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再聚如家客棧(一)
自吳離烽走出洞口,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走出來的地方,裏頭卻不是光亮亮的了。
這一路仿佛走了很久,這洞口似乎也比之前更深了,但總之洞口在這兒,最後怎麽都能找得回來的。
看了看眼前,還是那片沿著河流的桃花林,於是他便循著來之前的那條路一直往山下走去,但也路上處處做了標記,以便以後再來。
他依稀記得之前上山可是走了好久的路途,但如今不一樣了,他隨便飛踏幾步,便是數丈的距離,不久他就看到了佇立在眼前的晉州城了,但此時並不是入城的時機。他走之前全城都在逮捕他,此時直接回去,不就太顯眼了。
他得等到夜裏。
但他此時最擔心的還是賴光大和尚跟自己的那些幫眾怎麽樣了,走之前可是見他們一個個的都在與官兵廝殺的,況且官兵人多勢眾,五行潑皮真的是仁至義盡了……吳離烽開始懷念起自己的五行幫來,是否先去汴州城照看一下五行幫會?
不過他心意一轉,還是算了,等到今夜夜裏入城,先去照拂百裏洛瑤,再去“照拂”聚賢莊,這次一定要把聚賢莊翻個底朝天,管你朝廷中邊軍中有什麽通天的關係,先把你的根拔了!——
晉州城內,如家客棧。
這座客棧在羅生粉案之後,就真切兒出名了,尋常百姓都知道了這客棧裏臥虎藏龍的,茶館子裏說書的也常有說道:“這晉州城如家客棧裏啊,可謂藏龍臥虎啊,先有水上漂草上飛那個湯雲,又有偷天偷地的盜中聖人狄三手,還有這個東神,那個西鬼,真真是熱熱鬧鬧的不行。”
尋常聽說書的百姓們也隻多是看看熱鬧,但真要去如家客棧裏走一遭,那是沒有的,說書的那老頭都說了,裏麵高手多,動不動就要來一番廝殺,我等老百姓去了,不是坐著等死?
但在走江湖的尋常武夫看來,還真有必要去看看這座附近州府人人都傳聞的神秘客棧,如若有幸遇到那麽些個草上飛、盜中聖,那也算是不枉此行了。
此時的如家客棧裏,竟然坐了十幾個人來哩。
近門一桌子,上麵胡亂坐了三條漢子,如今的天氣不涼不燥的,三人卻都裸了上半身,一條披肩掛背上,其中一個胯起半條腿在椅子上。三人都吃著桌上熱食,每人卻拿了一壺子牡丹燒,隻是初品之後,才換了斟到杯子裏喝,這牡丹燒辣味兒十足,怎的尋常人能夠一喉嚨撇下肚子?
三人大口吃肉,也大口喧嘩,嘴中時不時冒一句天下第一劍仙張薇,可是熱鬧氣氛,但周邊人怎麽看來?
隔著遠遠兒的一桌子倒是坐了兩個大漢,一眼便看得出來是京畿以北之人,兩人手中通通拿著顆大蒜,大口嚼粒,好不痛快,他們的佩刀都躺在桌子上,一番威風不得。但聽了近門那桌子喊話天下第一劍仙是張薇便不樂意了,當即頭先了大蒜的那大漢便拍桌子喝道:“俺道是哪家的神仙呢!那細娘子還能當得了劍仙?”
“哈哈哈哈,真是細膩娃子不知江湖深淺了。”另一個大漢也拍了桌子,口中囔囔著,但總歸是咽下去了那粒美味的太形山青蒜,不過喊出來的聲音倒是大的嚇人!
近門那幾人聽了這邊聲響,抬頭來看,比較之下,三比之二,但這邊兩人卻是粗壯,於是也不忒生氣,而是轉口說道:“哦?那你們二位說說,誰當得天下第一這個名頭?”
最先拍桌子的大漢一看近門這幾位這樣問,哪管什麽轉口不轉口,此些細節無關緊要,重要的是這天下第一,於是他悶聲說道:“要俺說啊,指定是碧波劍池的葉儒劍!”
“對啊,”吃了青蒜那大漢也是跟著說道,“俺雖未見過那葉儒劍,但聽人說他魁梧拔張,身高一丈,禦劍如風,上得九重天,下得西海宮,雖是傳聞,但也偏差不少,至少這葉儒劍可是跟了靖南王入得金陵禁宮的!”
“嘁!你說這話在下可就不同意了,隨著靖南王入金陵禁宮的不也有張薇?”誰知兩個大漢旁的一桌中也有一人高聲不屑,初聽這話兩個大漢氣不打一處來,但總會是講道理的,手都沒放到刀柄上去。
大漢說道:“不管恁地,葉儒劍可是咱們男子中的氣概,女子便是那麽容易打贏俺們男人?可莫要給了小娘子們脾氣,滅了俺們男人的威風!”
這一口一個男人的,倒是讓其他許多的跑江湖之人有些熱血起來,畢竟這江湖本該就是男人的,關小娘子們什麽事?
畢竟這些年來,真的似乎陰盛陽衰了,女子在朝堂上便有袁先生、太史令小白,還有那個老女官沈韞,江湖上更是有鳳凰殿主張薇、羽織宮主歐陽寶珠、鳳鳴山主靜若繁,這些一個個的江湖女大俠,可是把底層的男小俠們給逼的緊咯。
故而此刻如家客棧中力挺葉儒劍為天下第一的便更多了,頭先那三人也不說話了,倒是準備喝完了這杯立馬就走人了。這可是牡丹燒,雖然燙喉,但畢竟也是一味酒,怎麽就好意思留下幾口來便宜了那撿漏的小二?
更主要的是,舍不得那點酒錢。
正當幾人要走,卻聽哐當一聲,一杯酒壺砸在桌子上,“幾位可是慢走,待陪我喝幾杯了再走,也不遲。”
原本正要走的幾人,看了來人一眼,隻見那人身形卻不怎的高大,但是頭發綰在腦後,隻用一條白布巾捆縛住,臉上有一小道疤痕卻絲毫不影響他的笑容,豪爽而不虛假。
再看這人的上身,明明衣裳穿的好好的,但卻袒露出右臂來,胳膊肘上綁了一條白布,卻不見傷口。
這人與其他人不同,別人要麽提劍在胸,要麽佩劍在腰,但他卻背劍在後,從前麵看去隻能見著劍柄,一眼便能看出那是一把環首劍來。
幾個漢子看他隻有一個人,卻要趁著他們走之後拚桌,自然有些不願意,又看這人卻是要拉著他們喝酒,不熟悉之人怎的這番舉動,惱人!三人中為首一人正要拍桌怒喝,卻發現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隨著那人酒壺砸在桌上之後竟然就動彈不得了。
三人麵麵相覷,原來三個人原本放在桌子上的手都動彈不得了,“坐下,我們喝酒。”來的那人卻隻是輕聲說話,然後便自個兒坐在了那個空座上,這三人不明不白的,如今仿佛雙手被人按在桌上,看這人的語氣動作,卻不是個善類,於是三人選擇了坐下。
但三人忘了,自己三人本來也就不是什麽善類。
那人在他們三個人都坐下之後,卻是趣笑一聲,臉上笑容明顯,然後才玩笑說道:“在下費浚濤,荊州道江陵人士,也是聽聞了這客棧,慕名而來的。”幾人聽了,卻是驚訝,荊州道離此地實在遙遠,這如家客棧的名頭竟然這麽大,遠在荊州道江陵府之人都聽聞而來了。
人禮一寸,我禮一尺,幾人見那人如此客氣,也紛紛說道:“我們三人是對麵那個演武堂內蜀聖幫的內門弟子,今日有緣相逢,也算是我們的榮幸了,大俠,來喝酒!”說罷幾人用另一手端起酒杯,對著費浚濤敬酒。
結果才發現,他座兒上卻什麽都沒有,幾人一聲尷尬,笑道:“是我們疏忽了,小二,上菜!”話音剛落,識大體的小二人未到聲音卻傳入了幾人的耳中,不過片刻整個人立馬跳躍到他們桌前,伶俐問道:“幾位客官,還需要點什麽?”
自從這如家客棧出了名,小二的能耐也是水漲船高,每日來的這麽些個江湖俠客,一言不和就要拔刀的有,沉吟整日隻喝一杯的也有,但掌櫃的沒說什麽,自己一個小二不機靈點,難道等著被砍了麽?
蜀聖幫幾人連忙指著費浚濤說道:“這位是我們兄弟,他說什麽,你盡管端上來,都算在我們份上!”幾人雖然沒有私底下說話,但已打定了眼前這人必然是個高手,他們的手如今還緊緊按在桌上這一點就足以說明此人的犀利了,若不是怪力亂為,那便是內力無比強大了。
“幾位老兄既然如此賞臉,那在下可就點咯?”費浚濤的臉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倒讓蜀聖幫幾個人有些猜不透,他的臉轉向小二,昂揚說道,“那麽,來兩隻大燒鵝,一小盤茴香丸子,灸鹿肚一鍋,算條巴子一碗,再來盆太公魚,就這樣了。”
聽他說罷,蜀聖幫這幾人下巴都差點掉下來,就這樣了?這一桌子可比自己幾人這幾天點的還貴了,但他們絲毫不敢說話。
臨了,夥計剛走兩步,這人又說道:“小二再上一壇子酒來!我要與各位老兄暢飲一番!”說得好似自己請客似的,對麵幾人卻心都涼了。
“客官,我們這兒有桂花酒,有牡丹燒,有提子清,您是要哪種?”
“啊,都上一壇,都上一壇!”
見夥計又要講話,蜀聖幫幾人連忙喊道:“小二你就快去吧!別磨磨唧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