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雨後
雨後的晉州城,並不太泥濘,鋪在地麵的磚石上也許有些泥土,但並不妨礙走路,從天下看來,其實晉州城也隻能算是中原的一座小城,但築城的風格卻以江南風格為首,細細膩膩的,包括鋪在道上的磚石,也是如此,少有雨水滲入到磚石底下去,這座城的表麵遠比裏麵幹淨得許多。
不過被屠了聚賢莊之後的晉州城,可能稍微更幹淨一些吧。
晉州城內的情況,可比城外的棚戶區好多了。
棚戶區遭了雨水,那可真就是慘不忍睹咯,連那些個茅屋頂上都鋪滿了一層細細的泥水以及幾條樹枝,城外的棚戶區也有許多茅草屋,倒是沒有別院,小別院得遠離城池的地方才有,那些個建得起院子的大家庭要麽就在城內要麽就在城外僻靜處,誰看得上這個髒亂的棚戶區呢。
至於有些真的隻有大塊樹皮、大片茅草與幾根樹幹搭成的棚子,就在雨後徹底沒有了。
大夏中原平靜了十年,雖然期間蠻夏大戰過幾次,但基本是沒有影響過中原情況的,梟離之亂中大夏並沒有怎麽耗費了多少銀兩,相反的是當今的皇帝陛下舍得在百姓中花錢,陛下登基之後不久便立馬重設街道司,清掃城池,又親自拿出自己的大半內帑來偕同戶部撥款賑災。
此等皇帝,其實百年少見。
但窮苦人家還是多,多得嚇人。
大夏王朝總攝天下兆億方土地,有戶兩千四百七十萬,人口九千五百九十六萬,即使散盡皇室財富,也救不來其間的窮苦百姓,隻好有一點是一點了,畢竟皇家的錢也不是無限的。
天將亮了,城門在卯時之前就已經大開了,晉州這座中原小城,若非戰時其實是不怎麽講究開閉城門時間的,大約天亮前打開天黑後關閉即可。
城門附近以及大街上已經有拿著大帚掃地的街道司之人了,更有好幾輛剔糞人趕出城的糞車,趁著太陽未起,趕緊拉出城去處理了。
昨夜發生之事,隻有當事人覺得,真是那麽一回事,至於其餘人等,在夜雨衝刷之後,生活還是照過的。
長徐身上有些許的汙泥,夜裏一戰已經耗費了他大半的精神內力,他從城外一步步走來,守門的城卒看了他的衣服樣式,雖然不怎麽常見,但仍知道是一名有品階的官,而且品階很高,隻是好奇於怎麽這麽早便來晉州城,一點上級的通報都沒有,沒有做好準備的情況下,他們隻好急忙的迎上前去。
正當幾個城卒上前去時,長徐閉上眼才終於倒下了,那幾個城卒兵慌慌張張扶起他來,另有個人立馬跑去知府衙役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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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午時,吳離烽才醒過來,一場大醉之後,整個人似乎都傻掉了。
他睜開眼,站起來看了看周圍,這是一處小房,隻有簡單一方小桌,兩張椅子,還有地上堆放的幾盒木箱。
頭痛,是最直觀的感覺,醉酒又淋雨的,哪個不頭痛。夜裏又發瘋耍了幾套劍法,他自己卻都不知道,醉起來可能連媳婦都認不得了。
但吳離烽走出房門來,深呼吸一口,不錯,空氣清新。再一看地上的泥水,才想起來昨晚確實下了大雨。
剛醒來的吳離烽沒有多想什麽,隻是迫不及待想要疏鬆疏鬆筋骨,便就在房前小院落裏打起了排山倒海。仿佛是許久沒有練起排山倒海了,自從被捕到參將府來以後,將近半個月時間都沒有一個人單獨呆著的時間,大部分都是有人監視著的。
而現在卻倒是自由,醒來之後竟然一個人也沒見著,但吳離烽餓了,他走出小別院,沿著一方小湖向著外麵走去。
待客堂已經收拾幹淨了,辰時大家早已吃過飯了,哪還有什麽剩下的還會給放在待客堂內呢。
但是,吳離烽此刻卻能夠在待客堂內大吃大喝,就是手腳有些不方便了,倒不是因為他暈乎乎的,而是他手上腳上都戴上了銬子。
他方才入了待客堂內,易文哲便遞給他這兩副東西,還沒等吳離烽開口說餓易文哲便說道:“戴上吧,吃了這頓飯,咱們就啟程。”
也許是呆得有些久了,吳離烽都忘了自己是怎麽在參將府內呆著的,問道:“啟程?我們去哪?”
“京城金陵。”聽完此話,吳離烽才想起來,自己現在還是戴罪之身,隻好老實逮上了兩副手銬腳銬,但桌上的美食卻絲毫不被他現在的情形所影響,仍然照吃照喝。
擔心有什麽用呢,還不是要把這頓吃了,說不得路上風餐露宿的,不一定得什麽時候才能再像這樣飽餐一頓呢。
而且,可能再也沒有機會飽餐了,去了京城,罪一定入了刑,就是牢底坐穿等著死了,哪還有別的什麽盼頭。
吳離烽邊吃邊問道:“黃兄呢?費兄呢?”吳離烽也覺得奇怪,怎麽的昨夜裏還有那麽多人,如今卻隻有易文哲在待客堂內了,樓三鬥去了大營內辦公差能理解,但這麽些人怎麽都不見了。
易文哲回答他道:“三安兄一大早城門開了便走了,說是看美女去了。”易文哲卻依稀記得,這個孤獨倔強的普通劍客,昨夜裏與一名蜀門的少公子殊死“搏鬥”。
他傷受的不重,倒是渾身髒兮兮的,黃三安昨夜裏寅初二刻才從參將府門外敲門進來,見不著吳離烽,也沒多嘴隻是拿起酒杯狂灌了幾口酒,換了身行頭天未亮便告別了,易文哲摸不透這個曾經的戰友,無親無故的非要去跟也一個蜀門少公子打一架,倒是訣別的那一刻,說了來日江湖再見。
費浚濤倒是無影無蹤的,易文哲沒見他回來過,估摸著這個時候,若是沒有死,那便是走了吧,畢竟後院住著的石墨蝶也不見了,這姑娘可不能憑空消失了的。
易文哲說道:“至於費浚濤嘛,也回去了,我不知道什麽時候走的,就是走了。”
誠然,費浚濤在天亮之後大半個時辰才醒過來,這幾日也不是有多緊張,就是閑著無聊,如今卻趁著受傷了好好睡一覺,醒來之後他就在一處趕緊池子裏稍微打扮,便來到參將府內帶走了石墨蝶,走了。
一個個的,都走了。
吳離烽沒問樓重赫,不熟,易文哲也沒說。
“京裏來了總督緹騎,咱們下午就能走了。”易文哲坐在門口一條凳子上,摸著自己的小刀小劍,說完之後似乎若有所思,便就在那兒沉默。
早晨天剛亮的時候,總督緹騎長徐被樓三鬥親自送到了參將府上來,易文哲驚慌檢查之下,才發現原來他昏倒之前就已自行吞服了大內秘丹來治愈內傷以及損耗的內力,易文哲才放心把他放到後院去,時間看著也差不多了,估計總都緹騎已經醒來,應該下午就能走了。
至於蜀門的絕無望跟唐鈺,易文哲相信總都緹騎既然已經跟他們經過一番戮戰,想必這兩人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已經逃跑了。
果然,正想完這些,長徐就手上拿著劍匣,從門外走了進來。
他醒來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去那處屋頂上拿回劍匣來,倒不是怕給丟了,隻是出門在外習慣放在身邊罷了。
昨夜一戰,幾乎抽空了全身內力才從劍匣之內召出三千劍來,本以為不能完全殺死絕無望,沒想到絕無望這廝卻自個兒害怕了,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陣仗,竟然在劍陣還未到來之前就跑了,跑得遠遠兒的了。果然,這廝經不起嚇唬,之前如此,之後也如此。
長徐剛進來,易文哲連忙起身上前去,作揖問道:“拜見總督,犯人在此,隨時可以出發。”
隻是長徐看著正端坐著在飯桌上大吃大喝的吳離烽,吳離烽也抬頭看了一眼他,四目相對之下有些尷尬。
他是見過吳離烽的,早在新治八年就在雲中城的行宮中見到了這個少年,當時這個少年還是一臉的稚氣,雖然如今也是,但歲月似乎在他臉上增加了一點痕跡,看來這一年多來,有許多的故事發生在這少年身上了。
見著吳離烽停下嘴來,長徐想起臨走前陛下所交代的“好生帶到朕麵前來,朕好好審問他”,於是長徐說道:“正好我也餓了,咱們一起吃吧。”
一夜的戮戰,長徐自昏迷後到現在還未進食一口呢,一品又怎樣,又不是什麽神仙,照樣還是得該吃吃,該喝喝。
見著長徐沒有提昨夜之事,易文哲也就放心多了,想必此事應該已經解決,今兒下午便能啟程入京了。
未時一刻,三人啟程了,從北門出發,原先樓三鬥要派軍士護送,卻被長徐拒絕了,他換了自己那身官服,三人都是常裝出行,隻做一路上的旅客便罷了,不必如此引人耳目。
也正因此,吳離烽的手銬腳銬都被下了,長徐與易文哲隨時在身邊呢,再說他全身上下沒有武功,能逃到哪兒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