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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包餃子

  1978年的時候,重文門東河沿兒的護城河還沒有被填上,大馬路北邊是一排依著內城城牆根兒修建的小平房,南邊就是經過東便門連接通惠河的河道。實際上就是今天「明城牆遺址公園」的位置。


  不過在這個時期,這個地段可並不怎麼繁華。


  白天的時候,這兒尚能有些車和人。但一到傍晚,這裡卻是黑黢黢的,人跡罕至。長滿荒草野柳的河堤下面,只有鳴蟲的叫聲。


  這是因為一出「東便門」就是城郊了,這裡的寂靜和「永安里」的荒僻,基本是一個道理。


  只是人少也有人少的好處。有句話叫做「敗林無好鳥」,這裡作為交付贖金的地方,可是再合適不過了。


  首先河堤下見面視野開闊,還有柳樹蔭遮陽,選擇這裡見面,涼快且好找,萬一情況有變,也能及早發現。


  其次就是「明王爺」考慮對方是個女人,覺得這裡離前門不遠,又是城裡,見面的地方安排在這兒,也免得她犯了膽怯不敢來。


  至於見面時間,「明王爺」定的是傍晚六點,同樣是因為這個時間天色未黑,照顧女人的心理。


  不過再怎麼體貼,也不能說明就存了什麼好心。


  實際上,打一開始,「瘋熊」和「五十四萬」就沒想讓「明王爺」把「糖心兒」送回來。動身前,反倒另有交代。吩咐他無論「糖心兒」的乾媽湊沒湊夠一萬塊,都讓他連錢帶人一塊弄回去。


  為什麼會這樣?


  「明王爺」沒敢問。大哥面前只有他聽喝兒的份兒,瞎打聽犯忌諱。


  不過因為太了解兩個老流氓各自貪財、好色的秉性,他後來慢慢也琢磨過來了。


  其實無非是「五十四萬」想把送錢的人綁了,藉此敲出更多的錢來。同時「瘋熊」,想轉用人質的性命來脅迫「糖心兒」就範罷了。


  這倆傢伙算計得好,在這種危難時刻,能替「糖心兒」辦這事兒的人,必定是最親最近的人。女人的心都軟,雖然自己不畏生死,可對關愛的人就未必了。


  這倆畜生,也真夠操蛋的!


  罵歸罵,「明王爺」卻打心裡服。


  流氓么,比得的就是壞!比的就是狠!什麼禍不及家人?定這規矩的「小混蛋」也不過是真流氓假仗義罷了!

  看來牢獄生活確實鍛煉人,這倆老傢伙非但沒有退化,反而升華到頂峰。就這種奸詐,這種陰險,這種魄力,這種狠勁兒,還且夠他學的呢!

  但他也不傻,同樣有著自己的小算盤。他這麼聽話,任憑倆老流氓指使,可不是單純地在耍仗義,盡兄弟的義務。


  誰都有個圖頭。這不「鎮東單」已經折進去了嘛,現在可是最好的吞併他地盤的機會。雖然牽一髮會動全局,周圍的「把子」,誰都不會坐視他藉機壯大勢力。


  可他有了供著的這兩位爺,就算有了護身符了!那還怕什麼呢?


  只要「申城隍」沒回來,這兩位就是北城的天!他大可伸手取之。


  總之,等到這事兒一辦完,他不但能分著厚厚的一份兒,還能落個大實惠……


  想到這兒,早早就來到河邊的「明王爺」情不自禁地笑了,而且還笑出了聲。


  雖然這讓他身邊的十幾個手下都不明所以。但腳底下的河水卻分明照映出一個扭曲、骯髒的影子……


  要說也真是奇怪,左等不來,右等不來,直至天色擦黑了,看看錶都六點四十了,也沒見著河堤上出現送錢的人影兒。


  「明王爺」開始心焦,心裡罵娘。


  人哪,都他媽一樣自私。什麼親的、熱的,全白饒!

  「糖心兒」也是所託非人。被她寄予希望的這個「乾媽」,不知是自己嚇得不敢來了,還是惦記著要黑了她錢財呢!


  可事兒哪兒能就這麼算了呢?老子派人送信兒的時候,刀子都釘你們家桌子上了,你還能躲的了么?大不了晚上登門找你去……


  只是……會不會又有什麼其他變故呢?


  報告派出所?


  不會!「糖心兒」的錢不是好來的,這老娘們自己也會因窩贓受牽連的。


  那會不會去請什麼江湖人物出頭呢?


  還別說,就是這麼巧。就在「明王爺」剛動這個念頭的時候,遠處的河岸上真的出現了一些人影,下了堤,奔著「明王爺」一夥兒就來了。


  「明王爺」看著就是一凜,心說還真怕什麼來什麼。


  好在暗自一算,發現對方人數比他身後的人還要少幾個。況且他也早有防備,表面上看他是十幾個人,身後河岸上的一片柳林里,可還藏著二十來個伏兵呢。那些人沒「佛爺」,全是「戰犯」,他的鐵杆兒兄弟。


  所以他一點不怵頭。把手一揮就下了令。


  他身後一個小子立刻不動聲色地向後退了幾步,入河堤斜坡的荒草叢裡。然後一上岸就撒腿快跑,向遠處的柳林去了。要不出意外,五六分鐘,人馬就能趕到。


  可他剛踏實點兒,等對方走近了再一看又不同了。


  打頭的一個矮粗壯漢看著實在不是善茬。身量不高,但腆胸凸肚,胳膊腿極軸實。那股子掩藏不住霸氣,明顯和普通的「玩鬧兒」不同。


  更奇怪的是他身後有兩個年輕小子也很讓人摸不透。


  一個滿不在乎的嬉皮笑臉,一個身材魁梧鎮定自若,而且身子骨賽著個兒的精壯。雖然才十七八歲的樣子,但怎麼都不能讓人忽視。


  這讓他不由倒吸了一口氣,心知遇到了對手。可這些人又是哪廟的野和尚呢?


  對方倒是先開了口。


  那個嬉皮笑臉的小子一步上前,油腔滑調地說,「眾位老大,跟你們打聽個事兒!聽說有人今天要在這兒保媒拉縴。你們就是媒人吧?可怎麼沒見著大姑娘啊,人哪?」


  「明王爺」的親信「大輪子」主動答話,嘴頭子可一點兒不軟。


  「少他媽瞎打聽!知道是買賣,帶錢來了嗎?有錢再說親事……」


  沒想到那矮個壯漢更不客氣,掃量了「明王爺」一夥兒幾眼,直接就是一聲喝罵。


  「還真是你們幾個把『糖心兒』綁啦?山有山規,地有地法,也不打聽打聽清楚,她後面可有人戳著!給你們划個道兒,要麼把人交出來,要麼就亮傢伙吧!」


  來者不善。而且夠硬,


  「明王爺」心裡就是「咯噔」一下,趕緊雙手抱拳來「盤道」。


  「爺們兒,靠山紮寨,依水行船!您是哪座山、哪道水、哪塊地面兒上戳旗子呀?」


  矮個壯漢陰著臉,聲音沙啞。


  「沒山沒水,傍著城南!扎了個沒頂兒的窩棚,戳了根硬木杆子,挑著一塊血染的旗子!『小地主』,三個字朝天!」


  標準的行里話,也真是夠橫的!

  沒山沒水,就是說,圈子裡的枝枝蔓蔓,你就甭提!人家根本沒打算著「盤道」,就是來硬磕的。


  沒頂兒窩棚、硬木杆兒、血旗子,那就是說對方的身份是一方「把子」了。而「小地主」三個字就是名號!


  還別說,「明王爺」真聽過「小地主」的一些事兒,畢竟都是常年混的,雖然南北相隔也有個耳聞。他可真沒想過有這麼尊神肯替「糖心兒」出頭。琢磨了一下,便也自報家門。


  「老兄,『王府井』的『明王爺』聽過嗎?我就是!你是在天橋吧?咱們隔著長安街也算是多年的鄰居了。今兒還真是頭一次見面。坦白講,『糖心兒』是我們北邊兒的人,跟你們南邊兒的不可能搭界啊!這事兒值得你老兄往前沖嗎?道理我很明白,無利不起早嘛,我可不是吃獨食兒的人。乾脆,好處大家有份兒怎麼樣?」


  「明王爺」自覺是好意,給了對方一個台階下。這些話,是流氓都聽得懂,一起吃事主,你好我好大家好,免得傷了彼此和氣。真能成,還多了個朋友。


  可沒想到,「小地主」竟吃擰了似的,死了心地要「撞山」。


  「甭廢話!老子生冷不忌,管你是誰!流氓就是流氓,已經架在這兒,不可能收手,傳出去,絕對名聲掃地!再說了,我們什麼關係還得告訴你呀?我就是睡了你媽,也用不著你喊爹……」


  嘿,這話可是犯了大忌諱!

  「明王爺」再沉不住氣了,立馬黑了臉,也換了硬話。


  「臭孫子!老子給你臉,可不是怕你,你要是想找閻王報道,沒問題!是葷是素,我都接著!可有一樣,是真流氓就行!千萬別往後縮……」


  這一陣仗,明顯沒緩兒,絕對閃不過去了。


  所以「明王爺」除了做好動手的準備,還把手背在身後,翹了翹大拇指。


  這是告訴身後的弟兄。快去,再去一個人催援兵!快!

  可沒想到,他耳邊剛聽到自己手下腳步挪動,緊跟著就傳來「哎呀」大叫一聲!

  純屬下意識的反應,他跟著這麼一回頭,當時臉兒可就白了!

  敢情眼前是一副他作夢也想象不出的情景。在他身後河堤不遠處的岸邊上,居然已經悄無聲息密密麻麻站滿了人!足足有七八十口子!


  並且在這些人的面前還蹲著二十多個傷兵一樣的人,大多鼻青臉腫,神情狼狽,卻沒一個敢吱聲兒的!


  再細一看,個個眼熟,那居然都是他的伏兵!

  可……可怎麼這麼多人?這陣勢滅他仨都足夠了!


  就在「明王爺」大叫壞醋的同時,他身後又傳來「小地主」得意的大笑。


  情況危急!「明王爺」立刻知道沒工夫再猶豫了!


  他猛地亮出刀子,一邊兒挪步,一連串兒地招呼身後的人。


  「傻X!都別愣著了!快走!快離開這兒!誰都別顧誰,能跑回去就行!報信去!」


  可這會兒真的已經晚了!

  他自己雖然精明,直接下重手捅在一個小子的大腿上,成功奪路往岸邊奔逃。但他手下的兄弟卻沒他那麼快從驚懼中反應過來,這需要時間。


  結果不但「小地主」「嗷」一嗓子帶著人撲上來了。河岸上得有三十個輪著傢伙的主兒也衝下來了!

  就這一堆人,忽地一起往上擁,就跟包餃子似的。刀劈亂砍之處,血水一下就冒出來了。


  很快,被圍在中間的十幾個人要麼繳械投降,要麼被砍倒捅翻,幾乎一瞬間就看不見了。


  可「明王爺」再雞賊也沒逃了。他的右手才剛夠著河岸邊上,就被一個人給踩住了。


  他掙扎著抬起頭一看,岸上居然還有二十來人。而踩著他手的,卻是一個渾身肥膘兒,看著面熟的大胖子。


  「『八叉』!你怎麼也在?」呲牙裂嘴中,「明王爺」猛然認出。


  可「八叉」根本不答話,另一隻腳飛起,直接悶在他腦袋上,就跟踢球兒似的,把他又踹下河堤去了。


  等到「明王爺」重新恢復神智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黑了,他發現自己被綁在樹上。


  而他的面前,除了他的兄弟們都老老實實被上百號人看著。近處還並排站著五個人。都冷冷地看著他。


  此時,河水還是照樣嘩嘩地流淌著,一點沒變化,可河堤上的氣氛卻完全不同了。


  「小地主」先損了他一句。


  「沒想到吧!今兒咱們來了道『全家福』,就著湯鍋下材料,烏龜燴王八蛋,你們是徹底一鍋爛了……」


  「八叉」也說,「還他媽想跑?今兒南城五個『把子』帶來了上百號人,真讓你順了意,我們都得跳河……」


  五個南城的『把子』!為了『糖心兒』?這他媽怎麼可能!


  就在「明王爺」瞪圓了眼珠子,極度驚駭間,那個一貫嬉皮笑臉的小子又笑了。


  「『地主』、『八叉』,你們倆可佔大便宜了!說是幫我的忙,其實是大伙兒幫你們的忙!反正你們也得****,那不如……」


  這話還沒說完,「小地主」和「八叉」已經急赤白臉了。


  一個叫,「『紅孩兒』,你良心大大壞了!來之前,誰知道是逮這小子?這他媽叫運氣!」


  另一個也喊,「操!你丫不會要耍雞賊吧?你小子可都沒動手,答應我們的額外三千塊,鏰子兒不能少……」


  後面的回答就跟哄孩子似的。「好好好,不少不少……」


  可「明王爺」聽到這兒,嘴唇卻已經不受控制地哆嗦上了,甚至完全咧巴歪了。


  什麼!「紅孩兒」?就……就是這小子?

  去年……用****兒填火爐子的瘋子?


  媽呀!這也太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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