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0章 扶危
而相反的,那父子倆卻緊跟著炸了毛了。都重新逼上一步堵在洪衍武面前。
當老子的昂首喝問,「你誰啊?有你事兒沒你事兒!讓開啊!」
做兒子的叉腰叫罵,「哪兒鑽出你這麼一號啊!別找不痛快啊!小心見紅!」
洪衍武一看這父子倆橫眉立目,不像光棍,倒酷似捧哏、逗哏的新穎造型,先是樂了。「喲呵,爺們兒凈在京城耍混蛋了!在濱城還沒見過同行呢!」
跟著露出一臉兇相,「行啊,好久沒娛樂了!要玩三青子,磕血葫蘆,你們還真找著人了!來吧,划個道兒,是素菜還是葷菜,由你們挑!我今兒要不好好削削你們這倆糠蘿蔔,老子就對不起吃過的五穀雜糧!」
說完拎起窗台上壓鞋的一塊磚頭,一掌過去就削掉了一個角。
嘿,牛逼不是吹的,火車不是推的!是真有一手啊!
這應景兒的暗示可把色厲內荏的父子倆嚇壞了,圍觀的人眾皆是一片駭然。
不過除了同是登門討債的那些人,這個院兒鄰居們臉上更多的倒是樂見其成,願意看好戲的神色。
而和相息事寧人想要勸架的「大將」家人全然不同,「小百子」可是唯恐天下不亂,他故意搶在他們開口之前興奮地大叫。
「洪爺,得合勒,得合勒,摔狗日的!就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這是打家劫舍,打死都不償命!」
這一聲更把父子倆刺激得一哆嗦。就跟凍豆包被一壺開水澆了似的,倆人立刻軟化了。
當老子的倒是很聰明,反借著「小百子」的話茬開始叫屈了。
「等等,話得說明白了,誰欺負人了?誰搶劫了!蔣海潮欠我錢你知道不知道?你橫!想插手管閑事,可以!但得講理吧?」
做兒子的也看出風色,趕緊幫腔。
「就是,沒錢不得拿東西抵債呀?天經地義!今兒還是姓蔣的把我們叫來的呢!大伙兒都可以證明啊!」
這一下,出於同一立場,那些債主們就有人說話了。
「是啊!小夥子,是蔣家把我們找來的,我們都帶著憑據呢。而且本來說給錢,沒錢就讓我們拿東西了,我們還不樂意呢……」
這麼一說,蔣家人自然感到理虧了。
「大將」媽嘆了口氣,也只能跟洪衍武說,「孩子。他們說的是真的。沒法子,我們是欠了人家錢。所以他們要搬……你就讓他們搬吧……」
跟著老太太就用不容反對的聲音沖屋裡閨女喊,「海英,你給我把門打開!姓蔣的不幹不認賬的事兒!」
「媽!」
儘管「大將」和韓瑩齊齊一聲痛苦的聲音。可「大將」姐姐誰不怕就怕媽,不敢不照做了。房門終於打開了。
見到此情景,周圍的人眾都「轟然」一聲,跟著眾說紛紜地議論起來。
債主們是覺得安了心了。佩服之餘又都有點不好意思。
鄰居們同情之餘更多的是詫異,因為大傢伙兒都知道蔣家日子這幾年過得不錯,怎麼說敗就敗了。
有明白點的人跟著就小聲兒感嘆,「這叫成也海參,敗也海參啊」。
看著周圍的反應,父子倆可得意了,愣愣著眼睛,就等著洪衍武主動退開讓路了。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洪衍武卻沒一點這個意思。
「喲呵,不動手又改講理了?挺識時務啊!瞅准了蔣大媽仁義是不是?」
洪衍武還是一副流氓腔調譏諷著,跟著話鋒一轉,扔出了個重磅炸彈。
「是,欠債還錢,沒錢拿東西抵。這我也同意。可現在我不是來了嗎?我大老遠來為什麼啊?現在情況不一樣了,這屋你們還是不能進!有錢還你們!」
「你?」「你替蔣海潮還?」父子倆齊齊詫異。
「對!我替他還!」洪衍武瞟著眼皮子點頭。
「你可別誇海口!蔣海潮欠我們四百五呢!」
做兒子的還以為錢數能鎮住洪衍武,可這是自取其辱。
「操!有臉說呢!人家電視可是六百多買的,有錢沒票都買不著,黑心不黑心啊你們!」
當老子的繼續拍唬。
「別說那沒用的!我可告訴你,蔣海潮欠的債多了,不止我一家,我身後頭都是債主,你還都替他還怎麼著?想明白了你……」
「老傢伙,你操心多餘!我也告訴你,我還就是都替他還,老蔣家——有真朋友!」
最後這句話,洪衍武挑著大拇指把聲音突地拔高。在場的人都被這股氣勢震懾到了。
「大將」媽、姐姐和韓瑩,三個女人都相當激動,那是轉危為安的喜悅。
當然,最受感動的還得屬「大將」本人。
就這句雪中送炭的話,觸動了已經對友誼不報任何奢望的他,心裡最柔軟的部分。
那簡直就像旱得裂開了大口子的黃土地遇見一場瓢潑大雨似的,心裡的溝溝壑壑瞬間都被這股熱流填滿了。
甚至連他的身體里都裝載不下了,一瞬間,眼淚奪眶而出……
所謂「光練不說傻把式,光說不練假把式」。放了大話也得有實際行動,否則效果就會減弱。
洪衍武明白這點。他估摸每人也就幾百塊能水,算了算人頭兒,一拉開書包,一、二、三,先拿出三沓子「大團結」來,拿在手裡掂盪著。
這下徹底鑿實了,再沒人有半分質疑。
就連那父子倆也只能偃旗息鼓,見風使舵地說,「有錢就好,有錢就好,一場誤會。那把錢給我們吧,我們馬上走還不行嗎?」
「不行!」這會兒洪衍武可有話說了,「一碼歸一碼。錢你們可以拿走,該多少是多少,點出來就給你們。可你們剛才把人傷了這該怎麼算啊?你們看我嫂子,褲子破了,手也傷了。這事兒還沒清呢!」
韓瑩在大家扭頭看來的同時,一下窘得面紅過耳。
「對啊!」
鄰居們自熱而然都起上哄了,一起嚷嚷這事兒得好好算算!
尷尬,父子倆實在是尷尬!面面相覷下,倆人一起聲張,「失手,失手!我們道歉,我們道歉還不行嗎?」
「不行!道歉有用,要派出所幹嘛啊!」
這次還沒用洪衍武說話,旁邊的「小百子」就陰陽怪氣地給「撅」了。
得,一個來自京城的燒雞大窩脖兒,滋味是真不錯!父子倆都神色訕訕沒聲兒了。
「你說你們堂堂的大男人,為了圖謀人家的電視,上門逼債不說,居然動手打一個沒有還手能力的女人,還當著人家老人和孩子的面兒。這乾的是人事兒嗎?自己沒媽,沒閨女,沒姐妹啊?我可看清楚了,就你小子動的手兒,我也不要求別的,抽你一個大嘴巴合理合法吧!?」
洪衍武繼續數落著,最後虎視眈眈盯上了「小寸頭」。話說得挺輕鬆,可眼神和語氣卻讓這小子冷汗直冒。
「小寸頭」慌了。他知道,這不是開玩笑,不由自主向後望去求助,渴望自己的陣營有人能說話。
可債主們誰都不言語了,事兒做得不地道,連他們自己也心裡有愧。哪兒好意思再勸啊?
鄰居們倒是更歡實了,紛紛起鬨捧場。
「抽他!一個大比逗(由蒙語演變的方言,指耳光)還算輕的呢!」
「就是!為要債就能打人啊!這不是萬惡的舊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