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幽冥二使
玄虛子趁彼此膠著間隙,睨視一眼那雙鉤漢子,見他身量單薄,雙臂奇長,又回想那流星錘大漢虎體龐然,當即發問道:“爾可是‘星月雙雄’之一,‘靈臂螳螂’董公勝?那個使流星錘之人可是爾結義兄弟‘直撞虎’李元彪?”
雙鉤漢子未料自己一身夜行衣裝束仍被認出。他既已身份敗露,索性講話全無顧忌,忿然作色道:“不錯!我兄弟二人江湖結義,情逾骨肉。今日你殺我二弟,我定要將你生吞活剝!”說話間他額頭青筋暴起,麵色憤怒已極。
玄虛子本是故意示弱與他糾纏,以便伺機探明這群人虛實來曆。這一問果叫他問出不少內容。原來這“星月雙雄”是近年橫行淮南的綠林強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非但民間百姓備受其害,就連官家驛站也都曾被他們洗劫。各路州縣衙門幾年前下令緝拿二人,怎奈“星月雙雄”倚仗一身得意本領,多數捕快也是拿他們不得。這兩兄弟一人使流星大錘,一人使月刃雙鉤,自稱“星月雙雄”,而江湖俠義之士和官府百姓都稱他們“星月雙凶”,以彰其作惡多端。
玄虛子既摸清這兩個漢子來路,心道:“這兩個大盜戕害百姓,遺禍武林,今日落入我手定讓他們有來無回!那“雙凶”之一已被我用劍重傷。餘下這個我也要一並誅殺。”轉念又想:“我前些年行走江湖著實殺了不少大盜蟊賊,但似乎與這倆賊人從未謀麵,他二人素來獨行獨往,今日偏偏夥同一幫來路不明之人屠我道觀,到底是何緣故?莫非也是衝那件東西而來?”
思忖再三,玄虛子一聲冷笑,對靈臂螳螂董公勝道:“爾曾在江湖豪言,自稱梁山好漢董平之後。若誠如所言,當年爾祖上位列梁山五虎將,素有英雄之名,也算行事磊落的豪傑人物,如何傳至爾輩竟做這般蠅營狗苟之徒,豈不有愧於先祖?貧道勸爾悔過自新,到官府伏法認罪,來世再做一條好漢不遲!”
董公勝見結義兄弟倒死在玄虛子劍下,對他恨入骨髓,眼下隻想報仇,哪還聽得進這些話。隻是聽他誇耀自己祖上風光之處,倒還顧及一分顏麵,冷言道:“哼,慢說我今日正是奉官府之命而來,單憑你殺害我結義兄弟一節,我也定要誅殺你這惡道!”玄虛子聽他說“奉官府之命”不由一楞,細想自己與官府從無瓜葛,更覺今日之事蹊蹺非常。
他心念未已,這時又有兩個黑衣漢子縱身來攻。玄虛子眼疾腳快,毫不遲疑,一記飛腳把兩兵分開。跟著一個筋鬥形如鯤鵬展翅,輕鬆落在兩個黑衣漢子身後。這兩個漢子一人使樸刀,一人使長槍,連同靈臂螳螂董公勝合力來鬥玄虛子,竟也得不到半點便宜。
玄虛子眼瞅三人搶攻,無意在此虛耗,便欲催發內力,甫一運氣卻覺丹田真空,連運幾次之後渾覺全身綿軟,百骸力微,便再不敢發力抗敵,憀然以精妙劍招相守。三人乘隙以內力相加,玄虛子便漸落下風。
玄虛子此刻儼然寡不敵眾,撒星劍陣卻將院中數十名黑衣漢子節節逼退。眾黑衣漢子一籌莫展,忽聞一聲怪唳,院中一團蓑衣黑影狂聲笑道:“哈哈哈哈!鹽幫號稱江南第一大幫,卻被區區幾個道士困死,忒也好笑!”眾人隻顧相鬥,僉然未覺院子何時閃進一人,紛紛驚愕。
一個黑衣漢子那黑影叫道:“你們幽冥宗休要張狂!我鹽幫隻來了一個分舵,若是我們幫主親自來,眼前還會有這個道觀嗎?!”那漢子哼了一聲,又憤憤言道:“幽冥宗號稱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如今有這劍陣擋在前麵,倒要看看你們可否先破了此陣!”
另一黑衣漢子也附聲道:“哼!若論行刺暗算,你們幽冥宗可當第一。但若真刀真槍拚個你死我活,你們卻未必是俺鹽幫對手!”
玄虛子以一敵三正手忙腳亂,耳朵卻一字不落聽進了這些話,暗中揣摩道:“連鹽幫和幽冥宗也來到了我這小小道觀。這兩股勢力曆來毫無相幹,此間卻頗有默契,不知誰人能統領這樣一群魚龍混雜之人?”
那黑影尚未答話,遠處杳然又傳來一陣咯咯蕩笑:“好笑!好笑!”繼而一個曼妙女子從牆頭飄飄落下。這女子手擎鐵傘,一襲縞素,嬌身伏偎倚黑影肩膀,風情賣弄,驀地撲哧一聲笑道:“真是笑死奴家啦!這些鹽幫臭腳夫們當真有趣的很呢!隻要殺死那個持旗道士,這劍陣自然也就灰飛煙滅了。如此簡單之理竟無一人懂得,全是一群蠢貨!”
鹽幫眾子弟被她笑聲鉤攝原本一時怔楞,聽了這話那堪這般侮辱,紛紛低聲啐罵。但見眼前一黑一白、似人似鬼兩道影子,卻也都不敢魯莽衝撞。隻有為首之人膽敢不忿道:“原來是黑夜叉和白羅刹二位聖使,你們幽冥宗自恃武功高強,但我白德昌的淮南分舵卻也不是吃素的!”
黑夜叉輕鄙道:“噢?白舵主既然豪氣衝天,請先把那持旗道士殺了如何?”
“是呀是呀,白舵主在鹽幫也算響當當的人物,不如且讓奴家見識見識江南第一大幫舵主的手段。”白羅刹妖媚聲道。
白德昌啐了一口,道:“不消你們幽冥二使激將,在下自有計較。”旋即低聲向手下囑咐了幾句,一聲令下五、六名黑衣幫眾縱起打劍陣上方攻去。不料陣中幾名道士將長劍投射,數劍齊發,那些鹽幫子弟俱都穿心而死。眼瞧同伴如此下場,剩餘幫眾霎時方寸大亂,疾退至數丈開外。
恰在此刻陣門大開,圓形劍陣驟然向四周散去,方才那幾名擲劍道士速速把寶劍拾回。持旗道士宋守竟而暴露陣外,劍陣似乎業已雜亂無章。
白德昌見機立命幾名手下向宋守掩殺過去。殺到半路,劍陣卻突生變化,恰如移星換鬥,好似棋布錯峙。不知何時,陣中道士竟將這些人四麵合圍。既而陣門閉鎖,宋守隱遁於陣中,幾名幫眾立時就被亂劍絞殺。這一變化正是撒星劍陣精髓,喚作“星撒長河”。鹽幫眾人自此愈加亂了陣腳,亂中生亂,一人失心瘋也似衝入劍陣,不一時隻聽一聲慘叫,便沒了聲音。
“白舵主,若再這樣下去,咱們全舵弟兄全要葬死在這兒,你快想個法子呀!”一名鹽幫子弟述奏道。白德昌頓時失了方才豪氣,臉色煞是難看,道:“咱們鹽幫是江南第一大幫,若論實力自然要勝過旁人不少,但這些臭道士詭計多端,眼下又折了這多弟兄,我看…還是從長計議為好。”眾人聽舵主這麽一說,麵上不動聲色,背地裏卻拍手叫好,巴不得趕快離開這鬼地方。
“幫主讓我們替朝廷收回寶物,但這寶物長什麽樣,我們這些人哪一個見過?更別提它的好處了,為此枉送了弟兄們性命實在不值。如今這裏有不少江湖豪傑,時下又來了幽冥宗聖使,即使我們拿到寶物,恐怕這頭功之名他們未必肯拱手相讓。不如我們先行退去,回去就以寶物被幽冥宗奪走為由複命便是了。”白德昌一番合計給鹽幫眾人吃下一顆定心丸。眾人依著舵主之言,竟連和其他人招呼也不打,便火速撤出了太和觀。
鹽幫幫眾一散,黑壓壓的道觀少了許多人,剩餘黑衣漢子氣得口中大罵,無非淨是些“鹽幫個個膽小如鼠,枉稱江南第一幫!”“賊匹夫白德昌,不怕被江湖同道恥笑?!”這些人雖一時逞了口舌之利,卻再不敢與劍陣進招,各自揣奸把猾,首鼠兩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