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相顧是娘親
成都府微微下著細雨,潤物細無聲。
成都城門大開,百姓夾道歡呼。本來子夜裏都已是過了睡覺的時辰,但聽說使君找到了自己的兒子,百姓們一個個的喜不自勝,口耳相傳,紛紛都起來圍觀。
吳鈺庭在整個蜀中道相當於土皇帝沒錯,但她愛民啊。從來沒有什麽比愛民,能夠更讓百姓愛戴的了。
吳使君治蜀十一載,年年都要與民同樂,親自上大道去跟百姓們聊天。在蜀中道內有這麽一個說法,老百姓怕官,官怕使君,使君卻怕百姓。
吳離烽一路上都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總不能任憑眼前這人喊自己兒子,她就是自己親娘了吧?
但山道上、官道上如雷貫耳的呼聲,除了是叫自己,還能是叫誰?
吳離烽越想越懵,自己還活著嗎?
吳離烽摸著坐在屁股下的絹墊,有些無所適從。
剛剛被她——那個娘,直接大搖大擺的帶進了藩司府,然後帶進了這間裝飾極其奢美的大房間,說了句“你累了,先休息”便帶了門出去了,期間門外跟著如許多的丫鬟,卻一個也沒進來。
吳離烽站起來張望著這房子,正廳、待客廳、外堂、內堂等等十餘個房間,太大了……太大了……家具等等一應俱全,沒有一個空間是多餘的,也沒有一處地方少了燭光。
他突然一屁股坐到身後的床上去,腦袋抬了起來,眼睛看向床頂,思考著什麽。
一切來的太突然了,他突然笑了。
當他雙眼睜開的時候,愕然一驚,已經天亮了。
再才發現了床邊竟然站了七八個丫鬟,四個小廝,更加驚訝了。
吳離烽坐起來,雙腳踩在地上,兩個丫鬟便直接上來替他綁上足衣,“我自己能行,你們這是幹什麽?”吳離烽有些不習慣,但這些人的手也太快了,自己還沒反應過來,那白色足衣就已經套到自己的腳上來了,順溜溜的,竟然比自己穿足衣的速度還要快些。
“伺候殿下更衣。”一個口齒伶俐的丫鬟便在旁邊說道,她手上盤子放了一件銀帶,她旁邊的丫鬟手上盤子內則是一塊玉佩。
門口小廝則各自是拿著洗巾,捧著漱口杯還有拿著青鹽盒的,一應洗漱用具齊全,吳離烽還沒見過這麽講究的。
此時一身素絹留仙裙的吳鈺庭推門而入,驚喜的看著吳離烽。
早在吳離烽剛醒來的時候,門外便有府中下人前去匯報去了。
“烽兒,你醒了!”吳鈺庭飄飄而來,府中下人還從未見過她這副模樣。平時的吳鈺庭不說在藩司府,即使是在蜀中道內都是說一不二,在藩司府內就沒有如此的走過路,向來都與那些將軍一樣,龍驤虎步的。
吳離烽呆呆看著她,不知道該喊什麽,而且昨夜口中喊出的老女人,今天還曆曆在目。
“哦對對對,”吳鈺庭才意識到吳離烽還沒穿好衣裳,便說道,“先穿了衣裳咱們再聊天。”
她走到一邊去,安靜的看著丫鬟們給他穿戴洗漱。
八個丫鬟與四個小廝,頭上都冒著汗呢,能讓使君獨自一人站到一邊去,還有誰能做得到?
一個丫鬟突然一緊張,手中冠帶給弄掉到了地上,心中頓時一驚,這下可完了!
卻隻見吳鈺庭急急碎步過來,撿起地上那冠帶再放回丫鬟手中,細聲叮囑道:“下次可小心點兒,啊?”
丫鬟如蒙大赦,趕緊點頭,要放在以前,可少不了一頓臭罵。
看著吳離烽站起來,吳鈺庭心中倍感欣慰,兒子長大啦,都比自己還高了。
“走,咱們先去吃飯。”說著吳鈺庭當先第一個走出去,吳離烽也隨著幾個小廝一起走了出去。
為了照顧好兒子,吳鈺庭可是起了個大早,早早便吩咐後廚提前做好準備,又不知道兒子喜歡吃什麽,夥夫們問起來,她便說道:“你們會什麽做什麽,能做多少做多少。”
所以當吳離烽跟著到了正廳,隻見擺了慢慢三大桌子的餐盤,讓吳離烽有些後怕,難道這個娘……每天都這樣吃?
實在是當娘的不知道兒子喜歡吃什麽,才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來。
“烽兒,愛吃哪一樣?娘讓人…娘給你夾來。”吳鈺庭慌裏慌張的,顯得比較無措,十幾年來,哪給人夾過菜?
“娘……你、你坐。”吳鈺庭聽了,突然愣住了,眼淚滴溜溜在眼眶裏麵轉,隨即抹了一把便立刻坐在吳離烽一邊,手中還拿著筷子比劃著,說道:“好好,娘坐,娘坐著。”
這是自七歲以後,吳鈺庭第一次聽見他再喊自己一生娘。
而吳離烽,隻是出於自然反應,七歲……七歲……
他心中默念,七歲……她是娘……
是親娘——
這身影,就是她了,是十一年前的樣子,他的回憶漸漸回到十一年前的時候,爹娘的影像雖然在腦中模糊不清,但身影、聲音倒還是記得一些,若不是吳鈺庭說了夾菜,吳離烽腦海中都不會翻起一股浪濤來,這聲音,仿佛來自靈魂深處。
大愛至無聲。
用完了飯,吳離烽跟在吳鈺庭身後,就逛在藩司府內大湖石廊上。
“娘,你是說,那個爹不是我爹?”吳離烽聽到吳鈺庭說的爹不是爹,感到驚訝不已,不然會是誰?
“那是朱見燾,他到哪兒去了?怎麽沒跟你來?”
“他……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吳離烽心中想的卻是,自己竟然就這麽輕輕鬆鬆認了親娘,然而昨天這個親娘還準備想……
若不是今天在藩司府內竟然一個鴨都沒看著,吳離烽都要覺得自己昨天進的是不是藩司府了,隻是他並不知道那些個麵首已經通通被趕出去了,還被警告了一番,再靠近半步,打斷半條腿塞嘴裏。
吳離烽也就不好再提這個事兒,但突然聽到吳先達的聲音時,吳離烽愣了一下,繼而才想起來是死在紅獅子原上的鄰居老吳,如今已經過去一年多了。
他說道:“老吳死了。”
“什麽?我二弟死了?”吳鈺庭隻是稍微露出一點悲傷之色。
吳離烽卻震驚道:“我……我二舅?娘,這是怎麽回事?”
“嗯,那是你舅舅,但是死了又能怎麽辦呢?那是他的命,他就是為了代我照看你,才順了命去了,來年你便給他上柱香吧。”
吳離烽點點頭,愜意的看向這一片大湖,藩司府真大。
吳離烽正要問話,突然腦袋一陣嗡響,似乎被抽空一般,吳離烽雙手伸開著要喊出來,頭腦卻已失去意識,整個人啪的一聲,直接翻過了廊欄摔到湖底下去了。
吳鈺庭聽了聲響,驚慌回頭,二話不說直接踩上廊欄跳入水中去救吳離烽,大湖湖畔四周高手聞風而動,立馬踩著水奔來……
等到吳離烽醒來的時候,他抬眼第一個便看到的是吳鈺庭,再往外十來個大夫、郎中紛紛聚在那兒寫寫畫畫,一句話都不敢說。
“烽兒,烽兒你醒了?怎麽樣,好點沒有?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吳鈺庭連著問了一連串,盡管吳離烽還有些意識模糊,但他還是點點頭,頭一次這樣有人這麽擔心自己,那就準是自己的娘了。
吳鈺庭會心一笑,繼而才站起身來,轉向那些大夫郎中,問道:“怎麽樣?商討出結果來沒有?”
這十來個大夫郎中,已經算是成都府內最精英的了,小半個時辰內都被帶到藩司府來了,一一上前去對吳離烽進行診斷。
其中一個最老的大夫說道:“回稟使君,我們都已十分確定殿下這是中了寒毒,如今內力全無,全都吸附在那寒毒之上,而寒毒卻附於體內,再加上是哪種寒毒,目前還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無從下藥,這寒毒最是難治。”
吳鈺庭一聽,睜眼怒火似要殺人,看著這群大夫郎中,郎中們看得害怕,紛紛的後退。
“使君,使君,容老夫一言,”那年老的大夫說道,“使君何不把殿下送到天帝山上去,老夫聽說天帝山上的神仙道人有許多的神奇方子,想必那兒的老神仙必然有方子能夠治好殿下的。”
“天帝山?”吳鈺庭把自己腦門兒一拍,說道,“哎呦,瞧我這腦子,怎麽把天帝山給忘了。”
吳鈺庭便對下人說道:“給這老先生十兩銀子,其他大夫郎中各五兩,送客。”
十兩!五兩!吳離烽聽的想吐血,老娘真的這麽有錢,自己也就好還那老農的銀子了。
至於,天帝山在哪裏?是什麽地方?
吳鈺庭差遣了他們離去,便轉頭對吳離烽說道:“烽兒,沒事,隻是小事,過幾日你去天帝山上休養,娘讓那些牛鼻子老道給你做好吃好喝的,如何?”
吳離烽點點頭,沒說話。
吳鈺庭招來人說道:“現在就傳我命令,讓天帝山給烽兒打掃個雅院,要前能看千山萬水,後能種蔬菜瓜果的地方。”那下人應了一聲便趕荒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