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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信使

  寫完情書並不算完,依然存在一個要命的問題——怎麼傳遞情書。


  從客觀上來說,像洪衍武和水清各自睡覺的地方就距離幾十米遠。


  這要貼郵票,靠郵差來傳遞得好幾天,既不趕趟也有脫了褲子放屁之嫌。


  而最怕的就是信寄到了,卻被無關人等甚至對其心懷敵意的人給截獲破譯,比如水瀾。


  所以這個方式是絕不可取的,那就必須找個值得信任的情書傳遞者。


  按說泉子倒是靠得住,可他終究是個男的。


  送這樣的信,別說會讓水清緊張、尷尬,他自己就夠難為情的。


  回頭別說不清楚,再把事兒辦砸了。


  這樣思來想去,洪衍武也就想到了藍招娣的身上。


  因為首先,她是張寶成的對象。


  十有八九,自己的那點心思,張寶成這大嘴巴早就告訴她了,這事兒對她也就不是什麼秘密了。


  其次藍招娣還有性別優勢,她既跟水清交好,還能言善道。


  有這麼一位媒人從中穿針引線來幫襯,那成功率是必定大增啊。


  類似的情況,歷史上早就有過證明。


  比如紅娘撮合了崔鶯鶯和張生,又比如王婆撮合了潘金蓮和西門大官人……


  啊,呸,呸!口誤,口誤!

  反正吧,藍招娣對兩頭的情況都比較熟悉,怎麼看都是最合適的人選。


  這樣轉過天兒來,洪衍武就帶上兩件花城那邊剛送來的腈綸開衫當禮物,去找藍招娣幫忙了。


  可看不出張寶成嘴還挺嚴,居然一點風也沒透給藍招娣,她還真是一點不知情,


  洪衍武白送她時髦衣服,她倒是大喜過望,可一聽了他的要求,也頓時驚呆了。


  「你,你,你說什麼……你讓我撮合你和誰?水清……啊!還真是水清啊?我沒聽錯?不是不是……」


  得,「嗝兒嘍」一聲,藍招娣居然連嘴裡含的話梅都進嗓子眼兒了。


  好嘛,整吞整咽,這能好受嗎?

  瞧吧,這位姐們兒連咳嗽帶胡擼胸口。


  將近折騰得有好幾分鐘,才算翻著白眼倒過氣兒來,恢復正常呼吸機能。


  可再一開口,竟然是勸洪衍武打消念頭,說他們倆不合適。


  「小武啊小武,你可真可以啊,開什麼玩笑?你們倆差著六歲呢,人家水清能樂意嗎?這落別人嘴裡,那是有好說的,沒好聽的。再說了,你真有想法,早幹嘛去了呀?你們認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好,現在曉影的生父冒出來了,據我看挺合適的。怎麼你又想跟著湊熱鬧?你成心攪和呀,你以為這是演電影呢?」


  嘿,這一通機關槍似的數落,給洪衍武鬱悶的。


  這叫什麼事兒啊?沒見著正主呢,還得先說服媒人。


  他就反駁,「六歲怎麼了?什麼好聽不好說的?這些有一輩子幸福重要嗎?過去我是糊塗,可我現在想明白了,當然要爭取自己的幸福。我還跟你說,那公子哥兒條件再好未必能做個好丈夫。那是個需要女人為他付出的男人,我可是反過來的。不過話說回來,這小子跟過去水清談的歪瓜裂棗也不一樣啊,還是有幾分賣相的。怎麼樣,看在同樣的階級立場上,你得幫哥們兒這忙吧?就沖我撮合了你跟寶成,你們也不能自己吃飽了看著我挨餓吧?」


  這話挺實在,把藍招娣給逗樂了。


  另外有一個好兒啊,那張寶成不是嘴挺嚴實嘛,所以那婚房的事兒,他也沒說啊。


  得嘞,洪衍武索性故技重施,還拿「北極熊」那套房子當誘餌。


  接下來還用問嗎?

  是重賞之下必有勇婦啊,藍招娣跟打了雞血似的一下就精神了。


  那話鋒轉的一叫快,不般配立馬就般配了,不合適立馬就合適。


  反過頭來把部長公子一通踩乎,痛痛快快就拿著洪衍武的情書配對兒去了。


  說白了,拿吊在眼跟前兒的胡蘿蔔去忽悠驢,就沒有個不靈的。


  只可惜啊,現實和希冀之間的差距不是那麼容易彌補的,愛的使者出師不利。


  當天下午趕在洪衍武下班前,藍招娣就把情書又給他退回來了。


  而且還無奈的帶來了水清的口信兒「瞎胡鬧!以後不許再開這種玩笑!」


  敢情中午的時候藍招娣把水清叫到了沒人的地方,然後故作神秘兮兮的把信塞給了她。


  水清呢,開始就沒當回事,拿來就看。


  而且不光看,她還坦然郎讀。


  結果讀到半截就臉紅得讀不下去了,直說「這也太肉麻了!誰寫的啊?」


  一聽說是洪衍武,斷然就把信塞回來了。然後就很不高興地讓藍招娣給洪衍武帶了這句話。


  據藍招娣聲稱,當時她真幫忙勸了。


  直說「你幹嘛啊,小武這信寫的不錯啊。我都沒想到,他還挺有才的呢。別的不說看這字兒,寫的也是夠用心的。」


  可水清卻說「誰知道他哪兒抄來的?莫名其妙的,大概其鬧孩子脾氣呢,這想起一出是一出,永遠長不大。真讓人頭大。」


  所以藍招娣也只能跟洪衍武搖頭。


  「我看還是得賴你自己。詩抄得太好了,弄巧成拙了吧?還有,人家對你好像沒一點意思,純粹把你當弟弟啦,這事兒難。」


  可洪衍武哪兒能見到這麼點困難就後撤啊,壓根不認。


  「把我當弟弟?我告訴你,什麼感情都是可以培養的。她不是說這詩是我抄的嗎?那好為了證明我的清白,你跟她說,我一天給她抄一封。茲要她能找著我抄誰的,我二話不說立馬放棄。可有一樣啊,她找不著出處,那她就得答應跟我約會。」


  「我的招娣姐姐哎。算我謝謝你了,你就幫我繼續送信、繼續勸,我就不信我感動不了她。俗話說好事多磨,這種事兒怎麼不得經歷幾回考驗啊,我有這個準備。即使真是最後不成,我也把房讓給你。這你還不放心嗎?」


  得嘞,話既然都說這份兒上了。


  藍招娣自然也只能跟張寶成一樣,選擇鞠躬盡瘁、儘力而為了。


  而洪衍武也真是說到做到,給他自己長臉。


  從這天起,煽情的情書就沒斷過頓兒。


  「張天王」的《一路上有你》、《你給我的愛最多》、《每天愛你多一些》、《戀愛的人都一樣》、《相信她、關心她》就跟轟炸似的挨著盤兒的接踵而至啊。


  整個《吻別》專輯的歌兒差不多全招呼出來了。


  再加上藍招娣也真是賣盡了力氣幫洪衍武說項,在旁煽風點火。


  嘿,水清這態度還真就一天天不一樣了。


  比如說吧,第二封信,水清就看得很投入。


  等她剛一看完,跟她待在一屋裡的藍招娣故意取笑。


  「瞧你,看的太投入了,要進來個壞人都不知道。怎麼樣?說人抄的,你看出來哪兒炒的了嗎?我告訴你,小武這叫人不可貌相。我可答應人家啦啊,你真看不出來就得跟人家約會去。願賭服輸,就沖人家這水平、這誠意,你也得給人家一個機會。」


  當時水清雖然沒說什麼,但這一次的信,確實是沒交回給藍招娣的。


  第三封呢,水清當著藍招娣的面兒至少看了兩遍。


  然後就愁鎖雙眉,唉聲嘆氣起來。


  藍招娣這次更笑話她了,「你別這個樣子,就跟個怨婦似的。」


  惹得水清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你這人除了低級趣味還有沒有點積極向上的東西了?」


  藍招娣卻還能反唇相譏。


  「我低級趣味?你看看你自己,不知道的以為你沒人要。可實際上現在至少有兩個人對你有意思,你愁什麼愁啊?你倒是跟我說說,你理想中的愛人是什麼樣子的?曉影的生父和小武哪個更貼合你心中的形象。」


  「沒想過。」


  「虛偽,我才不信,反正一般標準都是很有才華,家庭條件要好,長的呢要英俊,瀟洒。我覺得吧,還是那個市長秘書更符合你的標準吧。小武這人不夠英俊也不瀟洒,而且也就一廚子,有什麼出息啊?頂多他也就是比那個秘書體貼。算了算了,乾脆我直接告訴小武,讓他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好……」


  「哎呀,你這人,說這麼難聽,庸俗理論。我根本就沒想這些。」


  「哎喲,我不說我不說,那你就好好想想吧,看這意思,小武還有希望是嗎?」


  「你胡說什麼呢你?」


  水清氣惱地就要打藍招娣,藍招娣則哈哈大笑,倆人鬧在了一起。


  到了第四封呢,水清的反應就更明顯了。


  咬著嘴唇看完了,還捨不得放下,獃獃出了神兒。


  藍招娣發現她這副樣子,很快也把頭湊過來了。


  「哎呦,你這怎麼了,他寫了些什麼啊?就讓你這麼五迷三道的?說呀,我看看……」


  結果她一靠過來就發現了洪衍武在信尾,額外添加幾句記憶里的煽情話。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好嘛,當場不但一把搶在手裡細看,而且忍不住叫起來了。


  「哎呀天呀,他可真敢寫啊,太煽情了。張寶成要能給我寫出這句話來,我早就答應嫁給他了……」


  當時給水清臊的,慌亂地就要搶回來。


  結果倆人爭搶中,不小心扯了一口子,水清還心疼了。


  一個勁數落藍招娣不是,還加倍仔細的把信折起來收好。


  這下藍招娣可得知話柄了。


  「瞅我這一個勁給你陪笑臉,陪不是的,你還不依不饒呢?我就奇了怪了,你最近怎麼老是為了小武跟我發脾氣。瞧你,還說不喜歡他呢,這又怎麼解釋?你是不是真動心了?瞧你臉這麼紅,被我說中了吧?」


  「瞎說什麼呢!胡說八道!」


  水清自然更是無地自容了,報復性的又跟藍招娣鬧了起來。


  至於第五封信,水清倒是一反常態的落淚了。


  不為別的,因為這首《相信她、關心她》里對一個女性無助情態的描寫,讓她觸景生情了。


  藍招娣當場被嚇了一跳,趕緊連安慰帶勸的,結果一聽說水清是看那些情詩難過的,忍不住氣哼哼的罵上了小武。


  「哎,男人有錢有魅力都在其次,唯有『體貼』二字,才是女人真正的實惠。我還說這方面是小武唯一拿得出手的優點呢?怎麼還鬧了這麼一出,把你給招哭了?完了,我對他的評價徹底成負面了。我都後悔幫他帶信了。」


  「說實話,這小子還真有點二百五。你猜他每次見我跟我說什麼?他說只有他最懂你,你看不上世俗的東西,要的是真心。只要你不結婚,他就天天給你寫信,還說會等你十年八年的。你要嫁了別人,他也不變,就打一輩子光棍。」


  「你說他還挺自以為是的。他真以為自己是情聖啊?誰讓他等了,他愛幹嗎幹嗎,跟咱們有什麼關係啊?看來你說的沒錯,那就是個不著調的脾氣,越得不著越想要,我看你別再理他了,這人招不起,你再不要考慮他了……」


  好嘛,什麼叫好媒人啊?大概和曲藝多少有些共同之處。


  像相聲講究說學逗唱,可你要放眼天下所有事,大約都無非是說學逗唱。


  總之,洪衍武這信使算是挑對了。


  就在這天,藍招娣終於是不負洪衍武的重託,帶來了他期盼已久的消息,水清同意跟他約會了。


  並且還交給了他一張中華電影院的電影票。晚上七點半的,法國電影《鐵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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