用老,縱身而起,刷刷刷三劍連刺瘦和尚雙眼。瘦和尚雙足未挪半寸,隻靠上身閃躲,竟無半點損傷。
“好一招喜鵲穿枝!峨眉劍法的精髓如今掌握之人已不多了。貧僧有幸曾見過一位女施主使過這路招式,那真可謂是綿裏藏針,凶險之至。隻可惜施主是個男兒身,用起來倒顯笨拙了。”瘦和尚笑語盈盈道。
仇戎見這和尚竟出言折辱自己,愈發慍怒,換了一路劍法又去攻他下盤。
“青城劍陰陽雙修,施主陰氣過重,陽氣不足,天地精華采補尚淺,這招‘風入鬆林’嘛,嘖嘖,火候還差的遠那!貧僧奉勸施主還是換用峨眉女尼劍法為妙。”瘦和尚嘿嘿笑道。
仇戎怒火攻心,使出渾身解數,卷起兩道劍花,猶如電光石火般發了出去。瘦和尚不急閃躲,竟徑向劍鋒迎去,驀地他身形一幌,三步兩步便又繞回仇戎身前,兩腳生根,側身擊出了一記勢大力沉的金剛羅漢拳。仇戎連忙收劍封擋,雙拳正擊在劍身之上。拳劍相迎,嗡的一聲,拳風猶如洪鍾巨鼎,狠狠撞在仇戎身上,長劍瞬間化為一堆碎鐵。裘戎從未領受過這般剛勁拳法,不由得被震飛十餘步之遠,頓感全身奇疼,左手握住殘劍劍柄顫顫巍巍,一口鮮血噴將而出。
仇戎這才意識到自己與那和尚功力實在相去甚遠,但又不想因此功虧一簣,遂即捂住胸口,對餘下黑衣漢子嗔責道:“怎麽…你們還在這裏傻站著?難道煮熟的鴨子讓它飛了不成,回去你們如何向千戶老爺交差?”
眾黑衣漢子這才緩過神來,結幫搭夥向那兩個和尚攻去。隻聽“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胖和尚將禪杖杵在地上,單手立掌,兀自誦起了經文。方念了幾句,這些黑衣漢子便覺渾身無力,頭昏眼脹。
黑夜叉與白羅刹一旁觀戰良久,看出此中蹊蹺,凝神閉息,便欲聯手上前對付這兩個和尚。黑風使亮出寒鐵匕首,白羅刹鋪開砭骨索,二人剛剛擺出架勢,就聽暗處傳音道:“你們兩個且先退去!恐怕你二人聯手也敵不過這兩個和尚。他們便是數年前聲震江湖的靈隱禪僧。那個柱杖和尚法號善才,是名滿天下的“桂花詩僧”。另一個是他師弟性空和尚。說起來老夫與他們也算相識。”傳音之聲空透虛無又極陰沉,黑白二聖使神色一凜,各自領命。眾人聽了隻覺脊梁發麻,都不敢出頭答話。
“阿彌陀佛!施主既然與貧僧素有前緣,何不現身一見?”善才曼聲答道。
傳音大笑道:“哈哈哈哈!他日有緣自會相見。隻是現下若我們兩方相鬥,恐怕終落得兩敗俱傷。如今大師的朋友生死掌握在老夫手上,不如這樣,老夫把他交還大師,大師讓他留下老夫所要之物,如何?”
“佛門弟子豈容歹人作惡?師兄,這些人大開殺戒,絕不能假縱!”性空斷然說道。
善才攔道:“阿彌陀佛!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行惡者禍雖未至,福已遠離。師弟,現下還是以道長性命為重,我們答應他便是。”
傳音高聲道:“好!大和尚乃至信之人,想來定不會反悔!”
黑風使向傳音稟道:“宗主,方才那幾個道士說東西就在鴉巢裏。”
傳音道:“方才老夫已經聽到,你去一探便知。”黑風使得令縱上樹梢,果然在鴉巢裏找到一件黃綢包裹。繼而躍下樹來,攤開讓玄虛子辨認。玄虛子看後隻點了點頭,又閉上雙眼。
仇戎見了東西心中暗恨道:“好你個玄虛子,當真讓我好找!這樹上鴉巢正在香爐之上,平日常有人到這裏焚香膜拜,煙迷之下我竟絲毫未加留意。”
性空申飭道:“東西既已拿到,各位施主可要履行承諾,連同玄虛子道長三位弟子一並讓貧僧帶走。”
傳音應道:“好!老夫決不食言!”
仇戎被性空拳風震成重傷,有氣無力,遞了個眼色給一名黑衣漢子,那漢子立時憤憤言道:“我等受人重托,如今浴血奮戰死傷眾多弟兄方擒住這牛鼻子,豈能說放走就放走……”
他話未說完,白羅刹神鬼不覺繞到了他身後,一把白傘頂在他後心,威脅道:“不聽我家主人之言,便剜了你的狗心!”那漢子登時沒了底氣,餘人無不膽寒。
隻聽那傳音道:“千戶張大人那裏,老夫自有安排。諸位回去複命便是。”
餘人隻恨自己與兩個大和尚和幽冥宗相比武功甚微,隻好受命不複再言。仇戎縱然心中不甘,也是鴉雀無聲不敢再提異議。
雙方商議已定,性空和尚攙過玄虛子為他鬆綁。善才臨走辭道:“阿彌陀佛!諸位施主若能迷途知返,懸崖勒馬猶未晚矣!貧僧先行一步了。”遂與性空、玄虛子以及三個道士走出了觀門。
一行人走到半山腰,太和觀早已是一片火光衝天。性空歎了一聲“阿彌陀佛!”,疑道:“大雨方晴,這火是如何燒起來的?”
“阿彌陀佛!”善才回道:“隻有紅蓮之火不懼水土。”
性空瞿然而驚,低聲道:“師兄是說鬼蜮紅蓮?難道今夜他們幽冥五使來了四人?可是……”
善才打斷道:“師弟,此處非長談之地,咱們到山下安頓再說。”
這時那三個道士撲通一聲給玄虛子跪下,乞拜道:“師父,弟子們貪生怕死,臨陣脫逃,沒本事救得師父,又將師父藏寶地點告訴了那些歹人。實在無顏再侍奉您老人家,望師父將弟子們即刻除名師門。”
玄虛子凝望一眼熊熊燃燒的大火,心中無限淒涼。他讓弟子們起來,弱聲說道:“徒兒們,當年為師偏居在這荒山草觀,本意是不願惹人矚目。又怕你們爭強好鬥招惹事端,所以未將本領傾囊相授。誰知事與願違,反倒害了你們。你們遇到強敵率先自保未可厚非。鳥巢藏寶一事也是為師暗中指點,你們大可無須自咎。”
兩個和尚聽罷均自無盡感慨,且聽玄虛子又囑道:“眼下太和觀不複存焉。為師身上有十幾張通行寶鈔,足值三兩黃金,你們拿去到山下尋個營生去吧!切記,今夜之事萬不可再向人提起,免惹禍事上身。”說完從懷中取出一遝寶鈔分與三人。
一個道士哭道:“師父,您老人家也要多保重!這大明通行寶鈔如今抵不了多少銀子,又難以兌現,我們師兄弟也是前路未卜嗬……”另兩個道士也相繼哭訴起來。
玄虛子從腰間又解下一貫錢,道:“為師身上僅剩下這些許了,你們一並拿去用吧。”
性空和尚勸道:“玄虛子道兄,你將這些錢分給他們,自己卻作如何打算那?”
玄虛子自嘲道:“大師不必可憐貧道,貧道如今成了孤家寡人,大不了與二位大師同去化緣便是。”
三個小道士捧過銅錢,叩謝道:“師父大恩,弟子們終生不忘!”便擇了另一條小路下山去了。
“阿彌陀佛!”兩個和尚一聲歎息,攙扶玄虛子繼續朝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