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章 第四十七節
六人面面相覷皆垂首不言,易寯羽冷笑道:「青城派百年聲譽,也曾門徒過千,赫赫威名江湖遠播。縱使因產業凋敝而衰落,卻沒想到,競一朝毀在你們這些貪戀權貴、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人手中。」
「你要殺便殺,一屆婦人,妄圖行激將法侮辱我等大丈夫。呸!做夢!」一個眉梢有刀疤,看上去歲數約莫而立有餘的壯漢咬牙切齒地啐道。縱使他口中的白條已然沁成粉紅色,仍努力鏗鏘怒吼。
「殺?爾等鼠輩還需要我動手?」易寯羽走到那壯漢身側,抬首輕蔑地笑道,「刺殺任務失敗,第一個不會放過你們的便是趙棡。我倒是好奇,他究竟許了你們什麼高官厚職讓你們膽敢進犯我易宅。」
「你居然知道……」另一個年紀尚輕的膚黑少年瞪大了雙眸咬著布條忿忿道,「你是故意縱我們入府?」
「易宅豈是爾等宵小可任意進出之地?」浩天走到刀疤臉面前,從腹褵中拿出一枚鱗紋玳瑁扳指,笑道,「孟掌門可熟悉此物?」
刀疤臉抬頭一臉驚詫,雙眉蹙緊猛地搖頭,淺弱的語氣略帶驚恐,連連道:「你們認錯人了,我不認得此物……」
「從你們在蜀地領了趙棡的江湖召令開始,此物便不翼而飛。你們一路東行,替他剷除異己直至京城,就沒發現有人一直跟著?」浩天將扳指捏在手心,挑眉怒道,「你們在臨江府屠殺王氏村時可想過有今日?」
「王氏村逃出的餘孽竟是被易宅所救?」一花白絡腮鬍老者沙啞著嗓子笑得猖狂,「哈哈哈哈……易少主既然一開始就知曉我等動向,只待今日請君入甕,卻又百般挑釁拒不誅殺,豈非留下后禍?聽聞易少主一向殺伐果斷,今日老夫栽在你的手上,你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佛亦握刀屠眾生,修羅刀下證菩提。魔亦慈悲渡世人,世人慈悲勝魔神。」易寯羽揮袖落座紫藤雕花椅上,伴著嘆息徐徐道,「只是為了圈地修築避暑之地,便可狠心屠盡一村老少。這樣心腸毒辣的人間妖魔,也值得青城派的英傑拋家舍業,抹盡百年聲名,平添累累血債?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不喜歡殺人,亦有導人向善之心。若我平白放你們走,出了易宅你們定身首異處。浪子回頭金不換,我已經安排好你們在蜀中的家眷,你們今後便聽從我的號令,慢慢消減曾經的罪孽吧。」
「一仆不侍二主,既已被你識破,縱使王爺不殺,亦無面目活下去。」老者昂首滿是慷慨陳詞,「老夫這把年紀已功成名就,賞過無數美食美景,死而無悔。你若還有少而成主之明就快快動手吧!」
「不!」還未等易寯羽反駁,那膚黑少年就激烈的掙著繩索,高聲嚎道:「我還年輕!不想為了些許銀兩便葬送性命,我是與你們一同行動,卻又不是賣給了青城派,更不屑盡忠什麼王爺。少主,放了我吧,我願向你盡忠,生死聽你指派!」
「韋德!男兒生當作人傑,怎可為了活命向一婦人求饒!」老者咬著布條憤恨道,「青城派養你髮膚,教你文德武功,怎麼育出你這麼個首鼠兩端、貪生怕死之人!」
「韋德?」易寯羽挑眉淺笑,柔荑一揮,浩天即解下少年身上的枷鎖。少年立刻撲地跪喊道:「恩謝少主不殺,從此刀山油鍋、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肝腦塗地?」易寯羽單手托腮笑道,「我沒那麼噁心,你若想表忠心我盡可以給你一個機會。」
「韋德!你還有沒有點男兒骨氣!」刀疤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搖了搖頭,長嘆道,「青城派氣數已盡啊!」
「韋德!你這般軟弱諂媚,為師不需要你這般走狗之輩!」老者怒道,「從即刻起,你我師徒恩斷義絕!」
「呵,一個破落的宗派,過年連塊肉都吃不上,為了錢千里奔襲屠戮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你們難道不是走狗?」少年再次跪地叩首道,「少主有何吩咐,小的必定辦妥,絕無遲疑。」
易寯羽抬頭示意浩天,浩天拱手點頭回禮,從腰間取下一匕首扔到少年面前,冷笑道:「剩下繩索上五人,你擇一殺之。」
「你這妖婦離間我師徒二人,其心可誅!你有種就殺了爺爺,老子十八年後還是……」老者剛要破口大罵,浩天就已經點了他的啞穴。
少年顫抖著抓過匕首,將其抱在懷中低著頭遲疑不決。易寯羽見狀笑道:「現在可是表忠心的好時候,你若不殺他們,我就讓你嘗嘗蠆刑,那種萬蟲蝕骨之痛,可非尋常人能受!」
「饒命啊,少主,這廝平日便嫉妒我這師兄受師父寵愛,現下有了機會便是第一個要殺我的!」一個瘦高的青年,突然間淚流不止,看著少年逐漸起身逼近更是急得顫抖不已,狂叫道,「少主留我一命,我知道關於王爺的一個秘密,一定對您有用。」
那少年聞言突然抽出匕首刺向青年,而就在他手染同門師兄紅血之時,浩天卻從其身後將其手刃刀下。
「韋德!王迪!」刀疤臉通紅著雙眼帶著滿腔悲憤,咬牙切齒道,「你這毒婦,挑唆我門人自相殘殺……」
「挑唆?」易寯羽一聲冷笑,「韋德只為了武功秘籍和師父倚重,狠心殺了一同長大的師兄,而這個王迪嘛……我倒要好好謝謝他,他若不是覬覦掌門之位偷了你的扳指答應做易宅的內應,查清你們的動向怕還沒有這麼容易。你身為掌門卻沒有基本的識人之明,真是枉費你師父臨終對你的囑託。」
「你竟對我青城派如此了如指掌?」刀疤臉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驚詫道,「那……朱雀大街另一波刺殺的人馬竟是你派來相助的?」
「若不是少主運籌帷幄,以趙棣那般謹慎的性子你們怎麼可能在設伏后全身而退。我們派出第二批人馬佯裝行刺就是為了分散趙棣的注意力,助你們撤離。」浩天雙目一凜,冷笑道,「若少主早動殺念,汝等還能站在這裡說話嗎?」
「為什麼?」刀疤臉皺眉悲戚地問道,「易少主多日隱忍難道只是為了今日擒住我們,看這兄弟相殘的戲碼?」
「青城派的敗落主要是因為徒子徒孫在那亂世中爭權奪勢,以致幫派寥落,產業凋敝。你師父縱是一代英豪,也無法救大廈於將傾。這麼多年,你帶著這些殘兵老將為人刀俎,不惜背負血海深仇,說到底……不就是為了錢嗎?」易寯羽站起身走到刀疤臉面前,一雙邪魅狐眼緊盯著他,低下聲音緩緩道,「既然是為了錢,為何不效忠於我?五年便可,五年後我放你們自由,贈你們良田奇山,黃金萬兩,供你重振青城。」
見刀疤臉有些猶豫,易寯羽又道:「青城派一向只尊配玳瑁扳指者,如今你只是個空架子,尚且號令不了遙遙千里處青城派剩下的人。更何況,你們任務失敗,以你對趙棡的了解,你覺得他會放過你嗎?既然左右都是死路,何不為自己搏一線生機?」
「師兄,我覺得可行啊!」一旁一直未曾說話的白面青年蹙眉道,「橫豎都是死,可師傅的遺願還未完成,若下了阿鼻地獄,我們有何顏面見師父!」
「是啊掌門,王爺是個薄信之人,對我們的承諾從未兌現過,但以他之心狠,怎會放過我們?」另一個散發少年也見狀附和道,「易少主在江湖上一向一言九鼎,不會食言的吧?」
「這是自然!」易寯羽擊掌兩下,在眾人右旁的石壁突然凹現一石門,其中走出位身高八尺帶有雲中君面具的男子。男子行至易寯羽身側,拱手行禮低沉幽轉的聲音略帶滄桑,徐徐道:「拜見少主。」
「若我答應你,」刀疤臉低聲嘆道,「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易寯羽玉手一揚,浩天便將四人鬆綁。易寯羽看著面具男點了點頭,面具男授意從袖中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琉璃瓶,瓶中有隻指甲蓋大小的彩色小蟲。
「你們任務失敗且血債高築,中原已然呆不下去了。」易寯羽看著面具男緩緩道,「他是魈,以後你們聽從他的指派。那瓶內是四翅蜚蛭,用於給你們留下向易宅盡忠的證據。被此蟲咬過後,每三月必服用一次抑制丸,以控制它產在你們體內的幼蟲不會孵化。若是丸藥逾期未服,幼蟲孵化,你們會在三個時辰內被萬蟲所噬,化成一堆白骨。」
「掌門既已答應你,我們定會儘力效勞,你何必如此小人心思。」老者撫著手腕道,「你權傾江湖,還怕我們會如何嗎?」
「要讓人相信你們的忠心,總要有些憑證吧?」浩天昂首調笑道,「既成了易宅的人,從前的名字也不再需要。你們正好四個,就叫魑魅魍魎吧。」
「呵,」易寯羽輕輕哈欠道,「本少主累了,這就交給你們吧。」
「領命。」魈和浩天齊齊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