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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章 第三十三節

  「你說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做什麼偷穿男子衣衫,真是不成體統!」廊下不停揮袖躲閃者乃是趙橚,他身後正緊跟著一個杏臉小鹿眼、青色紗帽的俏小生。若是仔細分辨,那媚眼含春,如丹紅唇,也能看出是個嬌丫頭。

  「殿下,你彆氣惱了,姐姐被禁足,我要替她來教訓教訓那個妮子才是!」俏丫頭賠笑似的緊拽著趙橚的衣袖不放,又道,「求你了,看在一同長大的份上,你就帶我去看看吧!」

  「你這個惹事星,你從哪裡聽得消息知曉易寯羽要來?還非要喬裝跟著我混進來!」趙橚怒而拂袖,指著她訓道,「你要是敢鬧事,我就告訴你父親,讓你陪你姐姐去!」

  「我只是聽說她生的狐媚,身姿妖冶,想來看看是什麼妖靈出世!」俏丫頭看趙橚彷彿氣更盛了趕緊改口賠笑道,「我胡說的,我只想看她長得到底有多美!我保證絕不鬧事,絕不給殿下添麻煩!否則就被我爹關在禁閉室永不能出!」

  「好吧,我姑且信你一次。」趙橚扶著欄杆踮起腳環顧道,「鶴府這麼大,閣樓這樣高,哥哥究竟在哪啊!」

  「聽剛才小廝們說王爺像是在『紫氣東來閣』,是前面那金色的閣樓吧?」俏丫頭定睛一看,指著不遠處的琉璃色樓閣跳笑道,「殿下你看,那藍衣白扇者不就是王爺嗎!」

  「哪呢?哪呢?」趙橚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臨湖五層憑欄處臨軒而立者正是燕王趙棣。二人相視一笑,立即穿過層層人群趕去。

  趙棣微蹙眉傾聽,彷彿聽聞趙橚之音,正聲聲喚著「哥哥」。他轉身撩簾走進屋內,見趙橚推門而入。

  「哥,我找了你好久啊!」趙橚紅著臉擦著額邊的細汗笑道,「今日鶴府竟來了這麼多人!」

  「你怎麼把她也帶來了?」趙棣以扇指著隨後而入的俏丫頭,略有不悅,低聲道,「還嫌這兒不夠熱鬧嗎?」

  「哪裡是我帶她來!明明是她偷偷藏在我的馬車裡,強行跟著我來的。」趙橚拿起桌上的茶一飲而盡,看俏丫頭紅著臉低著頭一言不發,壞笑道,「見著燕王殿下還不行禮?」

  俏丫頭怔了一下,趕緊上前行禮道:「臣女昭蘭拜見燕王殿下,殿下千歲千……」

  「不必了!」趙棣看著弟弟一臉無辜樣,嘆了口氣,喚來近侍吩咐道,「帶呂二小姐去偏廳入座,好生伺候,小姐若是少了根頭髮,你們提頭來見!」

  「是!」近侍行禮領命不由分說地將呂昭蘭架走,而她自始至終不敢抬頭,也不做爭辯。

  趙橚見狀捂著嘴笑,直到房內只得自己與哥哥一人才「哈哈」笑出聲來,捂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腰,順了順氣說:「這個呂昭蘭沒有她姐姐一絲文靜,成天就知道逞強惹事,不過見了哥哥你,卻像老鼠見了貓。」

  「你都多大了,還只知道跟丫頭們戲耍。」趙棣嘆道,「今日遲來想必又是找不見路吧?下回出門一定要帶個機警的侍衛,知道嗎?」

  「哥,你冤枉我了!」趙橚邊說邊隨著趙棣往扶欄處走去,「這些日子我一直在府里乖乖看書,知道見面哥哥就會提問,一刻都不敢偷懶呢。」

  趙棣倚靠廊柱而坐,轉眼看著湖面,輕搖扇不再言語。趙橚自知有錯,也不再辯解,走近幾步,順著哥哥的目光看去,粼粼湖面上橫縱各有十九條小舟牽引黑布交織成網,而網中黑白兩色圓形傘紛紛在其交點排落,赫然一棋局浮於湖面上!

  「好闊的排場!今日鶴府有棋賽嗎?執子雙方是誰?」趙橚趴在欄杆上,仔細看著焦灼棋局,暗記著下棋速度,喃喃道,「這黑子走棋迅猛如虎,半分生路也不留與白子;而白子見招拆招,設下處處陷阱,卻都被黑子挑破。二者實力相當啊!」

  「相傳堯帝創弈本就是模仿兩方軍隊在城池間相互對陣廝殺,可兩漢之後竟慢慢演變成了娛樂遊戲之物。今日見此局,才明白執子之力,相較之謀。」趙棣搖扇徐徐道,「下棋如布陣,點子如點兵。黑子兵雄勢大,臨殺不急,有勇有謀;而白子機警果決,曲線而至,靜待時機其子如劍出鞘。兩者皆心思細密,善忍擅設局,不枉身處『人傑』之列。你猜,執黑子的是誰?」

  「國手雖多,可有這般棋技的卻沒幾個,且都與我相識。這黑子走陣之法獨闢蹊徑,我像是在哪見過……」趙橚見趙棣淺笑久久,猶疑道,「難不成……是易……」

  趙棣合上摺扇點點頭,蹙眉若有所思道:「若是她……也是應當的。商場博弈這些年,有此心智才能有如今易宅。只不過與她對弈的那人身份蹊蹺,說是江北糧王上官二公子的義弟,還恰巧取了那麼個名字……」

  趙橚上前問道:「什麼名字?」

  「王浩!」趙棣簡而答之。

  「王浩?」趙橚瞪大了眼睛,驚道,「那個早已去世多年、讓易姐姐心心念念的道長俗名嗎……定……定是恰巧同名同姓罷了!」

  「今日鶴府人雖多,有請帖拜謁方至的卻只有一位女賓,那便是易寯羽。」趙棣思索道,「她與那個道士之事早就不是什麼密談,可這上官鶴今天特意把這個所謂『王浩』帶過來,還讓他與易寯羽對弈……究竟何意?」

  「不若……我去瞧瞧!」趙橚竊喜著正欲轉身離去卻被趙棣一把拉住,看哥哥黑著臉,趙橚自知應當安分些,便也不再言語。

  「不必數了,」易寯羽以扇擋住沈浩然的手,淺笑道,「白棋勝二子。是公子贏了,小女子甘拜下風!」

  在半多時辰的指尖鏖戰後,易寯羽率先停下手中子,將棋盒蓋好,行禮認輸。眾人在短時沉靜后忽然爆發出陣陣熱烈喝彩聲,一邊嘖嘖稱奇,一邊盡數從湖邊廊下走回座位上。沈浩然兀自嘆了口氣,退回座上喝悶酒。

  「易少主的棋路詭變多樣,王公子卻凌厲狠絕不留情面,如此這般,即便是贏了一位姑娘,又能如何?」肖劭燁走上前指著棋盤的東南角笑道,「如此處,明明易少主可以一舉將白子滅之,卻還是仁心給你留下喘息機會。你呢,轉頭便大肆屠戮……」

  「肖公子誤會了,」易寯羽起身淺笑道,「王公子一直留有後手,總在盤桓著不要我輸得太過難堪,所以進退也只以兩子為界。這般遊刃有餘,棋技之高超令人拜服。若來日有緣,還望公子不嫌小女子陋質,請多多賜教。」

  「兄長言『以棋會友』,剛才若不是姑娘即時停手,多的詩詞我一時也想不出了。」王浩起身回禮道,「姑娘博學令人折服,若是有緣,還請姑娘多多指點才是。」

  「大家盡興便好,」上官鶴走過來笑道,「你二人以棋藝切磋,技巧之高超在座皆有目共睹;又以詩詞相對,博聞之廣深在座也是與樂共賞。真真是各有千秋,上官當謝二位帶來如此視聽盛宴才是。」

  「義兄客氣,明明是義兄幫我。」王浩拱手作揖道,「方我來遲便因身體不適,現下了局棋也有些乏了,想先告退。還望諸位海涵!」

  易寯羽回禮笑道:「前些日子就聽上官公子說您來應天路上被蠻匪傷得厲害,今日能與您相識已是幸事。公子請先去休息,保重身體為上。」

  「姑娘客氣,只是……」王浩低首淺淺一笑,輕聲問道,「還不知姑娘芳名。」

  「這位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易宅少主——易寯羽。」上官鶴刻意朗聲笑道,「義弟日後長居應天,還要多向易少主討教問詢才是。」

  長居應天!沈浩然差點被酒水所嗆,日後豈不是經常能看到這傢伙!上官鶴這是想要做什麼?

  「是啊,公子今日借鶴府開業一戰成名,想必日後學棋拜師者當絡繹不絕。」肖劭朗摸著小弟的頭笑道,「我這小弟就是其中一個。」

  「公子客氣。」王浩拱手一拜,道,「晚生告辭。」說完便如來時一般,不顧左右拱手攀扯,冷麵傲霜,從正廊穿過,快步消失於轉角幽庭處。

  「易少主棋藝卓絕是出了名的,」沈浩然飲酒笑道,「今日不會是故意有所藏掖吧?」

  易寯羽並未反駁,只是淺淺一笑,走回座位上。倒是一旁原本安靜的肖劭煥拍桌搶道:「方才眾目所識,方寸間鏖戰激烈,雙方落子果決,羽姐姐怎麼可能在這麼多人面前故意認輸呢?」

  「小煥!不得無禮。」肖劭朗按住小弟的肩膀,舉杯笑道,「小煥還是個孩子,一向又被我寵壞了,方才不是有心衝撞沈公子,在下代他向沈兄賠罪了。」

  「無妨。」沈浩然舉杯一笑,只是酒杯一落,原本還在座位上的易寯羽不見了,連伺候她的錢蓉也不知所蹤。

  易寯羽帶著錢蓉從小路折轉,不一會就尋見一個坐落在眾多樓閣中的篁篁竹林小苑。錢蓉推開朱紅小門,反手插上門栓,四顧尋著,卻見那人正仰躺在竹椅上,身旁還置放著正沸煮的茶,明媚的陽光從他身旁的竹林傾瀉而下,在那人銀袍上落下點點光輝,耀如夜空繁星點點。

  「卿卿定是掐算著時間來的,」男子聞聲起身一笑,竟是方才贏棋的王浩,「你一向少覺淺眠,前幾日寧兒來說你通宵讀書、算賬,我特煮了野菊決明苦蕎茶,飲一杯吧!」

  易寯羽撇下錢蓉快步上前,拿起一杯茶深深一嗅蹙眉道:「這茶的味道好怪,我不要喝!不過你說的不錯,為了今日棋局,本少主連日背詩到深夜,多少年都不看書了,宵衣旰食的進補,累得我方才置棋時眼睛都快閉上了!」

  「我看出了,」王浩指著一旁隱於竹林間的小屋笑道,「床榻都鋪好了,你去好好休息吧,此處有我和錢蓉守著便是。」

  「謝啦!」易寯羽笑著起身進屋,解開斗篷便窩在榻上蓋被睡了。

  王浩用手帕瀝出茶壺中茶粒,仔細包好,揮手喚來錢蓉,低聲吩咐道:「把這個放在卿卿的眼睛上,有清肝明目之效。」

  錢蓉點頭雙手接過,推門為少主敷好眼睛,輕手輕腳退門而出,蹲在王浩身邊輕聲問道:「少主的吃食我們一直小心伺候,敢問公子,此茶可有相剋之物?」

  「卿卿醫術僅在凌兄之下,她自會小心。」王浩望著小屋輕聲道,「她一向聽力超絕,你再這般問下去,她還如何休息。」

  錢蓉見王浩冷麵冷眼也不好再追問,緩緩起身,行了禮,獨去小紅門口靜靜守著。

  約莫半個時辰,易寯羽走出小屋,伸了個懶腰,將手帕做的茶包放到王皓面前,悠悠轉了轉眼,嘟著嘴喃喃道:「眼睛是不酸了,可是今兒鶴府人太多,即便是密密竹林也不能完全將嘈雜聲阻隔,勉勉強強算是打了個盹兒吧。」

  「還未到晚宴,可以多睡會。」王浩遞上一杯茶笑道,「去吧,我再過半個時辰叫你。」

  「算了吧,戲還沒演完呢。」易寯羽接過茶飲下,嘆道,「況且,呂府的探子來報,呂昭蘭為了給她姐姐報仇,跟著趙橚一起來鶴府了。你這齣戲也該演下去!」

  「呂昭蘭?」王浩沉吟片刻問道,「呂昭菡的妹妹,呂達的二女兒?」

  「恩,呂昭菡前些日子找我鳳羽庄的晦氣,被我甩了狠狠一個耳光,而且她思慕沈浩然如狂,定是不會草草放過我的。」易寯羽又打了個哈欠,嘆道,「煩死了,晚上還要再演一出遇刺的戲碼!走吧,你先去『紫氣東來閣』候著她吧!」

  「好。」王浩指著桌上一個錦盒笑道,「這的廚子不熟你的口味,中午你定是沒有吃飽,食盒裡是我親手做的一些點心,你用些再來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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