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酒攤子
幽雲道，入眼之處，滿目瘡痍。
幽雲道位於大夏王朝之北，夾於遼東道、紅獅子原與京畿道之間，又與漠北有交壤之處。
犀雀王朝曆次入侵中原王朝都直接避開了此處，雖然幽雲道守軍極少，但實在不是進攻的好地方，地形千變萬化，又無大路，時而是豐茂的草地，時而是貧瘠的泥地，再加上其間天氣變幻不定。
天氣是一方麵，而幽雲道中的人又是一方麵。幽雲道中數十萬流民雖不說在意朝廷，但為了保命瘋狂一把也自不必說，更不用說鳳鳴山莊、筆頭山山賊以及白馬教等上百個各色不同的幫派、俠莊與山賊們等又是數十萬人，自然會在外敵入侵之機團結一致了。
故而常有北蠻大將戲稱，若要先選了幽雲道這個地方進攻中原，恐怕投入個十萬大軍，能不能有兩萬人從中退出來還是個未知數，而投入十萬以上軍隊如果都不能取得進展的話，那麽幽雲道戰線恐怕就不值得投入了。
想想也知道，三次大戰中，北蠻都偏向於兵分三路，一路攻打西涼再轉蜀中道從而入侵中原，一路攻打遼東道再走海路直取中原京畿道，最快的一路便是紅獅子原大決戰，直接可入中原京城。
吳離烽被兩個差役帶著，有了易文哲的提點，一路上還算能夠吃吃喝喝的。
要是換做了一般的流放犯人，差役們知道，無論是流放去哪兒，流放多少年，能夠成功回來而且還能發家致富的基本沒有，能耐人就不會被流放，故而這些被流放的犯人可以隨意得罪，一路上別說吃的，讓你喝口水都算是好心了，沒有油水的活兒沒人幹的。
大路上兩三個酒攤子，拉扯著一條大布，上寫道：幽雲莊子。
興許是幾家人一同做的生意，雖是兩三個攤子，但七七八八的桌子條凳都湊合成了一塊兒，兩個夥計東南西北的到處跑，這邊兒丟巾那邊倒酒的，好不忙活。
正值入夏，天還不怎麽熱，但吳離烽卻熱血澎湃。
入了幽雲道不久，兩個牢役找了這麽個不像樣酒攤子坐著喝了起來，吳離烽自然也能喝點潤潤喉，隻是苦於這酒實在太過尖銳，一口灌入喉嚨像一把劍直插咽喉，讓吳離烽有點無所適從。
他擺擺頭看著兩個牢役，原來這兩人往返京畿與遼東道多次，早已熟知這酒性子，隻是慢慢品酒。
真正讓吳離烽熱血澎湃的是這一路上來來往往的人與俠客。
兩千裏幽雲道裏僅有三十萬戶百來萬口人，若不是一定的聚居點都很難見著人，而在偏處於道邊緣與京畿道接壤之處便有些許人煙，特別是眼前這條小路。
小路上來來往往有些商旅，往往都是十幾人或者幾十人為一隊，小東家與幾個夥計，其餘的都是人高馬大的鏢客，當然也有幾路自家鏢局運送貨物的鏢師們。
除了這些個往來的商旅鏢局，還有的便是單獨來往的俠客。
那邊桌子上便坐了兩位，一人佩著一把刀，喝酒方式與吳離烽出奇的一樣，都是大口淌入口中，借著一股子酒勁兒甩兩下頭，大呼道：
“好酒！”
但臉上那股子像灑了馬糞一樣的惡臭表情卻讓吳離烽忍俊不禁，這明顯也如吳離烽一般，不懂這酒性子，但隻知道自己喝著爽快，也是沒什麽腦子的人。
當然了，人家闖江湖靠的是刀子，憑借的是一門手藝，要腦子如何？
遠點一處桌子上倒是隻有一個人，風度翩翩，慢慢品著小酒，一襲白衣在風中飄揚。
但吳離烽確實幾乎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便趕緊扭頭向一邊去，吳離烽實在對這人印象太深了。
無他，這人是朱顏。
正是在晉州城內的演武場上與山羊胡子秦瀧打鬥的那名朱家子弟，吳離烽依稀記得當時罵了他那一句：“弱皮薄麵的小白臉！”故而趕緊扭頭，免得被認了出來。
否則依照吳離烽如此模樣，雖不知那名公子秉性如何，但總歸是要上來嘲諷兩句吧？更別說朱顏是個有錢公子哥，倘若願意花點銀子，可能看押吳離烽的這兩個牢役都能給收買走，將他帶至一個角落打個半死又有誰來管？
差爺賺了銀子你討了打，兩下相得益彰，不是挺好的交易麽？
但終歸啊，朱顏是忘了吳離烽咯，江湖上的過客，何況當初隻是瞟了一眼，朱公子豈會在意這等沒有顏色之人？
江湖上啊，林林總總，過客太多，誰清楚記得誰，也隻有吳離烽有點長進了，被欺負怕了。
但咱吳離烽，從來也不怕欺負！
吳離烽比較遺憾的是這種聚集了這麽多江湖散客的地方竟然沒有個像樣的練武場，要是能看看這些人在這等風流的地方比個舞，自己在這兒吃個茴香什麽的看看戲，那該是多好的人生幸事啊。
但正看著，吳離烽卻才看到一個小二嫌棄他的眼神，“死囚犯，看什麽看。”小二一聲嘟囔到了吳離烽耳中，這事兒牢役們自然是不會放在眼中，巴不得這差子能跟小二罵起來打起來才好。
即使收了易都頭的錢，兩個差人也隻是答應好好照料，可沒答應要勸架，在他們眼中，吳離烽與那小二一般無二，都是兩條狗。
這便是……社會！
吳離烽不理那小二，心中喊著狗眼看人低，但雙手抓起來卻絲毫沒有多少力氣，如今的他用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絲毫不為過，但……拿個燒餅也好。
看著牢役們吃著一碗幹拌的麵，吳離烽啃著手中的燒餅，倍感新鮮，就當是磨練罷了，吳離烽如此安慰自己。
但此時耳畔卻傳來喊打聲。
原來不是冤家不聚頭這話是真的。
一年前與朱顏在擂台上比武的秦瀧竟然也在這酒攤子上，一麵大大的遊龍鏢局旗子掛在路中央，吳離烽先前倒沒注意。
這吵鬧聲的源頭是朱顏瞅見了往日與他決鬥耍詐的秦瀧，立馬氣不打一處來，不管不顧遊龍鏢局七八名鏢師以及十幾個趟子手，大罵秦瀧是個畜生。
秦瀧莫名其妙，轉頭一看，正巧是朱顏這廝，手下十幾個鏢局裏的趟子手立馬上前一圍，將朱顏圍在當頭裏，秦瀧玩味看著朱顏，看他如何收場。
江湖上過招講究的是真本事，難道還會有人去勸架？都恨不得打起來才好。
最開心的自然是這些酒攤子的頭家，打起來打的越凶越好，這下子喝酒吃肉的人才會更多起來，至於砸壞的桌椅條凳，輸的那人賠是最好，若打死了也就算了，那人身上的肉……
吳離烽也開心，正巧叫著夥計添一壺酒，但轉頭看見兩個當差的，便默不作聲了，易文哲給的那半貫銅錢管吃管住卻不管酒的。
兩個差役卻也開心，叫來小二添了一壺酒，兩斤肉，二兩茴香。
酒攤子頭家開心，小二也開心，每逢人打架頭家便能多賺錢，小二也能多得些酬勞，若打死了人，身上的盤纏等物可都是去搜身的小二所得。
在幽雲這個地界上，死了人是常有的事兒，當地的知州知府可都不管著這些，又不是在城裏，但凡是城外道路上的事兒，都與官府無關。
瞧著吳離烽還算順眼，這兩日也並不作妖，而且剛上酒來吳離烽主動給二人斟酒，吳離烽便也得了一杯來喝，至於下酒的茴香豆，吳離烽往往都是趁著兩人不注意偷偷摸兩粒入懷中來吃。
果真想著美事，美事就來了，正好就著茴香豆下酒，看人打鬥。
十幾個遊龍鏢局的趟子手圍住朱顏，還未待上收，朱顏已從袖中取出銅扇來，張手一拍便將眼前桌子碎成幾塊。
說實話他也沒意料到竟然有這麽多人，隻是見著了那秦瀧氣上心頭而已，如今這番局麵難以收場，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朱顏手中銅扇一收再往外打去，圍過來赤手空拳的十幾個趟子手立馬被這一下子給撲騰開來，著實有幾個人被銅扇打中，痛不可當。
較一年以前，朱顏實力比之更強了，雖然是一名公子哥，但在練功一事上，卻比家族中很多後生都要努力了許多。
秦瀧看著眼前這小生，確實不錯，若不是之前的誤會，倒是想跟他做個江湖朋友，但如今打開了，也就不得他了。
秦瀧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子，思忖著可能打不過這小生了，秦瀧作為鏢師一年來可不是天天練功的，應酬的日子倒是特別的多，功夫不上不下的。
趟子手們沒有鏢師們的吩咐，便隻是要拿下朱顏而已，是死是生，倒是無所謂。
仗著人多以為一時便可拿下，未曾想到這廝還算有些能耐。
朱顏收手用銅扇將身後一張條凳提來，運氣拋出，砸在眼前正中的幾個趟子手身上，隨即便抽身去打一邊的幾個趟子手，另一邊的卻趕緊跟上。
形勢變化難以判斷，在場眾人以為這小生會直接落敗，沒想到在十幾人圍攻之下，仍有一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