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承天殿翻案(三)
大殿上,一串兒丁零當啷的響聲,吳離烽的腳銬被兩個禁軍取了下來。
他鬆了鬆筋骨,有點兒埋怨,這京城天牢的腳銬就是質量好,比起晉州城來的,隻重不輕。
但當吳離烽轉頭看向那名從班列中站立出來的武將時,他瞬間懵了,陛下不是說隨便找個武將的嗎……怎麽這個……這麽粗壯?
看那名武將,常服中的身軀都比吳離烽的身子寬了一倍,那膀子有吳離烽的頭那麽大。
“那麽,你們開始吧。朕倒要看看,這個吳離烽的武功,到底有多高,能夠殺得了那麽多人。”
那名叫陳裴雄的武將立馬對皇帝行禮說道:“末將領命!”然後轉向吳離烽,端詳了一番說道:
“來吧。”
吳離烽雙手握拳,試圖提氣卻發現一空,肺腑之中、經脈之內並沒有絲毫的氣息,吳離烽隻好作罷,奮力抬起一拳朝著那名武將砸去。
武將上前一步,眼疾手快的接住了吳離烽的一拳,捏在手中,一個使力。
與他對打的吳離烽瞬間感覺像是魂被抽走了那樣的疼,這武將的力氣也太大了吧?
吳離烽整個身子都像被抽空了似的,一拳被候補校尉陳裴雄一掌捏在手中,用力使得吳離烽的拳頭如同骨裂一般。
吳離烽想收回手來時,卻發現根本動彈不得,那名武將也沒有動,隻是出了一手將自己的拳頭握在空中而已。
說時遲那時快,吳離烽剛看清那武將有異動,便覺得腹部劇痛無比,在拳頭掙脫武將的同時,自己也被打得退出數步,若不是一旁有禁軍攔著,恐怕吳離烽都要被打進官員班列之中。
吳離烽體內五髒六腑如同亂了一般,被這武將僅一拳打的七葷八素,突然一陣惡心胸悶,吳離烽趴在地上,低頭便吐。
“嘔……嘔!嘔……”整座大殿,空無一聲,僅有吳離烽的嘔吐聲。
陳裴雄躬身對皇帝說道:“回稟陛下,看來不用末將小試身手了,隻這一下,臣斷定人犯吳離烽沒有絲毫武功,絕絕對對的手無縛雞之力。”
聽罷,皇帝說道:“好,既然如此,難道還有比眼前這人更弱的嗎?”皇帝看向禦史大夫蔡玉,說道,“蔡大夫,告訴朕,你殺過雞嗎?”
已經被驚得虎頭虎腦的蔡玉說道:“臣……沒殺過。”
“那你殺過人嗎?”
蔡玉慌裏慌張說道:“臣當然沒殺過人了,臣萬萬不可能殺人的!”
沒理會蔡玉的義正言辭,皇帝縱觀堂下,說道:“朕怎麽就覺著奇怪呢,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殺了那麽多人,這背後,不會有什麽人搞鬼吧?”
接著又說道:“大理寺,這卷宗是晉州城發來的吧?”顏柳回是,皇帝又轉向另一邊問道:
“吏部,這百裏厚就是這樣審案子的?”
麵對皇帝的質問,作為吏部的主官尚書沈韞立馬就出了班列說道:“臣不知。”
“百裏厚,交了多少銀子給戶部了?”
聽到此,在場的吏部官員頓時一愣,難不成……他們不敢想象,卻看著站在前方的那個女人,吏部尚書沈韞。
“陛下,”沈韞躬身說道,“百裏厚為官多年,太平府知府所傳的政績考核年年良好,百裏厚的升官都在大夏律之內,依據吏部條例是沒錯的。”
“再有,吏部並沒有收銀子。”
皇帝看了一眼她,隻好祭出牌子來了,威嚴說道:“禦史府何在。”
一聽如此,蔡玉立馬再出班列說道:“臣在!”
禦史府作為京城按察總司,在糾察官員這一套上很有能耐,縱然禦史大夫廢話多,但仍然不影響它的正式功能。
“蔡玉,朕昨天傳旨讓你查的事,如何了?”此時換成了皇帝慢悠悠說話了。
蔡玉正經說道:“臣遵旨,陛下昨日說的事,臣徹夜與一眾禦史查詢京畿道州府內傳來密信,確實發現了關於百裏厚的不良信息。”
眾皆恍然大悟了,原來剛剛禦史大夫與皇上的對峙,隻是演戲?
“臣試舉證,百裏厚為官期間,共收受晉州城商團過路銀七百五十五兩,收受當地商旅火戶銀共三千六百兩銀子。”
聽到這些,其實承天殿內的官員並沒有多少感想,畢竟才這麽一點銀子,其中有些官員的灰色收入,比這些的總和還要多。
但蔡玉卻繼續說道:“但是,據臣所知,期間百裏厚曾向京城派送過五千兩銀子,竟然比他所收受的賄賂還多,這一點臣不是很明白。”
這蔡玉,果然與皇帝吵架是一把好手之外,竟然調查官員也是一把好手,查了多少竟然連一兩銀子也沒漏過。
但皇帝想要的顯然還不是這些,說道:“繼續。”
官員們驚駭,難道還有?還是說,向京城的哪個司派送賄賂了銀兩,都在按擦司的掌控之中?
蔡玉看了一眼皇帝的禦案,想想皇帝此時的表情,於是直接說道:“其中四千兩銀子派送到了吏部衙門,一千一百兩銀子派送到了大理寺卿顏柳的府邸中去了。”
話未說完,大理寺卿顏柳立刻出列解釋道:“陛下!臣沒有收下那一千兩銀子!臣隻收了一百兩銀子,況且一百兩銀子是百裏厚欠臣的,那是臣妹妹的嫁妝之一,百裏厚的妻子正是臣的妹妹。”
蔡玉也說道:“據臣調查,確實如此,顏正卿隻收了一百兩銀子,臣當時還納悶呢,怎麽有人貪汙,”看了一眼大理寺卿說道,“會隻收一半呢。”
皇帝沒有理會大理寺的這一段插曲,他隻關心這四千兩銀子到哪裏去了,吳離烽的案子到此就可以引到那些大員們身上去了。
皇帝知道,縱使這次不能讓六部官員們倒下任何一個,但也要借今天這個事兒,打壓打壓這些日趨囂張的臣子們。
但吳離烽在這劍拔弩張的承天殿上,卻絲毫沒有一點緊張的感覺,隻是這些人都很奇怪,還有,怎麽前頭左邊那個人,腦後一直在流汗呢?
外麵可都下雨了,還能流出汗來,真是奇怪。
皇帝對蔡玉說道:“蔡玉!告訴朕,這些銀子是不是到吏部衙門去了!”
“千真萬確,陛下,臣冒死也不會說出瞎話來,送到吏部衙門了,千真萬確,按擦使告訴臣的時候臣也不信,但這四千兩銀子共分八次送入吏部衙門,除了第一次,其餘的七次臣都親眼看見了。”
此時,站在班列外的沈韞雙眼通紅,早就告知過手下收受賄賂的時候需要謹慎謹慎再謹慎,沒想到竟然還被禦史府查過七次!
恐怕七次隻是這次說出來的數量,若是細數,大概就是雙手都比不過來的數了,沈韞暗暗悔恨。
“沈韞!”皇帝禦案一拍,喊著站立的沈韞,她一驚直接跪倒在地,上半身匍匐著,雙袖趁著的頭扣在地上,身上的六綬也垂到了地麵上。
“怎麽?你說話,四千兩銀子,怎麽回事?”
在吳離烽這裏,分明能夠看到沈韞官服後麵濕了一大片,如此冷寂的春夏之交,還能這樣,如果不是緊張,還能是什麽?
四千兩銀子,在吏部來說一點都不多,貪腐了幾萬兩銀子的都有,就這四千兩銀子,真是小意思了,但沈韞害怕的是這次皇帝真是有備而來的,因為一次小小的差錯,掉官帽子抄家的事情,在這承天殿內可不少見。
但此時卻在沈韞身後站出另外一名吏部官員,出了班列跪在沈韞後說道:“陛下,臣自願認罪伏法!”
皇帝看了一眼,是個極少在承天殿上說話的從四品司勳司司曹。
“收受百裏厚四千兩銀子,是臣收的,隻因百裏厚想要得到每年的政績良好考核,臣主管吏部司勳司,對於京畿道官員的考核了如指掌,故而臣在金錢的誘引之下,選擇了貪墨幫助百裏厚!”
這一番措辭,無可解釋,無可挑剔。
皇帝心中清楚,這是為了沈韞擋刀子的,再如何收受銀兩最終也是要到沈韞的口袋裏去,但就這樣已經是最好結果了。
皇帝說道:“來人,除了他的袍子,帶到大理寺審審吧。”
立馬承天殿外進來兩名禁軍把這吏部官員給拉了出去。
皇帝有些失望,他本可以讓人現在就去抄家,他就不信能從這名官員家中抄出四千兩銀子來,如果不能,到時候又可以歸罪於沈韞。
但他不想,就這樣,今天先押住一人算了,再說,殿下跪著的沈韞,已經汗流浹背了,今天當頭棒喝一下子,就夠了。
不過皇帝不知道的是,這名官員家中可能不隻有四千兩銀子,中央大員,怎麽可能隻滿足於這麽一點銀子?
“百裏厚貪墨,所以審錯了案子?對嗎?”皇帝對著堂下說道。
堂下的黃紫公卿此時都統一化齊的跪下喊道:“陛下聖明——”
吳離烽雖然也跪在地上,但他想著,這真是好熟悉的場麵,怎麽好像,在電視劇裏看過似的?
“既然這樣,”皇帝看了一眼吳離烽,說道,“既然不是主犯,那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