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官李恒
新治十年五月廿一日,天氣晴。
京畿道內,大夏王朝首善之地金陵城,更是天朗氣清。
不提皇城之外一片祥和,大街小巷走遍了貨郎,賣糖串串兒的,拋泥人的,販糊糊的。
路上人群,絡繹不絕。
而皇城之內,正好開完大朝會,數千官員正好從皇城內散出來,禦方道上盡是大大小小的官員。
青衫挨著青衫,紅衫挨著紅衫,有些人竊竊私語,有些人高談闊論,文武的眾生百態,皆在城門上的禁軍眼中。
皇帝李力登基以來,便重新開始了五天一大朝的慣例,也就是輪五休一。
當上早朝的那一天來臨,京城內大小官員都要早早起床,離得近的還好,住在金陵城邊緣的就苦了。
住離皇城比較遠的官員,當天夜裏醜初一刻便要起床,穿衣拾掇,吃好早飯,時不時還要在袖子裏藏兩三個饅頭,然後才匆匆上轎,品階低的官員俸祿沒那麽高的,還得更早,因為要步行。
大約在寅初一刻,所有官員都要到達金門外,在皇城金門前的大廣場等候,春夏之季還好,若是到了秋冬,霜打的天氣,可真真是要冷死人。
轎中有爐火的大員也不敢躲在轎中等候,不然免不得又要被禦史府那些多嘴多舌的禦史們參上一本。
酉初一刻時,金門城樓上便會開始敲起三通鼓來,第一通醒神,給你提個神,今天要開始了。
第二通都得排排隊站好了,管你文武大臣,上到一品大員,下到九品小吏,都要站好噤聲。
若是官員中仍然有喧嘩或者舉止不雅的,便要被糾察禦史記上一筆了。怎麽個舉止不雅呢,比如說吐痰。
是的,吐痰這個行為很不雅,當時便已經很不雅。
寅初二刻,金門城樓上鍾聲響起,百官才可規規矩矩進入金門。
過了金門之後才有一條長達三百五十丈的禦方道,走上禦方道往前看,映入眼簾的便是恢弘氣派的承天殿了。
誰也沒有想過,承天殿就在金門之後三百五十丈的距離後,別說是注定一輩子都見不到皇帝的百姓,就連一些地方官員,可能詔令下達要幹嘛就幹嘛,但卻一眼都沒有見過皇帝。
一輩子,怎麽都想不到,進了皇城金門之後是個什麽樣子。
所以這上千個官員,確實經曆了重重選拔,才走上了大夏王朝的仕途。
親眼仰望金陵城中最大的一座大殿,也是整個天下最大的一座大殿,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有些人看了一輩子,有些人學了一輩子,仍然是學不來,這承天殿的魄力,究竟何在。
上千官員走入禦方道之後,若是時間足夠,仍然有富裕的機會去與其他官員聊天,在禦方道上,也就無所謂了。
討論一下績效,古往今來,都有的嘛,
但若是時間不夠,最為苦累的便是那些個黃紫公卿了,穿著黃白色蟒袍的王公們,還有紫色朝服的一品大員,深緋色朝服的要員,都不得不走快一點。
畢竟他們的目的地,是承天殿的大殿上,而不是這禦方道上。不過這段日子卻少了兩件玄色冕袍,兩個小皇子都被皇帝禁止了上早朝,不得不說是一種遺憾,有些官員可是缺少了拍馬屁的機會啦。
想當初,那些個官員都捧著兩個小皇子,一人講一句俏皮話,惹得兩個皇子開心,那樣的日子,一去不複還了呀。
皇帝踏入承天殿的一刻,便算早朝開始了。
早在皇帝到達承天殿之前一刻,便就有宦官從承天殿中走出,沿著禦方道的主軸線,每隔著幾丈便站立一個,以此來傳話,也以此來警示百官們,皇帝要來了。
承天殿大朝會,五天一次,每五天便能聽到執筆大太監杜貂寺在承天殿上的尖聲高喝:“升朝——”
能進入承天殿與皇帝麵對麵的有哪些人呢。
首先是王公大臣們,這個跑不了。燕王李叔勤,越王李典,分封在外的廣陵王李承釗則不用,兩個小皇子也不用。
接下來是站在第二排的三公大臣,太子太師楊文理、太子少傅黃毅、太子少保李卓然,這三公亦然是詹事府的大臣,專責皇子們的學習。
另還有一個是熙培公,政事堂尚書令,執掌六部的首輔。
本來還有一個,尚書仆射張婷,但她現在被賜到最後一排去了。
第三排是各部尚書,八校尉以及持節都督等。
接下來的以此列推,切不可站錯了地方,不然可是要掉官帽子的。
每次喊完升朝之後,啟奏都是有規定的,並不是誰想說話就能說話,大小尊卑就如同站列的排數一樣,誰站前麵誰先說話,你要敢插嘴,當然可以了。
咱們朝會之後,皇城外小樹林見,可不把你牙打掉咯。
這事兒朝中的老家夥熙培公可就做過,有一次便是禦史大夫蔡玉插了他的嘴,好家夥,一頓記仇。
當時沒說什麽,下了朝會,謝培公糾集了兩個尚書,三個侍郎,就在皇城外的小樹林,把蔡玉給痛打了一頓,老家夥用力最大最狠。
這事兒傳到皇帝耳朵裏去了,但是,皇帝開懷大笑,笑的像個孩子一樣。
其啟奏的順序是這樣的,政事堂先奏,接著是六部,然後才是各司、寺、府、院、監,最後才是承天殿外的四品下百官了。
當然,一年到頭來少有四品下的小官們報奏事情,一般不都呈報給主官了,要不便是要彈劾某某官員,才會再大朝會上直接上奏。
不過,便就有這事兒了。
今天大朝會上,今年的榜眼——進士科第二名的李恒,便搞出了一個大新聞來。
“臣翰林院李恒!有事起奏!”正當大家都以為朝會要散了的時候,站在承天殿外的李恒,這時突然一聲大喊,嚇得旁邊的官員一跳。
一旁的宦官也是嚇一跳,拍拍胸脯隨後朝著前方的承天殿喊道:“翰林院應奉李恒,有事起奏。”
“翰林院學士李恒,有事起奏。”這一聲聲的宦官聲音往前傳去,原本承天殿中的黃紫公卿們都準備散了,卻聽這麽一聲,氣了。
你一個應奉的七品小官,能有什麽事兒?
但不久卻得到承天殿內的傳喚,最先便是執筆大太監喊著準奏,然後一聲傳著一聲,還沒傳到李恒身邊的太監這兒來,李恒便疾步往前走去。
他身邊的太監一聲冷哼,這廝,不懂禮貌!遲早要被貶了官去。
但李恒怎麽知道?他急於上奏自己認為最緊急的事情,哪會理會別的什麽。
李恒快步走上承天殿,入了殿第一步便跪下了,這點兒規矩他還是記得的,不然還沒上奏就要被一旁的禁軍給趕出去了,這就得不償失了。
他跪下喊道:“臣翰林院應奉李恒,有事起奏。”
禦案之後,皇帝親自說道:“準奏,李愛卿有什麽事,盡管說吧。”
說實話,新皇帝對於這個今年的進士科第二名的李恒,還是有些上眼的,長得端正,也有些學識,唯一的缺點便是字跡太醜,皇帝都有點看不下去了。
李恒卻說道:“臣要彈劾太史令熙培公!”
此言一出,滿堂驚慌,一個七品的翰林院應奉,也要彈劾當今一品的堂堂大員太史令?
這是吃了什麽膽子才會有如此的雄心壯誌?必然是有其證據所在!
皇帝一聽,樂了,這是什麽好戲碼?隨即看了一眼站在第二排老神在在的熙培公,想了想沒想通這是什麽,但又不好笑出聲來,於是皇帝憋著笑,正經的說道:“李愛卿要彈劾熙培公什麽,你盡管說出來吧,朕酌情考慮。”
李恒看了一眼站在第二排的熙培公背影,那一身紫袍官服尤為刺眼,若不是自己偶然的發現,以及幾個月的調查,都不會知道這位當朝首輔,竟然有那麽多的肮髒事跡!
他說道:“臣啟奏,太史令貪汙枉法,每年的科舉考試,太史令都要從中貪墨銀子!每一名考生,太史令熙培公都要貪墨一兩銀子!”此言一出,再次滿堂驚慌。
直呼太史令的名字,這十年來,也隻有皇帝這麽喊,這新官李恒,竟然有如此大的膽子?
還未完,“臣再啟奏,據臣所知,京城中每有一家米店開業,太史令便要從中抽取一百兩銀子,每有一家酒樓開業,太史令便要從中抽取二百兩銀子!”
這廝的話,簡直是沒完沒了了,這承天殿內的一個個的官員,多少知道一點,但敢說出來,還敢這麽明目張膽,每個數據都爆出來的,隻有他李恒一人。
“臣三啟奏!不僅京城中的米店酒樓,即使是青樓,太史令也要從中貪墨!”
天啊,這李恒,為官才多久,竟然能調查到太史令背後這麽多的事?
這些事情,是真是假,有多少真,有多少假?
其中有些官員對這個原本知道一些,但也就僅限於知道表麵的,如李恒這般了解這麽多的,還能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