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亂棍之下
說實話,別看「老褡褳」是洪衍武的老對頭了,這次洪衍武還逼著「大金子」幾個跳了河,可他也真是留了一線餘地,沒把事情往絕了做。
否則要是他真按最後說的那樣,專門跑到對方的公交線上折騰。那麼別說會毀了對方的生計,恐怕「老褡褳」的手下也真得「折」進去。
當然,眾所周知,洪衍武從來就不是個大度的人,那他還為什麼會如此「寬宏大量」呢?
其實無非是沖著「老褡褳」是真正的「老炮兒」,輩份兒高,交際廣,朋友多,勢力又在右外根深蒂固。唯恐結下深仇大恨,麻煩無窮罷了。
畢竟洪衍武不能真要「老褡褳」的命,也沒打算在江湖上爭份兒,而且洪衍武還知道「老褡褳」命挺大,九十年代還在京城江湖活蹦亂跳呢。
那麼點到為止,能給對方划條界線,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也就足夠了。實在犯不上「紅眼兒死磕」。
但同時洪衍武也清楚,流氓還有兩個通病,那就是重面子,而且「不見棺材不落淚」。
現在唯獨可慮的一點是,像他如今這種做法,跟過去睚眥必報、加倍奉還的性子可有點不一樣了。而且距對方挑事兒都過去好幾天了,他才付諸行動。
那麼「老褡褳」會不會以為他已經沒過去的那股子狠勁了呢?
所以他下面還必須得繼續證明自己還是過去那個渾不吝,他的警告並非虛言恫嚇才行。
這樣才能不讓「老褡褳」胡思亂想,生出想要「翻篇兒」的心思來。
可怎麼才能做到這一點呢?
那就得拿「軟柿子」開刀了。
洪衍武的下一個報複目標,是丰台火車站附近一個叫「橫六兒」的主兒。
這小子也是一方「把子」,吃著從丰台火車站到展覽路的「335路」。
就是他不知天高地厚,唆使手底下的「佛爺」,在蓮花池電影院門口「撬」了「小酸棗」外甥的「天窗」(黑話,胸前倆兜),摸走了十來塊票款。
這件事兒,讓「管面兒」的「菜刀」和「小酸棗」的外甥一想起來就恨得牙痒痒。如今自然到了算賬的時候。
可既然「橫六兒」是個「把子」,應該同樣不是善茬啊,為什麼還說他是「軟柿子」呢?
因為「把子」和「把子」還不一樣,與「老褡褳」相比,這傢伙屬於新躥起來的。根基不穩,人面兒也不廣。
實際上去年下半年,這條線兒原來的「把子」「老豆兒」「折」進去了,「橫六兒」是在突然情況下,比較意外地坐上這個位子的,算是一個「矬子里拔出來的將軍」。
也就是「大老屁」和「小酸棗」,在「運動」中都被「老豆兒」從「老兵」手裡救過命,覺著「老豆兒」沒兩年還能回來,才不好意思沖他出手。否則早吞了他了,根本容不得他能蹦躂到這一天。
可這兩位仗義的主兒,所做的人情也是白瞎。因為他們誰都沒想到「橫六兒」是屬於腦子裡缺根弦兒的,非但不懂得做人,而且很有點不知死的勁頭。
自從「橫六兒」當上「把子」之後,見沒人敢動他,就眼裡沒人了。不但沒去「大老屁」和「小酸棗」的門上「拜山」,反自以為「老炮兒」們虛有其名,都不敢惹他。
再加上手下人們拍馬屁一吹捧,這小子更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很快就帶著一些同樣喜歡爭凶鬥狠的主兒,開始主動追打一些比較有名的人物。他甚至還像當年的洪衍武一樣放出了狂話,說不管是誰,只要不敬著他,就是他的敵人。
但人和人又不一樣,他哪兒有洪衍武這身本事啊?所以這就叫腚眼抜灌子——嘬屎(死)呢!別說「大老屁」和「小酸棗」早就厭煩他了,他自己還因此結下了仇人無數。
那麼面對這樣的「沒頭腦加不高興」,洪衍武還能有什麼顧慮啊?大可以一巴掌拍死,直接滅之!
在實施行動之前,「菜刀」已經按洪衍武的吩咐,提前打聽好了「橫六兒」的活動規律。
他回來彙報說,「那幫人分兩撥,每天分頭在335路公共汽車方向相反的兩條線上活動,『橫六兒』也跟車,但這小子中午必回丰台火車站下車吃飯。」
就這樣,洪衍武掌握了這個情況后,做了一番安排。5月6日,他就帶著陳力泉、「菜刀」、「小酸棗」外甥和「大老屁」手下「寶福」的四弟去了丰台火車站坐等。
當天中午,在丰台火車站的「335路」總站上,洪衍武他們五個人一連等了好幾輛車才見著目標。
但好飯不怕晚,只要能逮著這小子,那就不算白來。也只須一次,就能徹底給他捏死。
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隨著一輛上白下紅的大麵包車停到了「335」的站牌子前。前後車門同時打開之後,「橫六兒」率先打頭,帶著手下的八個兄弟下了車。
要說這個時候的「橫六兒」,那心裡特美。
因為這一天的上午,他們哥兒幾個的「收穫」還真不錯,不但順利地「下」了七八份兒「貨」,還逮著份兒「大炮」,他現在兜里足足一百多塊。
雖然懷揣著仨錢包還沒來得及「甩」,可他也不愁。畢竟最後這趟回來的車,他的人都沒「下貨」,絕沒有「炸」了的可能。
只可惜還有兩句話叫「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和「樂極生悲」。
這小子哪兒能知道啊,他自己已經進了「套兒」了。跟著他們後面下車的人里,就混著倆「菜刀」手下的「小佛爺」呢。
這倆「小佛爺」下車先找洪衍武他們,遠遠看見之後一打手勢,瞬間就表明了倆意思。
一個是為自己人指清了目標,二是告訴他們,這伙兒人身上帶著「臟」呢,儘管放心下手。
其實沒帶「臟」也沒關係。洪衍武還有後手,他完全可以趁亂拿出自己事先準備的錢包來,到時候就非說「橫六兒」偷的,他也沒轍。
於是乎,條件成熟下,一場突如其來的「拐青」(黑話,棍刑),就落在了「橫六兒」一夥兒人的頭上。
就在這幫小子正嘻嘻哈哈的,互相逗著悶子想往遠處去的時候,他們的身後毫無徵兆地衝過來五個人。
甚至那伙兒人還沒來得及回頭看上一眼,五根帶風的鎬棒兒就已經暴風驟雨般地砸在了他們的身上。
這五根棍子,又粗又捍,是「菜刀」按洪衍武的吩咐在日用品雜貨店買的,六毛錢一根,要掄圓了,保證能打折這幫小子的狗腿。
所以僅僅片刻,再看「橫六兒」這伙兒人,下場這個慘喲!根本沒能力還擊,五個人就立刻成了「滾地葫蘆」,疼嗷嗷直叫不說,很快就起不來了。
最倒霉的就是「橫六兒」,都沒看清楚是誰打得他,就被洪衍武狠狠一棍子給楔昏過去了。跟著身上又被踩了無數腳。
當然,「橫六兒」的人多,丰台火車站又是他們的地頭,剩下沒挨著棍子的四個,等一反應過來馬上招呼人手,出手相救。
這麼著,紛亂中,很快又匆匆趕來四個,八個人重新佔據了人數優勢,併肩子齊上,還都掏了傢伙。這陣勢,不免把「小酸棗」的外甥和「寶福」的四弟嚇住了。
但這也無妨,洪衍武、陳力泉和「菜刀」可都是浴血沙場的老手,「戰犯」中的「戰犯」。更何況一寸長一寸強,刀子哪兒有棍子好使啊?
結果實力完全不對稱,他們仨迎頭而上,根本沒讓那倆膽怯的小子上手,就把這八個小子又打翻在地了。
這通狂掄啊,楔得這幫小子個個腦袋流著血,在地上沒命的爬,也驚得四周群眾驚呼大叫,忙不迭地著急躲閃。
總算洪衍武還有個度,見真揍得差不多了,任憑几個還能動緩的跑了,也就讓幾個人停了手,隨後開始安撫驚慌失措的群眾。
只見他抱拳拱手繞場一周后,扯著嗓門就開始大喊。
「各位大哥、大叔、阿姨、沒你們事,我們是專找這幾個孫子的……」
跟著又一招手叫過了「小酸棗」的外甥,指著他說,「前幾天,我這個哥們兒身上的錢被他們給掏了,他們都是賊!各位都請給做個見證吧,哪位能幫忙把警察叫來更好!」
這時「菜刀」已經從昏迷的「橫六兒」身上把「臟」搜了出來。仨錢包,還有不少錢和糧票,都擺在了地上。
眾目睽睽下,群眾的眼睛當然是雪亮的,這時大家再無懷疑,都安心下來,好幾個好事兒的小夥子還叫了一聲「好樣的」!隨後,就真的有人去叫警察了。
誰都沒想到,在這情形下,洪衍武居然還有閒情逸緻,像打把式賣藝的一樣耍了一通棍花兒,那副瀟洒自得的樣子,儼然是以見義勇為的好漢自詡了。
這無疑也再次得了個滿堂彩。
只是他身後邊幾個同伴,卻實在難以如他那般坦蕩。
除了陳力泉見怪不怪,面無表情以外,「菜刀」他們仨,那完全是一副心裡打鼓的樣子,臉是徹底臊紅了。
遠處倆負責盯梢的「小佛爺」更是私下嘀咕。
一個說,「咱這位爺心夠黑的。打殘了人家不說,還把人往局子里送,自己倒落個好名聲。我怎麼覺著,這抓賊的比當賊的還損呢……
另一個大概語文不錯,一句話做了比較恰當的總結。
「你懂什麼?能當皇上的主兒都這樣。既當了(婊)子,還能立牌坊。用評書的話來說,那叫『非能人所不能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