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二章 突臨
一連幾天懷衫早上抱著恕兒出門換藥，程皓早已等在了店外，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麵，杜絕周任何靠近的危險。她心裏不是沒有默默滋生著感動，隻是這份付出注定沒有回報，那就趁早消除任何暗示，不給一點兒希望，他方才不會覺得失望。
“孩子給我來抱。”每次換藥時，他都自告奮勇地將孩子抱在懷裏，一手緊緊握著懷衫，在孩子撕心裂肺的慘叫中分享她的心疼。
兩人一路默默往回走，懷衫神色疲憊，“這都五天了，你就這樣出來了，就不想厚兒。”
“厚兒有爹娘照顧，我很放心。”
“那歆如姐呢？你不怕擔心？”
“哼！”他一聲輕笑，“你們真當姐妹的時候，倒是沒有聽你叫地這麽親熱過。”他的目光原是極其輕柔地，若清風拂麵，消散在空氣中，化成冷冽的寒風。天還是那個天，太陽毒辣地照在上空，她的心驀地一頓，徹底冰涼。
“程皓，這就是你來的目的吧。”她冷冷說道，不去看雪繡坊店外沿街整齊排放的十幾輛馬車，不去理會門前帶到威武浩蕩的守衛，深埋著頭，像一隻腳步輕柔的貓，無聲地滑了進去。
店裏並沒有人，五個幫工和一個管賬的鴉雀無聲地立在一旁，雪央並不在其中。她的目光投向院子裏，往日經久不息的鳥叫蟲鳴似也湮沒不見，之餘空落落的靜寂。
這種感覺太異常了，就連空氣也似停止了流動，氣氛緊張地讓人窒息。她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地吻了吻孩子的頭發，沉著氣踏入後院，繡房裏窸窸窣窣織布刺繡的聲音都不見了，推開房門果然空無一物。
除了前店的那幾個，整個雪繡坊的人在她出門的一個小時裏消失地無影無蹤，甚至連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
“這是怎麽回事？”她回到前院忍不住一聲怒喝。
“回、、、回。。老板、、老板娘，太、太、太子、大人想要將行宮定在咱們繡莊，就打發其他的工人們回家了。隻留下我們幾個看門。”賬房見狀上前一步，聲音最先有絲顫抖，漸漸恢複紋路。
“太子？他！”她的心有一絲顫抖身子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就跌入了他的懷裏。
程皓安撫地看了她一眼，“有我在你不用怕。”
他根本就不知道她所擔心的是什麽，“雪總管在哪裏？”懷衫恢複常態嚴厲問道。
“雪姑娘和謝姑娘陪太子去找老板娘您了，還說、、、還說這座繡莊以後就姓康了並欽點您為老板娘。”
懷衫知道雪央沒事兒後，心裏暗自鬆了一口氣，至於康瑖若想要一家繡莊和一個頭銜就能將她困住，則打錯特錯。她極其不屑地哼了一聲，嘴角噙上一抹嗤笑，再也不看一眼，頭也不回地朝裏屋自己的房間走去。
“你不要進來！”走到門前，她冷冷地朝身後的人說道，推開門進去，返身關上甚至沒有觸碰到他的目光。程皓固執地站在門外，目光堅定，他到鍾熟城自然不僅僅為了看她還有和他一起做更重要的事。
皇命難違，即使對她，他也不敢泄露半句，現在康瑖若居然大搖大擺地走進蒞臨雪繡坊，將這一行弄得天下皆知。
他們沒有等多久，該來地總是要來，等待反而成了一種煎熬。瑖若在雪央和婷芸的跟隨下來到後院，兩人目光相觸，短暫交鋒平和地錯開，而後大踏步朝彼此走來，舉起一隻手掌重重地拍向對方，撫一撫肩，“兄弟好久不見。”
“是的，太子，好久不見。”含蓄的微笑，笑眯眯的眉眼，也隻有彼此內心最深處，才知道他們的感覺是怎樣的複雜。這段兄弟情誼在他決定收留她的那一刻，就開始慢慢地變質。
懷衫僵硬地坐在床沿，目光看著平躺在床上的孩子，耳朵聆聽著門外的一舉一動。“你們都下去吧，我想單獨看看恕兒。”
沉默，極致地沉默，程皓毫不避諱地直盯著他的眼睛，瑖若同樣如此，電光一閃，有一雙眼睛瞬間黯然，“是！”他彎腰作禮，踏著沉重的步子，走了幾步，飛出了店外。雪央忍不住會都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如一隻飄渺的孤鴻，瞬間走遠。 房門嘶啞一聲，輕輕地推開。
懷衫停止脊背一動不動靜等著他的到來。
他的腳步很輕，明明迫不及待地想要擁她入懷，他甚至可以遺忘那一日穿透全身的痛楚，也隻能換來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靠近，一步步靠近，房間裏床的距離就那麽短，他就這樣一步步地靠近著，走到她身後一步之遙的地方，默不作聲地聽下，凝望，凝望她愈加瘦削的後背。
“你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我已決定要帶他回宮，皇室的血脈不可流落在外，故你有兩個選擇，一是隨我回宮，一是和他永別。”他的聲音平和的像流動的溪水，潺潺淙淙，緩慢順滑，如果以這種方式才能栓牢他，他也願意，恨一輩子總比天涯永隔生受折磨來得好，他寧願每天看著她仇恨的眉眼，也不願讓思念啃噬，不得解脫。
“好！”懷衫答應地極其幹脆，“我隨你回宮。”
“你？”幾月不見，他越來越看不懂她了，明明她就在眼前，一伸手就可以觸摸地見，為何會覺得這是一場虛幻的夢境，稍有動靜就會打破似的。
“好，那你在這兒等我五日，頂多五天，等我們辦完了事兒，即刻啟程回京。”
五天？她在心裏一聲冷笑，五天能夠發生多大的變數誰能預料？薛家軍可是在一夕之間就毀於一旦，五天？康瑖若你若真的在乎，為何不即刻動身？五天之後又怎麽樣？程皓是不會放手的，你們就鬥吧，鬥地天昏地暗，山河變色，可那又和她有什麽關係呢？
懷衫不再說話，用手理了理恕兒的頭發，他的頭發已經有中指那麽長了，再長一兩年，就能夠用繩子紮起來，編兩個小辮子了。
兩年？她突然發出一聲淒清的低笑，“康瑖若，不要自欺欺人了，你不可能帶我們回宮，不論是恕兒還是我都不可能！我寧願親手毀了恕兒然後自殺，和他在地下重做母子，也不會讓他把仇人的宮殿當做自己的家園！”