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聚如家客棧(三)
眾人雖然侃侃而談,但仍有不少人不怎麽搭理,其中便有坐在近門一直吃東西的費浚濤。
眼下跟他同座的那三個蜀聖幫的弟子還沒有走,隻是都左手放在桌子上沒有動而已,大家都在講著江湖趣事,誰理他們來?
所以三人也隻好熱烈加入眾人的討論之中了,反正坐在他們一桌的費浚濤對此也是一言不發的,幾人心中想道,這是哪兒來的鄉巴佬,仗著一身內力壓迫我等,待大爺們起了身,打你個狗吃屎!
心裏說說卻是很痛快的,真要嘴巴說出來,天下有九成的人不敢說。
就在此時,如家客棧走入兩人,一個高高壯壯,一個則是較為矮瘦。高壯的那人頭大臉方,一身的彪悍肉體都掩蓋在那身白衣下,衣裳不是最白的衣裳,卻是最幹淨的,一眼看過去便是趕路的人身上卻沒有一點塵土。
而那名矮瘦點的,便是一身褐色的衣裳,頭不大,臉也不大,隻是長得端正。
高高壯壯的白衣全身上下沒有任何一樣可以稱作兵器的東西,反而是那個矮瘦的人身上掛了一把劍,但任憑客棧裏看過去的人眼中,都覺得那名白衣人才更像江湖人一點。
兩人都入了客棧裏來,識趣的小二立馬就出現在二人麵前,舉止投足間都是對客人的尊敬,恭順說道:“兩位爺,吃點什麽?”憑著小二的眼力勁兒,這兩位爺可不是一般人物咯,可得好好招待了。
如家客棧不是沒打過架,打過架也不是沒砸過店,砸過店也不是沒傷過人,這店小二可是被傷過好幾次,而憑他的眼力,這兩人功夫不俗,此時好生招待,本來店裏煙火味已經足了,若是等會兒打起來了,這兩位爺可會照拂著自己,這般麵相的可是會順手救人的。
“一盤茴香豆。”矮瘦那人先開了口,小二一點頭記住了,正等著他繼續說,卻是高壯那名白衣說話了:
“一盤烤鴨。”
“加一盤烤鴨。”這句又是矮瘦那人說的,小二有些摸不清頭緒。
矮瘦那人卻是看出來了,直接說道:“我點他的,他點我的。”聽了這話,小二有些懵,但稍後還是立馬點了頭,表示明白。
高壯的又說一句:“燕子回鍋肉。”
“兩壇子牡丹燒。”
“一盆飯。”
“加一盆飯。”
兩人絮絮叨叨來來回回,小二的都忙記在心中,這會兒哪有毛筆來任你寫在紙紮上?
但這就有好管閑事的不舒服了,多嘴的來了一句:“呸,什麽東西,點個菜絮絮叨叨,沒完沒了,還真把自己當爺了!”
聽了這話,店裏有跟著起哄嘲笑的,也有默不作聲的,比如費浚濤,就一直安安靜靜坐在一旁吃自己的,順便釋放出內力來壓製同桌的那個人,不讓他們起身,這麽做也許是寂寞使然吧?
剛落座點菜的兩人毫無異動,隻是繼續點著菜,還略微思考了幾番,兩人互有商量,畢竟是你點我的,我點你的,也不知這兩人的感情好到了什麽地步,隻是一直不把旁人放在眼裏而已。
說了嘲諷話的人,見他們二人對此視若無睹,更是有些生氣,仗著自己幫派在晉州城內小有名氣,拍了桌子,喝道:“爺跟你們說話呢!怎的是不鳥爺?”這一聲喝,倒是更讓起哄之人更加開心了,隻是先前那些個爭吵的大漢此時也不說話了,靜待事情發生。
本以為二人會就此停止,但卻仍然視若無睹。
“易兄,你說這黃金錦鯉,到底是黃金色的呢,還是錦色的呢?”
“在下實在不知,不然黃兄你來猜猜?”
“別,可得你來猜,我可不好意思猜。”
“怎麽會呢?黃兄你臉皮這麽厚,哪有什麽好意思不好意思的?”
“你臉皮更厚,你來吧,反正你,不要臉!”這話說的不像是開玩笑。
對麵那名白衣高壯之人臉上抽了一下,卻又笑道:“沒事沒事,你我彼此彼此!”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又像吵架又像鬥嘴,但旁邊那個嘲諷的人卻氣的不可開交。
客棧內火藥味更濃了,這當小二的,此時都有些怕站在這二人身旁了,別人問你話,你們倒是說啊,托大還是怎麽的?
店小二開始在懷疑是不是自己的眼力有問題了,難道這兩個硬茬子還真是來找不痛快的?雖說抗打耐揍,但也不至於喜歡被打吧?店小二心中默默祈禱,今兒可千萬不要再打起來了。
但此時倒是有另外一句話給人提了出來,角落裏傳來:“喲,那褐色衣裳的矮子,可不就是咱們先前說的那苦修劍客?”
眾人循著這話音看去,講話的這人卻隻是個尋常人,但他的話倒是點醒其他人,怎麽這矮瘦之人跟傳聞之中的那名苦修劍客身材一般無二?
乍看之下,那矮瘦之人隻是個掛劍的尋常人而已,但他身上那股子氣息卻似百折不撓的小金剛一般,再說他與那名高壯的白衣之間有爭吵有鬥嘴,卻絲毫不讓半分,即使兩人是朋友,但哪有說別人不要臉的?
接著牆角那人又說道:“當日那苦修劍客被瘋狗吳端吊打的時候,我可是在場的,那叫打的一個慘哦,怎麽如今,又好起來了?”
“黃三安啊黃三安,你怎麽這般不討打!”
說起這話來,倒是人人都想起來,這苦修劍客可不就姓黃麽?再說剛剛二人爭論之中確實有一個人姓黃。
難道那矮瘦之人,確實就是苦修劍客黃三安?
此時那矮瘦之人卻朝著牆角這邊看了一眼,本以為他毫無理會的回過頭去是不做回應,誰知道他剛回過頭,就說了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那人可不樂意了,當即拍桌而起,憤然說道:“黃三安你這種江湖的底層也敢去鳳凰殿闖名頭?怕不是連吳端那條看門狗都不如吧!”
還是出奇的安靜,那名高壯的白衣客卻是要拍桌暴起,但矮瘦之人止住他說道:“易兄,莫跟狗一般見識,咱們好久不見,理當好好敘舊,不管他們。”
話是這樣說,但牆角那人卻極度的不樂意,這般的語言侮辱,任誰能看得下去?再說了這如家客棧內可是幾十雙眼睛耳朵都看著聽著呢,這事兒傳出去,他們幫會就會很沒麵子,他本人在幫會之中也就更沒有麵子了,說不定,還得被驅逐出去!
想到這裏,牆角的這人怒由心生,提起一旁的劍就要衝過來。
劍在手中,不得不發!
那小二見了此情此景,怎能不心生恐懼?還是朝著自己這邊來的,那把鋒利的刀刃在他眼中如同妖魔鬼怪一般,嚇的店小二就要往回跑,卻好死不死的,座上那個矮瘦之人對他笑眯眯說道:“嘿,夥計兒,你走什麽走,不著急,我們還沒點完呢,剛剛那個黃金錦鯉我們不要了,換個菜。”
店小二才不管呢,正要回頭走,手卻被抓著,仔細一看卻是被那矮瘦之人捉著手,仍是笑眯眯的,似乎沒有人在朝他動刀子,對店小二說道:“你跑什麽,都說了那黃金錦鯉不要了!”
抬刀衝來的那人才剛奔起兩步,卻被一柄小小的木劍迎頭一擊而中,手上抬起來的刀瞬間被木劍從中折斷,長僅僅有三寸的細小木劍卻穿透了刀刃直射牆上,破空之音止住了如家客棧內的吵鬧,人人都看著這邊發生了什麽。
直到被折斷的刀頭掉落到地上,發出鏗鏘一聲脆響,那人才發現自己不是在做夢,自己五兩八錢買來的刀卻被一根小小的木劍給折斷了。
而眾人再看向一高一矮那桌子兩人,他們卻在談笑風生說著點菜之事,若不是一旁的店小二汗如雨下,隻怕是沒人相信那把木劍是從那名高壯之人射出來的,至於是袖中還是囊中射出,誰又知道呢?那一瞬間快過人的想象。
唯獨坐在近門處的費浚濤看了一眼他們,又坐下安靜喝了一碗酒下肚,頓時覺得爽口無比。
斷劍的那人登時就慫了,也乖了,聽話了,立馬放下了手回到了座上,繼續吃著自己桌上那些個殘羹冷炙,一句話都不說,隻是細心的人能看出,放在桌子底下的腿腳已經不斷的在發抖了。
他那根掉落在地上的刀頭也沒去撿了,興許是害怕,興許是感覺沒臉再去撿。
但再沒人提苦修劍客這事了,起碼得等這一高一矮兩人走了之後,才能把今天這事兒給傳出去,這可就又是一筆談資了!
正到此,兩人點菜也點完了,各是給對方點了一大盆,估計這桌子可是放不下了,但禁不住這二人在戰時結下的深厚友誼啊。
一個是大內緹騎,一個是苦修劍客,但兩人之前誰也沒有提過自己的身份背景,都隻是如先前在軍中那般一樣,稱兄道弟的,各自樂嗬樂嗬,也無討論尋常的生活。
若論起友情來,可能便是這樣,提起你我的往事,你我還是往事中的你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