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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一場試探

  這話是真的?

  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景帝沉著臉,到底是憐惜新麥,忍住了怒火,對新麥道,

  “你先起來。”話音落下,他指指一邊垂立在一邊的大總管,

  “讓影衛滾進來說,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影衛是天子散落在上京的眼睛。


  也是天子散落在上京的耳目。


  隻要景帝想知道某一件事,影衛們就是拚盡全力也要將這件事看到,聽到。


  即便是景帝還未表現出他想知道某一件事。


  但是,這件事已經極度地和景帝相關了,那影衛也該主動去看,去聽。


  好稟報給景帝。


  這是他們身為天子影衛的指責。


  今夜的事,因是發生在景帝的身側。


  刀槍相擊,影衛們根本就不可能視而不見。


  是以,影衛自然是知曉這件事的。


  方才影衛所來就是為了稟報這件事情。


  影衛進了屋子,第一眼就看見乖巧立在一邊的小殿下,眼眶紅紅的。


  大約是被嚇得不輕,遭遇這樣的事情,又是一個年歲七八的小孩子,被嚇到太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影衛並未多想。


  他徑直走到景帝身前,垂下頭,並不多看,將自己在外看見的聽見的一一說來。


  “稟陛下,今夜夜班忽有刺客衝進七殿下的營地,後來,六殿下調遣了東城門守城的士兵前來,這才救七殿下於敵手。


  也成功地將刺客賊子擒拿。”


  景帝冰冷的目光凝在影衛的身上,接上他的話,“然後,四殿下趕到,那些刺客在四殿下的身前自戕了?”


  影衛目光掃了掃那邊新麥垂下的衣角,道“回稟陛下,是的。”


  “所以你也認為那些刺客乃是四殿下周瑾所尋?”


  影衛不說話了。


  這樣的話,他當然是不能說,盡管就他看來,的確是這麽一回事。


  可是,在上京,在皇宮,多得是看起來,但事實卻大相徑庭的事情。


  這件事,說到底是皇家自己的家事。


  牽涉其中的,是景帝的親兒子。


  兩個嫡子,一個庶子。


  哪裏有影衛評價的地方呢?

  他不想活了?

  見影衛不說話,在景帝看來已經是和默認無異。


  方才壓製住的怒火瞬間爆發開來。


  “荒唐!”


  隨著他這聲荒唐一起落下的,是一隻空茶壺,狠狠地摔落在影衛的腳邊。


  “孽子!廢物!去查,查清楚,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景帝銳利的目光緊緊盯著影衛,“驅使刺客的人到底是誰?這背後是誰在做局,明日日出,這件事的原本要擺在朕的案頭。”


  “臣領旨。”


  影衛得了消息離去,營帳裏,景帝身子微微一晃。


  大總管和新麥見狀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將景帝扶住了。


  他氣息仍舊不穩,顯然是怒火未曾平息。


  “陛下,保重身子。”


  大總管語重心長地道。


  看見景帝這樣,新麥心裏萬分難受,忍不住眼淚又啪嗒啪嗒地落了下來。


  “陛下,都怪我,我不該拿這樣的事來鬧你,可是我…我……真的好擔心蘇喬姐姐。”


  她真的好擔心蘇喬姐姐。


  新麥哭著,臉上眼睛裏都是後悔。


  “可是我不是不關心陛下,陛下……”


  被新麥這麽一哭,景帝心頭的怒火竟然就這樣出奇地熄滅了。


  他無奈地看著對方。


  “你哭什麽,朕又不曾治你的罪。”


  景帝擺擺手,對大總管道,“傳手諭,帶四殿下周瑾來朕的營帳。”


  大總管得令離去,營帳裏便隻剩下了新麥和景帝。


  這還是新麥第一次和景帝單獨待在一間屋子中。


  此前,總是會有大總管在一邊候著。


  聽見景帝的話,新麥不由沉默了下,而後小心翼翼地看向景帝。


  她吸了吸鼻子,走到景帝的身前俯身跪下,“多謝陛下。”


  景帝無奈地看新麥,臉上那張和周宸一模一樣的臉上掛滿了淚水。


  景帝這才恍然,對方此前裝作周宸太過相似,以至於他有時候都會懷疑對方就是穩重的性格。


  現下看見對方這幅模樣,景帝才恍然,隻怕是今夜對方表現出來的才是真實的她。


  隻是為了更加貼合周宸而不得不偽裝起來。


  景帝心有不忍,心中的怒氣因為對方的兩三句話和這一跪徹底消失了。


  “起來吧。”


  新麥起身,想了想,將還在地上的茶壺也撿了起來,放到景帝手邊的案卓上。


  “夜深了,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先去休息。”


  新麥卻倔強地搖搖頭,“我要等,”他停頓了下,將眼角的眼淚擦去了,道,“等四哥。”


  方才是情急之下,所以說了一些並不符合自己此刻身份的話。


  但是,理智回歸,新麥不會再犯這樣的錯誤。


  景帝聽見她的話,深看了她一眼。


  說起來,這小姑娘的優秀他也是有目共睹的。


  並不是每個人都能模仿周宸模仿地如此地入木三分。


  更別說對方隻是一個小姑娘。


  她不睡,景帝也不好強求,於是兩人一同等待。


  有大總管出馬,周麟不敢造次。


  在某種情況下,大總管今安代表著的是景帝。


  而周麟還不想現在還不想也不能做出違逆的事情。


  於是,在大總管出來尋他的時候,周麟很配合地讓今安將蘇喬帶走了。


  大總管帶著渾身是血的蘇喬和周二進了景帝的營帳。


  這一次,周麟仍舊並未得召見。


  他站在營帳外的陰影中,盯著落下的簾子逐漸將蘇喬帶血的衣衫遮擋住。


  等了一會兒,都不曾聽見景帝的召見,周麟麵無表情地轉身離去。


  景帝的營帳重兵把守,進了營帳就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周麟並不層得見景帝自然也就不能知曉這件事,對方到底是怎樣的反應。


  震怒定然是震怒的。


  隻是,震怒之下,對方的行為又有些叫他覺得奇怪。


  而此刻景帝的營帳裏,卻並未有周麟想象中的那種震怒的場景出現。


  景帝掃量了番渾身是血的蘇喬和周二,而後歎息一聲。


  臉上盡是愧疚。


  “蘇喬啊,是朕對不住你。”


  一個好好的戮王妃,本該是能在自己的閨房中焚香煮茶,如今卻要被卷進嫡庶爭鬥之中,身家性命都隨時不保。


  對方的衣裳幾乎沒有一處是好的,沾染上的血跡已經凝固了,散發著腥味。


  景帝像是瞬間又蒼老了許多一般,“你身上有傷,先下去清洗一下,朕已經讓人去請太醫了。”


  皇家春獵,景帝親至,這樣的情況下,又怎麽可能會不帶上太醫呢?

  而且因為春獵的緣故,即便是受傷也多是皮外傷,因此這帶來的兩個太醫正好是太醫院中治療外傷最好的兩人之一。


  大總管帶著蘇喬出營帳的時候,周麟已經不在營帳外了。


  然而,他人雖然是不在景帝的營帳外。


  但是他安插的眼目卻將一切都盡收眼底。


  於是沒過多久,周麟就收到了消息。


  而聽完了稟報的周麟,在案卓前練字以靜心的周麟忍不住捏斷了一隻毛筆。


  筆尖的墨水飛濺開來,將他白色的衣衫都毀了。


  周麟深深呼出一口氣,“今安親自帶著人去了另外一間營帳?”


  眼目點頭,“回稟殿下,是。”


  得到了確切答案的周麟忍不住冷笑一聲。


  這多有趣呢!

  “周瑾都犯下這樣的大錯了,景帝竟還包庇對方?”


  難道……


  “難道,嫡出就真的這麽重要嗎?”


  周麟忍不住在口中喃喃。


  嫡出真的就這麽重要嗎?重要到,盡管對方做了錯誤的事情,也仍舊是可以有原諒的理由。


  而他?卻一點差錯都不能出!

  周麟將斷裂的筆仍在洗筆池中,拿起一邊的錦帕慢條斯理地蘸了幹淨的清水將自己手上的痕跡清理掉了。


  他一點一點地擦去,就像是要一點一點地將這件事記在自己的腦海中。


  擦幹淨了,他將錦帕一扔,仍在水中漂浮著。


  直接背著手去了隔壁周厘所在的營帳。


  周麟到的時候,周厘早就已經睡下多時了。


  今夜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情,也就隻有像是周厘這樣一樣都不在意的人能睡得安穩了。


  而這個夜晚,大部分的人都沒辦法睡得著。


  周麟在外間等了一會兒,周厘才披著衣衫跌跌撞撞地走過來。


  他睡眼惺忪,和周麟短短一句話的功夫就已經打了好幾個哈欠。


  “周麟,你大晚上的不睡覺,幹什麽呢?”


  他懶洋洋地坐在周麟的身邊,身子像是沒有骨頭一般靠在一邊的小憑幾上。


  順著對方的衣衫抬頭望去,在看見對方滿是戾氣的眉目的時候,再是如何遲鈍的周厘也察覺到不對勁了。


  他猛地坐直了身子,緊張地看著周麟,“你,你去做什麽了?”


  周麟看向周厘,這才說出了自己進對方營帳以來的第一句話。


  “如果我們之間發生了矛盾,而母妃又偏愛其中一人的情況下,你說母妃會怎麽做?”


  周厘隻覺得頭疼,這樣的問題,他怎麽回答?


  “我,我不知道。”


  周麟雙眼無神,對周厘下意識的答案並不覺得意外。


  他換了個問題,“如果,父皇明知道周瑾容不下周宸卻什麽懲罰都不曾有,你覺得會是因為什麽?”


  聞言,周厘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似意外卻又不是很意外,隻有一點點的驚訝,繼而便是興衝衝,


  “你認真的?你確定?周瑾他真的容不下周宸?”


  周麟瞥了自家兄長一臉興味盎然的神情一眼,垂下眼睫。


  他確定嗎?


  他其實也不能確定。


  不,他根本就不曾確定過。


  一切都隻是他在從中作梗而已。


  但是他確定不確定有什麽緊要呢?


  生活在皇城下,大部分時候並不需要真相。


  天子看見的就是真相,天子相信的就是真相。


  所以……


  周麟恍然間就明白了。


  所以,他的父皇還沒有相信。


  周麟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的時候,他霍然起身,“我要出去一趟。”


  他動作突兀,周厘還未反應過來,他就已經走出去好幾步。


  周厘連忙起身,墜在他身後,這大晚上的,你要去哪裏啊。“


  “帶兵回城。”


  周厘一頭霧水,“兵?什麽兵?”


  哪裏來的兵?

  他急匆匆地扯了一件厚實的長鬥篷小跑著跟著出去。


  掀開簾子一看,外麵火把一把接著一把。


  拿著長槍短刀的士兵一個接著一個,將周麟簇擁在中間。


  周厘登時瞪大了眼睛,遠遠地看著周麟翻身上馬,夜色裏,他回望過來的神色晦暗不明。


  這麽多士兵,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周厘站在原地,第一次顯得自己和周麟之間的距離是如此地遙遠。


  他有心想問問對方什麽,但是此刻周麟顯然是忙著離開,並沒有機會為他解惑。


  更何況,周麟也不一定會和他說什麽。


  眼看著對方就要走了,想了想,周厘還是奔跑過去。


  一邊跑一邊道,“周麟你等一等。”


  周麟回頭看他,果真就沒有動彈。


  周厘所過之處,士兵們紛紛讓路。


  周厘得以真的到了周麟的馬前。


  他將身上長鬥篷解下來,遞到周麟的身前。


  “更深涼夜重,早春多寒冷,你帶上鬥篷禦寒。”


  周麟將鬥篷接下來,“嗯”了一聲,抖開,裹在身上。


  “走了。”他落下一聲招呼,而後帶著策馬向著城門的方向離去。


  士兵們繞過周厘如同潮水一般跟上周麟的步伐。


  一直到周麟和那些士兵們完全消失在眼前,周厘這才打個哈欠,轉身朝自己的營帳走去。


  早春的寒風一吹,他打了個抖,身上雞皮疙瘩瞬間起了一層。


  周厘加快腳步進了營帳,卻再也睡不下了。


  周麟火速將士兵們帶走,乘著混亂的時候,抹除了今晚這件事自己動手腳的痕跡。


  周厘滿頭霧水,因在思考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而睡不著,


  另一方麵,看得透徹明白的另外幾個皇子,則是因為一直在等著景帝的旨意而睡不著。


  這是一次栽贓,更是一次試探。


  試探在景帝的心中,這位四殿下的重要程度。


  是不是比曾經為他所期待著的,和他更為親密的周宸要重要許多。、


  還是,周宸這個年幼的嫡子,比不上景帝的第一個,在宮外吃夠了苦頭的嫡子呢?


  這件事,對所有的皇子來說都極其地重要。


  一方麵,對於周嵐來說,若是周瑾的分量果然是強過了周宸的。


  那他當然可以放心地將自己的砝碼都壓在對方的身上。


  如果不是,那他當然要好好地再思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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