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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章 獻歌

  「報告!」


  誰都沒想到,就在這當口,門外一聲大喝突然響起!

  正出神的楊衛帆登時就被這抽不冷子的一嗓子驚著了,手一哆嗦,得!


  缸子里的酒,有不少灑在了褲子上,弄得就跟他尿了似的。


  這正是,把酒凌虛嘆,凌虛嘆。也寥落,也斑斕。哪知門外一聲喊,瞬間驚飛男兒膽啊!

  等來人得令再一進門,好嘛,原來是楊衛帆手底下一個班長,手裡還拿著一把吉他呢。


  怎麼回事啊?

  嗨!時值五月,干休所也要組織「歌詠比賽」。


  但這裡的比賽,可不同於普通基層部隊的拉歌,只為體現生龍活虎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隨便練練,比比就行了。


  別忘了,這裡可是干休所啊。那些離休的老頭兒老太太沒事兒干,每年對這事兒可是興緻勃勃。


  他們不但要參與進來和官兵們比試比試。還並通過各自門路,找來專業文工團的行家做評委。設立了獎項,辦得很是正規。


  那麼,這整體比賽就必然需要高一點的水平。也因為這個,楊衛帆手下的官兵們都在盡心地演練參賽節目。


  而這把吉他呢,其實是楊衛帆為了自己解悶弄來的。


  可排長也會彈幾下,在這種特殊的時候,就找楊衛帆借走做伴奏樂器。每次排練完,再派人給他送回來。


  這不,這個小班長就是奉命來完成這個任務的。


  只是這小子來得也真莽撞,這一嗓子又跟猛張飛似的,生艮粗硬!那還能落下好么?


  楊衛帆酒勁兒已經上了頭了,軍痞勁兒一上來,也不顧自己連風紀扣都沒系,模樣比誰都像個土匪。


  竟然尋著這小班長從宿舍直接過來的,沒戴帽子的錯處。硬是狠呲兒了小班長一通。


  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突然發作,給這小子都說懵了,臉色又紅又白,十分下不來台。


  洪衍武也覺得不是事兒。他一琢磨,他們大白天就又喝又抽的。這小班長要心懷不滿、多有怨言,回頭一發牢騷,這事兒不定又給傳成什麼樣呢。


  當然,楊衛帆是個有背景的「山大王」,多半是沒人跟他為難。可畢竟對他也不好不是?

  於是等到小班長委屈萬分地出了屋,洪衍武就主動追了上去。


  他跟小班長解釋,說自己是楊衛帆的朋友,今天來看看他們連長。楊衛帆呢,碰巧遇到點兒不好的事兒,心裡有邪火,讓小班長千萬可別介意。


  跟著就拿出兩盒煙塞在小班長手裡,說這是楊衛帆的意思。還說他們連長為剛才的事兒已經後悔了,這兩盒煙讓他拿回去給大傢伙兒分分。


  小班長別的不認識,可認識「大中華」啊。他這樣的大頭兵,要不是洪衍武給他,哪兒有機會嘗到這麼好的煙啊?


  這麼一來,臊眉耷眼就變成眉開眼笑了。


  這小子跟洪衍武還說呢,「楊連長的為人我知道,他心眼頂好,平時誰有困難求他從不推辭。這點小事,我是不會往心裡去的。你放心,你們喝酒的事兒我也不說。」


  就這樣,這事兒算胡擼圓了。可等到洪衍武再回屋的時候,卻又是一個沒想到。


  敢情楊衛帆這小子已經遵循著「女愁哭,難愁唱」的通行規律,抱著吉他自彈自唱上了。


  他給陳力泉正彈唱的是一首美國民歌《老黑奴》。


  「……為何哭泣,如今我不應憂傷,為何嘆息,朋友不能重相見?為何悲痛,親人去世已多年。我聽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我來了,我來了,我已年老背又彎,我聽見他們輕聲把我呼喚……」


  不得不說,洪衍武還真是有點吃驚。


  因為當初,雖然早在濱城的東南岸邊,他就聽楊衛帆唱過歌兒。但那時因為是海邊風大,又是清唱,他只覺著這小子小嗓兒還行,音準不跑調,其他倒也沒覺出什麼。


  可今兒這一有吉他伴奏,就不一樣了。不但聲音悠揚,吉他彈得也好。竟然有點驚艷之感。


  再加上楊衛帆小白臉模樣挺俊,活脫兒就是個大陸版的劉文正啊。


  所以等這首歌一唱完,洪衍武就誇上了。


  「哎呦哥們兒!這水平可以啊!沒想到你還會彈吉他呢?什麼時候練的?」


  陳力泉是直接挑大拇指,評價相當簡練。


  「牛X!」


  楊衛帆則微微一笑告訴他們,「你們別看京城現在流行彈吉他,可實際上我早就會。我媽不是歌舞團的么?我小時候,常跟著我媽去團里。沒事兒時候,我就玩兒那兒的樂器,團里的阿姨叔叔誰有空都愛指點我一兩下。這麼著我就會了。其實還不止吉他,鋼琴、小提琴笛子、馬頭琴、二胡,我都能對付幾下。不過我玩兒的最多的還是手風琴,過去講究那個嘛。不瞞你們說,七二年的時候,整個百萬庄那片兒,論『碴手風琴』,哥們兒絕對位列三甲之內!」


  洪衍武和陳力泉這下豁然了,他們就要楊衛帆再彈個別的聽聽。


  特別是洪衍武說了,「你也別光唱外國的,崇洋媚外。來一個國內的行嗎?」


  楊衛帆也沒謙虛,就又來了一個《四渡赤水出奇兵》。


  「戰士雙腳走天險,四渡赤水出奇兵,烏江天塹重飛渡,兵臨貴陽抵昆明,敵人棄甲丟煙槍啊,我軍趁勝趕路程,調虎離山襲金沙,MZX用兵真如神……」


  嘿!這吉他彈唱的長征組歌,不但鏗鏘有力,居然被楊衛帆唱出了點兒搖滾味兒!真是人才啊!

  這讓洪衍武都有點身在「三里屯」的感覺了。


  他就琢磨,嘿,沒想到楊子還有這麼一手兒,不管怎麼樣,這輩子倒是餓不死了。


  今後就是再慘,這小子滿可以酒吧唱歌糊口,要麼就獨霸西單地下過道兒。怎麼也能混個啤酒加烤串兒的小生活啊……


  而就在這時,楊衛帆似乎徹底起了興緻,跟著琴音又是一變,主動彈起了《游擊隊之歌》。


  「我們都是神槍手,每一顆子彈消滅一個敵人,我們都是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在這秘密的樹林里,到處都安排同志們的宿營地,在高高的山崗上,有我們無數的好兄弟……」


  這歌兒那才真是沒治了!


  開始輕聲細語,隨著聲音漸大,轉為行雲流水一樣的順暢。歌曲編排、演唱方式和效果,一點不亞於專業水準啊。


  這首歌一彈唱完畢,洪衍武和陳力泉不由自主齊齊鼓掌,再次由衷稱讚。


  他們倆一致認為,就憑楊衛帆這首歌和這手吉他,要去筒子河邊「碴琴」。那兒的所有吉他都得扔河裡去,「圈子們」更別提了,非得把楊衛帆生吞活剝了不可。


  楊衛帆也不無得色地「咕咚」灌了口酒,等小煙兒冒上這才告訴倆哥們兒,說最後一首其實才是他壓箱底兒的歌兒呢。


  因為這是當年「海防歌舞團」的男中音台柱子教他的。


  那個男中音覺得他嗓子條件不錯,還曾想收他為正式的弟子呢。可他不樂意,就跟人家學了這麼首歌兒。


  他目的性也很強,就為了去應付學校里的文藝演出的。


  可別說,到目前為止,靠這個,在學校,在部隊,他還真混了不少獎盃和獎狀呢。


  而到現在,這次輪到了干休所的歌詠比賽,他是照方抓藥,還是打算拿這歌兒來應付。


  洪衍武聽到這兒,就不免問楊衛帆。


  「楊子,別說,你還真有文藝才華!可我就不明白了,當初從艦艇學院里被開除,你怎麼沒去你媽的文工團啊?那兒不受苦不受累,還能到處玩兒。不比你去海軍基層部隊好?你怎麼想的?傻不傻啊?」


  楊衛帆的回答倒很符合他的真性情。


  「你才傻呢!咱一個老爺們。靠唱歌跳舞吃飯,那多沒出息啊?別說我本來就不想當兵,就是當兵,那也得當拿著槍杆子的能上戰場的兵啊……「


  說到這兒,他不禁卡了一下殼。因現實故,不無黯然地感嘆。


  「可誰知道啊,我們家是真就想把我當個擺設啊。我的訓練都白費了!打靶上,我真下過苦功呢。你們說,身為一名軍人,居然想上戰場都不行!那還算什麼兵啊,不白吃國家的糧餉么?哎,實際上,我他娘的比文藝兵還廢物呢……」


  洪衍武這時眼珠一轉,突然心裡一動,一個主意臨時冒了出來。


  「楊子,你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你就是金絲籠子里的小鳥兒一隻。可你不是想走嗎?我現在就想問問你,要還能去文工團,你樂意嗎?」


  這麼一說,楊衛帆倒是愣了。


  他仔細琢磨了一會,就不得不承認兩相其害取其輕是理智的選擇。


  反正他再當兵也沒有放槍的那一天,那還不如去文工團呢。管他幹什麼呢,當個小幹事也比窩這兒強。


  只不過想也是白想,他媽肯定不會幫他,更不會放他的。


  可楊衛帆真沒想到,得了他這話,洪衍武倒樂了。


  「那可未必。你媽不放你也是為你的將來打算。她的心思最好猜不過了。你未來的路她都給你安排好了。你要想自毀前程,去冒風險,她必然不願。可反過來你要是能安安全全地上進,給她露臉,顯出你的本事來。她又哪兒會耽擱你的前程呢?巴不得全力幫你呢……」


  楊衛帆被徹底說糊塗了。


  「小武,你這雲山霧罩,想說什麼呢?你到底什麼意思,有話直說行不行?我還上進?我在這兒,屁事也幹不了……」


  「非也,非也!三十三層天重天,白雲裡面有神仙。神仙本是凡人做,只怕凡人志不堅……」


  洪衍武是徹底把狗頭軍師的勁兒拿出來了。搖頭晃腦好一番嘚瑟,急得這位「楊大仙」都要拿酒瓶子楔他了,才結束了賣關子。


  「其實我的主意很簡單,我這兒有兩首現成的歌送你了!我自己瞎琢磨的。作詞作曲都可以寫上你名兒。你記下來找人給你媽看看,這事兒就好談了。而且我還告訴你,只要你能讓你媽給你個演出機會,我還保證你一曲成名!怎麼樣?」


  「哥兒們,你喝大了吧?咱不吹牛X了行嗎?還一曲成名?我還雄雞一唱天下白呢!」


  楊衛帆哪裡肯信,全當成是拿他打鑔呢。


  可洪衍武還就叫上這個勁兒了。


  「嘿,你還不信?行,你聽著……」


  說著,他嗽了嗽嗓子就賣弄了一首。


  「軍港的夜啊靜悄悄,海浪把戰艦輕輕地搖,年輕的水兵頭枕著波濤,睡夢中露出甜美的微笑……」


  要說洪衍武嗓子是不行,可這首歌曲調悠揚,朗朗上口啊,小孩兒聽兩遍都會唱。


  關鍵這又是「海防歌舞團」的經典曲目。歌詞、曲調都是那麼貼切,那麼生活化,對楊衛帆這個熟悉海軍生活的現役軍官自然觸動非常啊。


  說不喜歡那絕不可能!

  所以唱完了這一首,別說陳力泉是滿臉欽佩和興奮,直說好聽。


  楊衛帆更是徹底無語,根本來不及表達欣賞,先不由自主哼哼著調子,品上滋味了。至少有兩分鐘,才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


  「絕了,真的。這歌兒絕了!能不能成名誰也說不好,但至少好聽啊。哥兒們,敢情你更牛。自己瞎琢磨的,可比那些什麼專業的詞曲作者強多了!我看,跟《羅馬錶》可以相映生輝……」


  前面都是好話,但最後一句可差點沒給洪衍武鼻子氣歪了。因為那首《羅馬錶》是當時傳播最廣的流氓歌曲。


  歌詞大約是這樣的:我的女朋友,她的條件高,她要一塊羅馬錶。我是個窮光蛋,我怎能買的起,買的起。我去偷錢包,被人抓住了,她在一旁哈哈笑。我笑你媽了個X,我都是為了你,為了你。


  這不明顯擠兌人嘛!


  洪衍武立刻就不樂意了。


  「行!楊子!糟改我的心血是把?得!算我熱臉貼冷屁股,瞎你替操心,咱到此為止吧……」


  「哎喲!」這下楊衛帆不樂了,立刻醒悟,這小辮兒還抓人手裡呢!


  得,趕緊賠罪告饒。又認錯,又給點煙。說了半天好話,好一通猛誇,才終於換得洪衍武操著他那有點跑調的嗓子,給來了下一首。


  「一棵呀小白楊,長在哨所旁,根兒深,乾兒壯,守望著北疆。微風吹,吹得綠葉沙沙響羅喂,太陽照得綠葉閃銀光……」


  還別說,真值!楊衛帆和陳力泉一塊聽著,眼睛都越來越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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