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 第四節
懿卿進樓推開層層閣門,快速跑進易寯羽的閨房,獨留下氣喘吁吁的重瞳與錢蓉。懿卿進門不理睬眾人,直至青玉榻旁,快速撩開易寯羽的袖紗替她把脈,而指下除了一片冰涼卻已什麼搏動都沒有了。
「可傳離巽營中的火影?」易寧問道。
看著連眉梢都已經覆滿霜華的易寯羽懿卿雙目瞬間斥淚,他緊抿薄唇顫抖著站起身,急速走到餐桌旁,拿過兩個杯子,右手從匆匆走近的重瞳腰間抽出一把短刀,撩開自己的左袖便揮刀割腕。
「公子!」眾人見此皆是驚嘆,唯獨重瞳長嘆一聲,默默退出屋內。
殷紅的血液順著纖然長口快速流入兩個杯中,而易寧此刻也已經帶著三名火影趕來。眼見杯中已注滿,浩天跑上前先為懿卿點穴止血,撕下片袖紗為他包紮傷口。
「快去!」易寧轉身吩咐,「先以內力助少主服下杯中血。」
兩名火影於左右兩側拉起易寯羽的手,迅速為其輸入內力。懿卿拿著杯子,托起她的頭,分開她的雙唇,緩緩向其口中倒著鮮血,另一名火影以指輸內力引血入她腹中。待一杯飲盡,易寯羽身上的薄霜即刻化解,肌體也漸漸不似之前那般僵硬。
「將另一杯拿來!」懿卿大聲道,錢蓉立即取了為他遞上。
易寯羽面色在飲血后逐步由雪寒轉為青白,在杯中紅液將盡之時,她已然回復正常膚色,只是微微泛著病態的臘黃。
懿卿抬眼看位於易寯羽左手的火影或因內力損失過快已滿頭大汗,懿卿回頭對易寧道:「速換下一批!」
易寧點頭授意,轉身令早已候在一旁的另外三個火影上前替換,而原在易寯羽左側的火影竟體力不支被生生抬走。
懿卿緩緩站起身,錢蓉見他身形搖晃似有不適馬上攙扶,怎料他卻蹙眉拂袖走開,一副嫌惡表情。錢蓉被他怒然一拒實是驚詫,連連退了好幾步,靠在立柱旁垂首不敢言語。
易寧眼見場面尷尬快步走上前扶住懿卿,回頭對錢蓉輕聲道:「石頭人不喜女子伺候,你去守著姐姐吧。」
「是。」錢蓉領命跪坐在青玉榻旁不再言語。
易寧扶懿卿坐下,為其斟上一杯茶,盯著懿卿被血染沁的袖口,頓了頓,蹙眉問道:「你可還撐得住?」
還不等懿卿回答,浩鵠便拔刀出鞘,也拿著個杯子準備引刀接血。浩天見狀趕緊攔下,忙問:「你這是做什麼?」
「我瞧王公子用自己的血做藥引,少主能這樣快有起色,我也想出分力啊,總比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的好吧?」浩鵠答道。
易寧走上前奪走浩鵠的刀,狠狠拍了一下他的額頭,哭笑不得道:「若是用血做藥引姐姐就能好,我會片刻遲疑嗎?這天下,只有王公子的血才正對姐姐的寒症。莫說你的血,就算你把心掏出來也救不了姐姐!你若覺得在此閑得發慌,就去替我安頓一下失了內力的火影,別再做傻事了!」
浩鵠本還有問題要問,但看少主確實在好轉而易寧的口吻亦輕快不少即知大困已解,與其呆在這裡被嫌,倒不如出去。浩鵠一臉委屈的從易寧手中接過長刀,行禮退下。
就這樣,一批又一批的火影進屋為易寯羽輸送內力,直至巳時已過,明日高懸,最後一批火影才撤出百花苑。懿卿探易寯羽脈息已然恢復,也緩緩抒一口氣,安然喝下重瞳剛剛熬好的葯,坐於青玉榻上,靜靜看著易寯羽。
「多虧有你,」易寧淺嘆道,「姐姐過年前就有些不適了,斷斷續續地發低熱。這些時日忙,姐姐夙夜憂心,也沒有時間好好閉關安養……」
「再過一年你便成年了,要學會為你姐姐分憂。」懿卿半是埋怨地說道,「你要記得,她這病,說到底是因為你才有的。」
這個王公子行事說話真是不客氣!浩天聽言,心中也略有不悅,但面上更恭謙道:「公子,離巽營的火影們都是您安排特殊訓練的,每個皆熟習『烈焰掌』等火系內功,難道就是為了今日?為防今後意外重發,不如奴也從今日開始學練吧?」
「你和浩鵠是橫練的硬功,即使現在開始學也只會致使內力不純,事倍功半。」易寧明白他故意岔開話題是為了周全自己的顏面,便耐心解釋道,「只有純練火性內功之人的純凈內力再配上王公子的血,才能解姐姐體內寒氣。」
「你現下不必去江港巡視,那麼……」懿卿坐立起身,握住易寯羽的手,目不斜視,徐徐道,「那件事不必你插手了,把信焚了,去處理應天剩下的事宜。」
「可是……」易寧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微蹙眉道,「現在還未到午時,在傍晚時分你怕是又要割血喂與姐姐,這樣下去……你的身子還撐得住嗎?」
正說著,重瞳又端著一碗葯從門口走進,徑直走向懿卿,弓下身講托盤呈在懿卿面前,道:「公子請喝葯。」
「王公子的血不就是救治少主的藥引嗎?飲一次便可,怎麼還要割血呢?」浩天看眾人不言,懿卿也是一臉凝重,問道,「公子身體不適嗎?怎麼一再喝葯?可要奴尋大夫來嗎?」
「姐姐不愛喝葯你是知道的,王公子便替姐姐飲葯,讓藥力溶於血中,再割血給姐姐醫病。」易寧走上前見懿卿喝了葯,蹙眉道,「人放血到一定的程度就再也割不出血了,若那時姐姐還未好……你該怎麼辦?」
懿卿將葯一飲而盡,把碗放回重瞳手中的托盤裡,口氣像是驅趕,閉目道:「我自有準備,你去辦其他事,不要讓卿卿憂心。」
「自有準備?」易寧微嗔道,「上次你也這麼說,結果放不出血就割肉,你把你自己當成了什麼?給姐姐治病的藥罐子?上回姐姐都醒了,你卻還昏睡著。後來又故意把姐姐氣走獨自療養,躺在床上吃了半年的苦藥,日日針灸砭療,又找我要來凌煙羅用於修復身上的傷痕,也只是為了再與姐姐相見時不讓她看出你有多少傷疤!這次你預備如何?難不成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喂血!割肉?隱去傷疤!這個王公子究竟是誰?他與少主間又有何過往?世上竟有如此真心肯為旁人付出至此之人嗎?浩天一時驚至不語。
「易公子,」重瞳從腹褵中拿出一個銀色扁盒交給易寧,緩緩道,「這是我家公子提前準備的血葯,若是公子放不出血或是暈了過去,就請你每日三次,每次一粒,將葯予易少主服下。也請你在此屋中再放一架床榻,以便公子休息。」
「少主未出閣,在她房內為男子安榻床怕是不妥吧。」浩鵠走進屋內行禮道,「公子,離巽營已安排妥當,新的火影已至別院,可隨時調遣。」
易寧點了點頭,打開銀盒,忽覺此葯血腥氣甚重,又仔細聞了聞,端詳這滿滿一盒暗紅色的丹丸,坐到懿卿身側,忍下怒氣,質問道,「這是什麼做的?難道是用你的血煉製而成?」
「說這樣多,不如替卿卿做些事。」懿卿依舊冷麵似冰霜,淡然的口氣聽不出情緒,「我在此守著她,便好。」
「這些年……凌兄寫信一直說你喘疾不斷,貧血力弱,我願還以為是舊疾難治……」易寧霎時紅了雙眼,噙淚滿目,顫抖著手蓋合銀盒,搖著頭,站起身,邊走邊嘆道,「也罷,我終究是個外人。」
「公子?公子!」浩鵠見易寧大步離去,大聲追問道,「真的只留王公子一人在此侍疾嗎?那床可萬萬搬不得……」他還未將話說完,浩天便捂了他的口將其帶走。
重瞳見懿卿依舊坐立在易寯羽的榻旁,目不斜視,不言不語,只是眼神格外柔和,也只得輕嘆一聲,躬身行禮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