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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章 第四十九節

  「罷粥鋪,關善堂?」圍觀看客中一青須偏瘦的中年男子率先質疑道,「你們若是罷了粥鋪,那城中染疫的流民該怎麼辦?關了善堂,我們要是生病該去哪買葯?你們為富不仁!」

  顏良聽此蹊蹺質問,正想辯駁,卻見人群之中,一道金屬亮光閃過,原來是易宏借用袖中小鏡反射陽光。

  隱於看客中的易宏聞此暗暗一笑,眼神示意顏良,讓他不必多言,顏良微微頷首相應。

  「您這話說的真是輕巧,」一錦衣圍裹的公子哥兒模樣的年輕男子搖扇笑道,「誰家的銀子不是辛苦賺來的?商人又不是流民和百姓之父母,憑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為他們做主。人家捐錢舍粥是情分,不捐是本分!你又為了流民、百姓做了多少,若你當真善心遍布,就把流民接回家中挨個奉養,要麼就弄來起運文書讓我等都用上平價葯啊!何必在這兒貧嘴是非,裝什麼仁義道德!」

  中年男子剛想回嘴卻又被方才搖扇的胖夫人打斷。

  「就是!別的本事沒有,指摘的本領真是精巧嚴詞!」胖夫人斜睨中年男子一眼,輕笑道,「人家掌柜都說了:沒有船支、車駕,運不來糧葯!如今,錢莊里的錢都被取走了,自身難保,如何保流民?也不知道長著雙耳朵聽見個什麼!若是拆了,只怕像個妖怪,強留著無用!只可……聊勝於無吧?」

  看客們皆低低嬉笑,對那男子指指點點,直臊得他滿面羞紅。

  「他易宅賺了那麼些錢!拿出九牛一毛擺平這些小事還不容易?」中年男子眼眸一轉,計上心頭,昂首高聲道,「連陛下也說『為富不仁』,獨不允商籍者穿絲綢,坐高轎,乘駢車,就連商人交的賦稅都比旁人高。如此危難時刻,就該他們拿出錢來……」

  「哎喲喲,人沒多高,口氣卻大!」胖夫人翻了一個白眼,嗤笑道,「你既說互通貨運是小事、易事,那你去辦啊!」

  「就是!」一青壯男子抱胸跟風笑道,「人家易宅家主也就是三個不到而立之年的小孩子,又不是你爹你媽,你自己吃不上藥反找別人拿錢,簡直就是強盜邏輯!」

  「說誰不會啊,現在除了官府軍隊誰還能做主貨運之事?」一嬌俏小娘子絲帕遮口,狠狠剜了一眼中年男子,側身輕笑道,「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

  眾口鑠金,片刻間,輿論風向便換了好幾個維度,竟少有站在中年男子一方的。

  輿論導向成功,想必其他州府與此狀況也大同小異。看夠戲碼的易宏慢慢退出人群,快步向李維庸府上走去。

  途中,易宏忽而感覺似有幾個身手不錯的機敏人一直尾隨他。故而,他這次前往李府,沒有再像之前那般低調小轎從側門去,反而大大方方地從正門敲門而入。

  他方進李府,還未在管家的帶領下步入正廳,李維庸便穿著朝服向他快步走來。

  「給大人請安,」易宏拱手一禮,滿笑躬身道,「為大人賀喜。」

  「我都按你說的做了,禮花我放了,三殿下我也彈劾了,我的妻兒呢?我的田產呢?你何時兌現承諾?」李維庸毫不掩飾心中急惱,拂袖低怒道,「你說喜?倒是說說喜從何來啊!」

  易宏直起身,看他急得額汗濡透官帽,不禁搖首輕笑,背手望向遠處,徐徐道:「大人是曾隨陛下在鐵騎箭雨中出生入死的生死兄弟,自陛下登基以來,多少功臣被扣以功高震主的帽子,輕易便被定了罪,闔府滅盡!唯大人,如同春日裡新長的芝麻,節節攀高。我以為,是您英明!

  可是……您卻冒失地跑到御前,帶著百官,控訴三殿下趙棡為奪龍位殘害族人、裡通外國等二十餘條大罪!趙棡,再不濟也是陛下親兒子,御封的晉恭王!你這般於百官面前曝露他的罪行,不是公開指責陛下教子無方,打皇家的臉嗎?迫使陛下在私情、法理面前取捨,讓他進退兩難!

  我要是你,得罪這樣一個老虎,早就跑得遠遠的,你居然還安居府上等我給你送來賄賂,將你的妻兒相還?」

  「你!」李維庸怒指易宏,指、臂同顫,氣得咬牙切齒,一字駁語都說不出。他早已被易宏如此絲絲入扣的算計和「狡兔死,走狗烹」的利用行徑氣得半死。一口悶氣浮上胸口,堵得李維庸胸前一陣陣生生髮疼。

  易宏看他怒髮衝冠的模樣反而輕鬆笑道:「我明白告訴你,門外就是隨我來此的錦衣衛。他們眼見你與我有勾連,昨日圍捕舍妹未曾得手,今日又得一本十年來你貪污的所有錢銀賬目:十年前的軍餉,十年後的莊田,一樁樁,一件件,一分一毫……你都逃不掉!

  陛下最恨貪官污吏,你說他要是知道了此事,會不會把你抓起來判斬刑,讓你的妻兒一同連坐呢?陛下解此心憂,如何不會喜笑顏開?這可是你李大人的功績,我自然是要賀的!」

  易宏一語方畢,李維庸便被他氣得喀喀嘔血。

  侍候一旁的李府管家忙上前扶住身形搖搖欲墜的老爺,拍拍他的肩背為他順氣。自從府上夫人、公子一夜之間消失無蹤,老爺就成天抑鬱沉悶,日漸消瘦。

  「來人,給、給我……咳咳……」李維庸情緒激動,氣血上涌,咳得更加厲害,連連嘔血,卻仍指著易宏強行下令,「殺、殺……」話還未說完,氣促不勻的他又咳了起來。

  「李大人,」易宏環顧周圍帶刀衝來、將他環堵的李府侍從,撫頜笑道,「僅是這些人……就想殺我?怕是不夠啊!況且,你不想見你的妻兒了?你小妾腹中子尚未出生,你還想不想讓他平安來這世上?」

  「老爺——」李府管家輕輕拍著李維庸的後背,替他逝去唇邊紅液,低聲提醒道。

  易宏轉身收笑,背手緩緩踱步向大門行去,沉音徐徐道:「如若出叛,吾必令你全家十三口,包括那個未出世的孩子,不可生,不敢死!」

  沉冷男聲似山間鍾罄之音久久回蕩,帶著凄神寒骨的殺意,不斷刺激李維庸脆弱的神經。

  倏地,他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易宏從李府大步而出,背手吹著口哨在街上慢慢走著,而跟在他身後的人也繼續行上。

  易宏走到一處路口,借袖中小鏡折射,斜睨著身後跟著他的四個人,定身想了想,轉步前往翠柏軒。

  今日的翠柏軒不似以往的熱鬧喧嘩,門前無廝迎客,格外的寧靜不說,層層門窗也緊緊關閉。

  易宏來此見狀,不僅沒有驚訝,反而自顧自地推開大門,獨身進去,又將門反鎖。

  院閣之內沒有一絲聲響,僅聞窗外枝稍上鶯子的婉轉輕啼。

  這一切是易宏昨日便安排好的,他派人以高利說服翠柏軒主事嬴哥兒,令他同意燃放花火併派出魁首顏歡進行露天表演。

  待表演開始,漫天火樹銀花綻放之時,嬴哥兒正滿心歡喜地在房內數著銀票數量,一人卻悄悄翻進他的小苑,勸他帶著一眾契兒快些離開。

  這個人便是易容后的衛司,她點了嬴哥兒穴道,看著驚慌失措的他,不屑地解釋翠柏軒與其他幾府配合易宅點燃煙火的後果:易氏於災年大燃煙火,如此宣示財力與勢力,必被朝廷視作奸匿,欲除之而後快。其他幾府,不是王爺便是重臣,唯翠柏軒是低賤卑微的娼伶之所。錦衣衛一定會先拿翠柏軒開刀,作一殺雞儆猴的戲碼震懾多府,彰顯皇權威嚴。此時不跑,再晚,便再也跑不了了。

  道理解釋完,衛司行至門外,手擲一兩黃金,正中嬴哥兒肩頭氣海穴,替他解開穴,也留下了一句話:「錢再好,也得有命花!」

  一語言畢,衛司翻身離開,而醒悟過神的嬴哥兒也開始慌慌張張地收拾起細軟。

  故而,今日易宏是故意走進此地,想唱一出空城計,好好戲耍戲耍那些正事不幹的錦衣衛。

  許是易宏心力受損,聽力也漸弱。他獨身走上樓梯,行至三樓轉角忽才聽到人聲。他稍稍停下步伐,思索片刻,最後還是決定昂首上前。

  嬴哥兒僅留書信一封便連夜消失,翠柏軒眾人意識到危險,連夜逃竄無影,就連伺候洒掃的老媽子也沒留一個。

  但讓易宏沒想到的是,他卻留了下來!

  翠柏軒頂樓隔間內,那人看到易宏還深深鞠了一躬,遞上熱茶,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般從容淺笑:「公子,請用茶。」

  易宏並未動作,只蹙眉輕斥了句:「你怎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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